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越迷津点了点头,看见秋濯雪笑得愈发愉快起来。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越迷津并没有帮他牵伏六孤的袖子。 就好像这段路上,的确只有他们两个人。 伏六孤神情复杂地用余光往后瞟了一眼,只觉得眼睛刺痛,又默默加快了脚步。 他眼下实在很难确定,三个人里,到底谁才是真正喜欢男人的那一个。 路并不长,没多久,三人就走出了这幽诡的一线天,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大片平地,却少见树木,只见绿草萋萋,漫山遍野都开满了雪白色的花朵,花海之中许多彩蝶翩然起舞,中心处搭着五六间高脚竹屋,不过皆由竹廊连接在一起。 竹屋底下则是花圃药地,栽种着一些药材,有些秋濯雪认得出来,有些则认不清了。 不知怎么,走入这花海之中,秋濯雪愉快轻松之余,忽觉生出一丝懒意来。 他心境向来平和沉稳,少起波澜,纵然有天大的事都能展露笑颜,可这种感觉又有不同,心头上沉甸甸的担子悄然放下,只沉溺在这美景之中,忘去一切烦忧苦恼。 秋濯雪能清晰感觉到身体里飘飘然之感,四肢不知何时松了劲儿,倒并非是全然失力,而似微醺之时,筋酥骨软,不及平日收放自如。 身旁的越迷津脚步虽不见凝滞,但表情也有些异样。 “阿衡。”秋濯雪见伏六孤没心没肺往前走,不由得出声唤人,嗓音却似灌了蜜一般,又柔又绵,充斥懒倦慵意,“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伏六孤头也不回:“我知道你要问什么,等到了医庐里我给你们熬两碗药,喝了就没事了。” 两碗药?越迷津皱了皱眉:“你何以不受影响?” 伏六孤笑了一声:“我并非是不受影响,是已经受不了影响了。你们初来乍到当然不习惯。不过我在这儿治病时,就靠这香气撑过藜芦的酷刑,闻久了之后就没感觉了。” 说完这话,竹屋也已在眼前,伏六孤将拨浪鼓往怀里一塞,奔上台阶去拍门,大声喊道:“藜芦?赤砂?雪蚕?” 竹屋内无人回应,只有窗口悄无声息地探出两个娃娃的脸儿。 秋濯雪站在竹阶之下,正对上窗上两张稚嫩面孔,不由得悚然一惊。 这两个孩子生得非常相似,脸蛋儿依偎在一起,男娃儿眉眼锋利些,左脸上带着一条红疤,女娃儿脸蛋圆润,右脸儿上带着红疤。 这两条疤痕一直从眼边处往下,直至下颌,此刻两人依偎,仿佛一道血腥的伤口,将他们重新黏合。 秋濯雪几乎能够想象,在这条疤痕出现之前,这对双胞兄妹是如何的密不可分,甚至亲密到分开后,他们也依然形如一体…… 兄妹二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窗边,不出声,不回应,不动作,像是两个小小的幽魂。 半枫荷说的那些话,似乎又悄然在脑海里出现,让秋濯雪止不住地心里发毛。 他当然不是害怕这两个孩子,只是感到诡异。 伏六孤站在门前,并没有看见兄妹俩,于是转过身来对秋濯雪道:“怎么一个也没留下看家?该不会是出事了吧?!” 看他的神情,颇为忧心忡忡。 还不等秋濯雪回答,伏六孤又皱起眉来,大喊道:“不好!该不会是圣教先下手为强,把他们抓走了吧?!” 秋濯雪叹了一口气,招手示意他下来。 伏六孤很是奇怪,边走边问:“干什么——” 他的话倏然止在了嘴边,秋濯雪好心地退了两步,将位置腾了出来,自己则在背后默默观察。 伏六孤站在秋濯雪原先的位置,看着他们俩,表情一下子放松下来,抚了抚胸口,倒没什么怒火,只是无奈道:“你们两个小鬼头既然在家,干嘛不开门?” 雪蚕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在他脸上,若非是没有表情,几乎称得上可怜可爱,先开口说话:“藜芦不让不认识的人进来。” 伏六孤嗤笑一声:“难道我是第一次带外人进来吗?” 赤砂紧接着开了口:“以前你会先经过藜芦同意。” 伏六孤走上去,拧了拧他们俩的鼻子:“事出突然,我不是教过你们吗?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现在就是非常之时。” 