徐颂卿却拉住钟岄低声说道:“不能再查下去了。” 钟岄疑惑起来:“殿下为何这样说?” 徐颂卿紧紧抓着请批文书,惴惴不安道:“去年年初,禹州官矿出了一批数目不小的废铁,那本是北昭冶铁司卖给南安与西梁官署的,两国定金已付,到了时间北昭却交不出货,一时间三国剑拔弩张。” “当时督造官员之首便是太子殿下,陛下龙颜震怒,太子被罚跪东宫、罚俸三年,十几位州官因此被罢免。” “后来陛下将此事交给了黎王殿下负责。殿下刚与西梁南安签订了延缓交货的契约,存放废铁的府库便起了大火,被防隅军扑灭后,那批废铁竟不知所踪。” “有人说是太子以大火为掩饰运走了那批废铁,也有人说是被罢免的禹州盐运使伺机报复。” 徐颂卿顿了顿,眼神尽是担忧:“我怕此事会牵扯到那批废铁。” “但不能就凭一个有蹊跷的文戳,便判定由此可以查出废铁的下路。”钟岄不愿就此放弃这条线索。 “钟娘子,若此事真得同那批废铁有关,一旦牵扯出来,当年之事重提,恐怕后果不是你我可以预料的。”徐颂卿将手放到了钟岄的手上。 “此事不是你可以查得了的,或者说目前不是可以查下去的好时机。我这是在保护你们,你不能不晓得利害。” 钟岄明白了徐颂卿的意思,一时欲言又止:“可文姝……” “我会请我二伯给章刺史与郸州知州各去信一封,撇清文府的关系。后面的事待殿下出使归来,我与殿下详谈后再做定夺,你便不要再插手了。”徐颂卿缓了颜色。 两人又跟着田奉敏出了府库。 “只要证明了那文戳不是郑大娘子的私印所盖,便可以洗脱文府的冤屈。”徐颂卿见钟岄脸色有异,轻声劝道。 钟岄扯了一个笑:“妾身明白。” “你之前奇怪我为何要帮你。”徐颂卿拍了拍钟岄的肩,“因为我听说了你与沈沨在郸州的事,我希望将赤子之心用在为官为民上的人可以多一些。” “但是谋定而后动。你我要懂得蛰伏,伺机而动。” “是。”
第39章 章曈的保证 一 文家之案,涉及西梁,最终由刺史章琰与知州于水舟联审,将禹州文氏布行的二管事捉拿归案,顺藤摸瓜,果然找到了几经转手的赃款。 最终,以布行管事贪图巨利、勾结西梁商贩、蒙蔽栽赃主家的罪名,判处这位管事抄家死罪。 除却禹州布行的荒唐账,其余文府所欠税款由文府限期补缴。 文姝重回文家,并收回了由官府查抄的家业,将税款交到了衙门。 有刺史与知州坐镇,再加上章曈的恐吓,蔡石不敢再为难文姝,按律收缴,张贴布告,予文家清白。 钟岄在禹州帮文姝重新收拾了布行,由文姝重新选定了可靠的掌柜与管事,随后她又求见蒋华,将当初文家的案宗划除,重新为文家商号请制互市许可凭证。 当钟岄回到永安的时候,文府迎来送往,忙着重启文家商号的事。 文姝忙得不可开交,终于送走了一个又一个掌柜与管事,站在文府门口拉过钟岄:“这次多亏了你,不然文家不会挺过来,我得好好谢你。” “咱们之间不用言谢。”钟岄笑着摇了摇头,“我回来的路上收到了沈沨的来信,他命人沿着无量河一路向东,寻到了东昌国唐州,有人曾见过文逸,想如今文逸必是平安的,他知道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一定会回来的。” “大恩不言谢。”文姝又红了眼圈,急忙笑着擦了擦眼角,“你要的秧苗我帮你从南安带回来了,不出五日可到覃临。你可以让秦娘子预备接货栽种了。” 钟岄心中一喜:“我这便给秦娘子写信。” “不要高兴得太早,如今文家刚刚恢复过来,你这批秧苗得付钱。若是种不好,得给我交违约金。”文姝抱手挑眉饶有玩味地看着钟岄。 “文大美人饶了我吧!我小门小户,那点嫁妆怎么受得住折腾?你这叫赶尽杀绝。要钱没有,要命一条。”钟岄抱住文姝的手臂撒娇求道。 “你不是还有宅子和铺子吗,卖了不久有钱了?”文姝嘻嘻笑着,“或者你若怕麻烦,直接卖给我抵债。” 看着文姝煞有介事,钟岄犹豫起来:“我,我把我自己卖给你行吗?” “那沈大人不得找我拼命?”文姝调笑。 见钟岄冥思苦想解决办法,文姝一把抱住她:“同你开玩笑呢,那批秧苗我不仅白送你,我还从南安请来了一位种药能家,帮你研究那片地怎么种。” 钟岄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文大老板人美心善!” 文姝含笑拉着钟岄进门:“明日三月十八是好日子,我召集了文家商号各地的管事与掌柜,在万香楼设宴重开文家商号。” “文大美人这么大的手笔,不像以前一样谨小慎微、低调而为了?”钟岄挑眉。 文姝洒脱一笑:“我也想明白了,一味做小伏低,只能让别人看着好欺负。想陷害文家的人,就算我谨慎到尘埃里,照样会来害我。文家商号今后张弛有度,不会再做小伏低了。” 看着远方红日西落,文姝眼神微敛:“且看明日,我要让整个郸州整个北昭都知道文氏商号,仁义为先,始终无二,不是叛国偷税之辈。” 