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直到快到肃州这股猛赶路的劲儿才稍稍缓解,也确实没得赶了,再往外走就该出嘉峪关了。 肃州城外早有当地官员等候,该地本是县制,却因收回来时间不长,并未派遣县令,如今整州为卫,领头的正是一位披甲的将军。 这人有行跟我提了许多次,姓杜,陕北人士,却全然没有西北人的憨实,反而说得上是个难得的聪明人。他是跟着谢修打出来的亲兵,后面陆宁来了,他便又成了陆宁的左右手,结果这人居然谁也没得罪,两条船一块踩,也没人要他选边,等谢修陆宁一前一后回了京城,他便自然而然成了新的守城将军。 很显然,这种人精,我肯定得离着远点。 幸好除了开始跟我客气两句,这位杜将军很快便看出来我其实是个添头,专心奉承齐文初去了。我乐得清净,跟着混了一会儿,就找借口回屋补觉了。 这种小城,就算是将军府的卧房也说不上舒适,但我实在困得要命,挨上床就睡了个昏天黑地,醒来才知道齐文初着诸人抓紧休整,转天一早便要到嘉峪关整军。 齐文初行兵打仗能力不知道怎么样,整这些虚的倒是有一手。我站在城楼上,只见黄沙漫卷之中有旌旗猎猎,城门下黑甲战士列队而立,随号令齐喝一声,仿如惊雷直坠。 而后齐文初开始夸他们,诸如各位都是朝廷的栋梁,国家的英雄,看见各位如此英勇,朕心甚慰云云。齐文初不愧是个武林高手,说话好听吐字清楚传得还远,隔着这么老远我都能看见城下的士兵眼见着气势就高涨起来。 平心而论,齐文初真比我适合当皇帝。 那群姓谢的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 整军之后就没什么需要我出场的大事,当天晚上齐文初设宴,宴上有个奶酒奇异地有点好喝,我多喝了几口,结果转天睡醒了才发现自己居然在马车上。 ??? 至于这么急吗? 等我坐起身掀开窗帘往外看才发现不太对劲,这怎么是朝着关外的方向走的啊? 我正要掀起车帘喊人,有人先我一步怼了上来,我没坐稳,仰头就往后面倒。我正懵着,便有人钻进来制住我,低声朝我一喝:“老实呆着!” 卧槽,这人谁?我是被绑架了吗? 这时车慢慢停了下来,有交谈的声音传来,我仔细一听,果然是要出关。我正想出声,却猛地被捂住嘴,只能听着他们沟通完毕,车轮又辘辘地转了起来。 我听着那声音只觉得绝望:完了!我小命休矣! 马车又走了一段才停下,又有人探头进来,和制住我的人点了点头,我便被箍着拉下马车,我两腿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站起来的瞬间,我先看见四条马腿,而后抬头,西北烈阳之下,竟然是齐文初骑在马上低头看我。 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回过神时气得指着他骂:“齐文初,你脑子有病吗?” 我话音刚落,旁边便有人厉声喝我:“放肆”,我懒得理他,还看着齐文初:“你把我绑这儿来干嘛?” 齐文初回头朝身后看了一看,而后转头问我:“我欲出关一游,你去不去?” 我更气了:“游就游,tmd有你这么请人的吗?” 齐文初没理会我口吐芬芳,只面无表情又问了我一遍:“你去不去?” 我也看了一眼他身后,犹豫了一下:“我听说此地山水凶恶,时有野狼出没,十分危险。” 齐文初依旧看我。 我又犹豫了一下:“能不去吗?” 齐文初没说话,又看了我一会儿,忽然笑了一声:“你这人……” 我莫名瑟缩了一下,正要辩解,只见齐文初忽然伸手挥鞭,他身下高大骏马长嘶一声,眨眼间便连人带马越出数里。此时周围也骑着马的汉子也纷纷策马追去,马蹄蹬得周围一片黄沙翻腾,呛得我泪流满面。 不一会儿人就走干净了,只剩押着我来的那个人,见我傻乎乎站在原地,又粗声粗气地让我上车。 我稀里糊涂地回到了城中,刚到住处门口,有行匆忙迎了出来,我这才知道我是一早突然出门,也没告诉任何人去哪儿,平白让他找了许久。 我一身沙尘,灰头土脸,有行连忙招呼人烧水让我洗澡。我在木桶里泡了一会儿,越想越觉得离谱,这个齐文初,天天在瞎折腾什么鬼啊? 之后一整天我都躺在屋里回神,直到晚上忽然有人冲了进来,我出门一看,连片的火把和反光的盔甲把我门外映得仿若白日。 那个姓杜的将军站在我跟前,面色沉重。 他说, “陛下……失踪了。”