钟岄看着文姝眼中重回的明亮,抛开过去眼底的谨慎小心,如今文姝的眼中更多了内敛与坚毅。 “文大老板堪比陶公祝侯,是未来要做女首富的人。”钟岄抱住文姝,笑吟吟道。 “那便借你吉言了。”文姝回以从容一笑,一如当年两人在金白寺的月下夜谈。 二 次日三月十八,旭日东升,天边云彩红得绚丽壮观,文姝收拾整齐妥帖,到祠堂为文员外与郑氏上了香:“爹,娘,如今文家商号重开,女儿保住了文家,为你们雪耻了。请爹娘在天之灵保佑女儿早日找到逸哥儿。” 钟岄站在祠堂外,看着文姝重重磕了三个响头,也红了眼圈。 文姝包下了整个万香楼,学着文员外与郑氏的模样向受倚重的掌柜一一敬酒,说着客气又不失威仪的话,妥当而真切,无人不敬佩。 钟岄在一旁作陪,帮着文姝回礼与敬酒。 再加上请来的掌柜与管事都是多年受恩于文家的老人,都照应着文姝的酒量,没有为难她,文姝与钟岄两个女子竟也招架下来了。 见众人吃喝火热,文姝让常欢照顾好钟岄,自己拉着云乐出门透气。 夜幕江流,万香楼外,花灯缤纷,商贩叫卖声此起彼伏,永安城作为郸州首府,自古繁盛而蓬勃。 文姝看着来往的商贩,痴痴笑着。 “文姑娘。”章曈才赶到万香楼,瞧见云乐正扶着文姝走出来,连忙上前。 文姝脸上颊染醉色,艳如桃李比晚霞还要绚丽三分。 听见了声音,文姝脚下不稳,上前走了两步,认出章曈,一时奇怪:“章小公子?你怎么来了?” 章曈微微皱眉,见云乐招架不住,连忙上接住踉跄的文姝:“你怎么喝成这个样子?” 文姝连忙躲开章曈,躲到了云乐身后,“人多眼杂口乱,章小公子注意名声才是。” 章曈回过神来连连抱歉:“是我唐突。” “章小公子总是唐突。”文姝轻轻笑出了声,“以后莫要如此鲁莽了。” “我并不鲁莽,只是,只是。”只是一遇上你,便脑子也不转了。 章曈说不出口,将脸别到一边不敢去看文姝:“我要去参军了。” “参军?”文姝醒了神,“你是世家子弟,靠荫封可保一世富贵无忧,为何要投身行伍?” “我被我爹关进祠堂整整一日,想明白了一个道理:从小到大家中长辈便将我看得紧,若我没有硬功名做底气,婚姻大事便只能听从家里安排。就算我硬将你娶进来,你也是会受委屈的。我不愿这样。” “所以我要挣得功名,以累身功名利禄,向文府提亲。”章曈回过头,直直对上了文姝的眼眸。 “我向你保证,三年为期,我定回来娶你,请你务必等等我。” 文姝定定看向章曈,他的背后是绚烂花灯,缤纷的颜色映在少年的月白袍子上,他玉冠高戴,满眼都是承诺。 “我会等你。” 文姝的声音很轻,又隔着云乐,但章曈实打实听到了。 他想上前拥住她,但为了她的名声,他只好微笑行礼,从怀中摸出了一只玉镯,递给了文姝:“我娘将来要给新妇的手镯我没有要到,只好买了件差不多的。我这辈子认定了你,便不会有别人。” 文姝没有说话,当着章曈的面将镯子戴到自己手上。 章曈眼底满是欣喜,见夜色愈深只好告别:“明日我便投西南军去了。文姑娘,再会。” 三 文姝回到万香楼中,命人安置各个掌柜与管事,家离得近的便派人送回去,家离得远的也预先在万香楼中留了客房,供休息一晚。 钟岄与文姝都是微醺,意识尚且清楚,上了马车准备回文府。 见文姝手腕上多了个镯子,钟岄有些奇怪:“来的时候还没见你戴,是刚才出去的时候买的吗?” “他送的。”文姝喃喃,抚了抚镯子,玉质温润细腻,光泽莹亮,是上乘品。 “章小公子?”钟岄微微惊喜,向文姝的身边凑了凑,用女儿家私语的声音调笑,“可是他对你许诺了什么吗?你们的好日子是不是不远了?” “他要去投军了,就明天。” “投军?章家累世官爵,哪用得着他投军?”钟岄蹙眉。 “他说只要他有了功名,说话便有了底气,便不必在婚事上听从家里的安排。” “他这样,确确实实是在为你考虑。”钟岄笑看文姝。 文姝也带着极浅的笑意:“你还记得咱们去池音寺见到的那个老道吗?他那日对我说‘日后恐多歧路,应及时取舍,果决择取正道,方可化险为夷。’” “我算的是文家与文逸的前程。” “那章小公子也不可能是你的歧路。”钟岄拉住文姝的手,“你放心,你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章曈从军走了,钟岄也回了覃临忙活东郊的栽种。 沈沨要处理覃临的县务,还代领着泰明的县尉,常常两县来回奔忙,事事抽不开身。 几人也常书信往来商讨,现下唯一线索便是文逸还活着,最后一次出现是在东昌唐州。 如今沈沨,泰明沈家,永安文家,刺史章琰都派人寻找文逸无果,那么文逸极大可能已不在北昭了。若是在东昌,几人作为北昭势力,就不便大规模搜寻了。 渐渐地,寻找文逸的声势便小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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