第32章 32 == 九十三 听到这个消息,我先是想到齐文初不是带人出关出去玩吗怎么叫失踪,而后后知后觉想起当时跟着齐文初的那些个骑士似乎是有几个异乎的高大健壮,确实不像是本朝人的模样。 再把脑子沉了一沉,我才发现这么一论,除了那个不知敌友绑了我出城的汉子,我好像是最后见着齐文初的人。 我心里一惊,果然我一抬头,就看见那位杜将军沉声问我:“不知晋王殿下,今日可曾出去过?” 这什么鬼故事啊卧槽! 情势逼到这份上,我来不及再想,只能先端起架势:“杜将军何出此言?难不成,是怀疑孤对皇兄做了什么?” “臣不敢妄下此结论。”杜将军朝我低头拱手道,“只是陛下在臣管辖的地方失踪,倘若臣有任何疏漏,让陛下出了什么事,那臣便是罪该万死。也请殿下体谅臣一片拳拳之心,务必据实以告,臣代肃州上下守军,谢过殿下!” 听到他最后这句,我忽然就冷静了。 就算这位杜将军对我有别的看法,现如今他最首要的想法应当还是害怕。毕竟皇帝失踪,没出事还有缓和的余地,一旦出了事,那整个肃州上下守军,全殉了也不意外。 方才瞬间,我脑中想的这只怕是齐文初和他唱的一出双簧,只为往我身上泼一盆脏水,一盆晋王对皇帝图谋不轨的脏水。可他会害怕,那就证明齐文初不仅坑了我,还把他也坑了。如果我想的没错,即便开始时这确实是出双簧,看他现在这么个反应,很大可能是玩脱了。 就说齐文初是不是有点大冰? 按照玩脱了的思路来考虑,那齐文初出关之后,如今确实是生死未卜。他能出关,必然是有杜将军照应,那我被人从将军府里带出去,又是何时的事? 而倘若杜将军自始至终并不知情,那齐文初出关,也必然有痕迹留下。就是不知道他是知道了我也出过关,如此来质问我,还是觉着我可信,找我来商量。 反正怎么说,做过的事就是做过,没做过的事就是没做过,编也没有意义,反倒容易让人拆穿了。我又想了想跟着齐文初的那几个外族长相的汉子,忽然有了底气:“孤今日,确实出去过。” 顿了顿又道:“还出了关。” 杜将军登时变了脸色:“殿下何时出的关,为何会出关?” 我垂头撩了撩袖子,微微抬眼,瞥他显然焦躁起来,这才缓缓开口:“孤也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关。” 我抬高声音道:“因为孤,是被人绑在马车里,带出关去的!” 此话一出,杜将军惊得后退两步,眼睛瞪得溜圆,直愣愣看我,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故作姿态地叹了口气:“杜将军,若不是那贼人并无害孤的意思,你何止是该万死,你死万万遍都不足惜啊。那贼人抓我出城,我见到了皇兄。对,你就算不问,孤也会告诉你,孤见过皇兄。皇兄当时骑着马,说要往关外一游,问孤要不要同去。孤说不欲去,皇兄也没说什么,便让那贼人送孤回来了。杜将军,孤乃一介文人,向来不管事,若不是皇兄旨意,也不会来这么个荒凉地方。所以孤也不懂,边疆城防,竟能让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孤带着来来回回走了两趟,你竟然还丝毫不知情?” 我看着杜将军面色变来变去,紧接着又抛下一枚炸弹:“我现在想起,皇兄当时身边骑士,有人长相显然不是我朝人的相貌。这样的人还能在嘉峪关自由出入,杜将军,你竟然也不知情吗?” 我话说完再看他,只见他牙关紧咬,面色紫红,憋了半天猛地喊出一句:“来人!” 有一队人应声出列,眨眼睛便将我住的这间卧房围了个齐整。我朝他们看了一眼,转头盯着杜将军,便是示意他如此是何意。杜将军没敢看我,反而抬头看了看天:“遵,遵陛下口谕,倘若陛下有何异况,首要……便要护住晋王。臣不过……奉旨行事,还请殿下,暂且忍耐!” 我心中了然,这傻冒真叫齐文初坑大发了。却也知道说什么也没用,于是点点头道:“孤自然听皇兄的。不过,杜将军,孤尚有一言。” 我看见他微微偏头看我,于是意味深长一笑:“还请将军,好自为之。” 九十四 虽说还是被关了起来,但这个时候,我倒也需要这样的清净让自己思考。 只是思来想去,我却发现整件事的蹊跷之处自齐文初决定巡边开始便已经有了迹象。 问题不在巡边这件事,毕竟无论是开武举还是巡边,说到底都是齐文初想要收兵权。只不过巡边添上了家国大义的名头,再加上前面武举时诸位大佬拒绝得太过彻底,以至于到这件事上齐文初便有了颇多主动的空间,到最后果真能来巡边了,倒也在意料之内。 但奇怪的是,按照皇帝老爹原本的计划,这几年暂且独自生长,等陆宁禁闭解除,大约四年之后便有陆氏替他管这件事,那他为什么忽然这么急着要收兵权啊? 更不要提往西北这一路赶得跟个什么似的,有什么事值得他这么急迫? 还有他这“出关一游”就更是离谱,两方对峙,虽然已经和谈,签了盟书,但到底是争议地界,尤其是这种有狼出没的危险地方,堂堂一国天子,就算武艺高强,也不能搞出来这么一出吧?难不成他真跟那个汗王有什么私情,这么大老远跑过来,就为了见他一面? 我去,忽然觉得有点浪漫怎么回事? 诶呀,跑偏了跑偏了。 反正我是觉得,齐文初往西北这一趟巡边,十有八九跟那个汗王有关。至于他在关外失踪…… 我还真不信了,他齐文初就真能这么随便就下线了? 也就这位久待边塞的杜将军能让他忽悠背这么大一锅,看来不是他聪明,估计当初谢修和陆宁在时并没有搞什么派系斗争,这才让他安安稳稳升了官。也是,毕竟陆宁…… 算了,这个就不重要了。 我也挺好奇齐文初和这位杜将军说了些什么关于我的事,尤其好奇,他说自己如果有异况,是让杜将军先“护住”晋王,还是“看住”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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