两童紧紧闭着嘴,既不同意,也不反对。 伏六孤大概是习惯他们俩这个模样了,并没多么在意,而是摁住额头,走来走去两步,又问道:“那藜芦去哪儿了?” 雪蚕摇摇头:“不知道。” 伏六孤又去看赤砂。 赤砂也摇头:“不知道。” 秋濯雪在旁观察,这两个娃娃见到伏六孤后,似乎就多了几分鲜活的人气,一唱一和,配合默契,倒也有趣。 知道圣教要对藜芦下手后,伏六孤心急如焚,偏偏在这时候藜芦不知踪影,不过好在雪蚕与赤砂好端端待在竹屋里头,总算叫他稍微放心一些。 毕竟遇到藜芦,实在很难说到底是谁有事。 藜芦不在家中,雪蚕跟赤砂不肯开门,伏六孤也不好勉强他们,对着秋濯雪叹气道:“走吧,在这花海里呆久了对身体不好,看来我们来得不是时候。” 有本事的人,大多有些怪癖,秋濯雪无意与人为敌,也不想擅闯民宅,就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越迷津,柔声道:“叫越兄跟着白走一趟了。” 越迷津淡淡道:“也不算白走。” 伏六孤才没空管他们俩在说什么,将两个拨浪鼓与一油纸的糖糕从窗户递进去:“你们的喜好一天一变,拨浪鼓上想要什么图案,我实在拿不准,让藜芦给你们画好了。伏大叔要走了,你们记得乖乖的。” 雪蚕拿着拨浪鼓,瞪大了眼睛看他,难以置信。 赤砂看上去也有些震惊。 往日伏六孤从未破坏过规矩,二童只当提醒伏六孤之后,他会赶走外人,一切照旧。 没想到伏六孤也要一同离开,一时间慌张起来。 两张小脸忽然从窗边消失了,把伏六孤吓了一跳,他略有些不知所措地拿着糖糕,紧接着就听见竹屋内拨浪鼓响起,伴随着“吱嘎”一声,屋门大开。 “进来吧。” “进来吧。” 二童的声音重叠在一起,男童清脆,女童甜软,他们俩藏身门后,探头迎客入内,两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落在伏六孤身上。 秋濯雪还从没这么不讨人喜欢过,不由得哑然失笑:“阿衡,我真是没想到你的面子竟然有这么大。” 雪蚕疑惑地歪了歪头,立刻看向秋濯雪:“阿衡?” 赤砂奇怪地皱起眉头,歪头凝向伏六孤:“阿衡?” “阿衡是你们俩叫的?”伏六孤重重咳嗽了两声,将糖糕往两人手里一塞,将两个小娃娃抱起来往里走,不快道,“叫伏大叔!” 两个孩子“哦”了一声,乖乖赖在伏六孤的怀中,将糖糕往嘴里塞去。 伏大叔……? 秋濯雪自后头看着这番‘父慈子孝’的模样,才发觉脑海里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似乎已变得沉稳许多,忍不住调侃:“阿衡,我与你相识这么多年,一直很难想象你成亲生子后的模样,没想到今日居然能大饱眼福,实在令人唏嘘感慨啊。” 伏六孤在屋内道:“呸!” 玩笑到此,秋濯雪不由得看了越迷津一眼,只见他还与当年一般模样。 没有任何变化,仿佛永远不会变成任何人的丈夫,也不会变成任何人的父亲。 永远不会…… 秋濯雪收回了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一章 这两个孩童虽然言行古怪, 但较真说起来,并无诡异之处。 除了脸上的伤疤之外,他们俩看起来就像是一对再寻常不过的龙凤胎, 黏人贪玩,伏六孤刚刚差遣他们去煮药,就立刻撒娇要伏六孤做好吃的。 伏六孤只好答应。 药煎煮得很快, 雪蚕最先拿着扇子跑进来,对着伏六孤道:“伏大叔!药好了,我要吃面!” 她紧紧黏在伏六孤的腿上, 又歪过头, 有些疑惑地打量着秋濯雪。 秋濯雪便对着她微微一笑, 雪蚕年纪虽小,但已知道什么是好看, 什么是难看,她手中紧紧抱着伏六孤,眼睛已经停在了秋濯雪的身上。 “看来我魅力不减当年。”秋濯雪这才松了口气, 打趣道,“我还真当自己长得面目可憎, 小娃娃见着都害怕。” 伏六孤闻言, 立刻将雪蚕抱起来,神情严肃:“这是伏大叔最最好的朋友, 你要叫他秋大叔。” 他特意在“最最好”与“秋大叔”这六个字上加重了声音。 秋濯雪啼笑皆非。 雪蚕立刻把脸儿埋在他怀里, 小手将衣服抓得紧紧的, 也不肯叫人。 伏六孤揉了揉她的头发, 到里头去倒药。 赤砂已经摆开两个药碗, 看上去正准备出门去喊伏六孤帮忙,毕竟两个孩子给药罐看风扇火还成, 倒药就太难为他们的力气了。 越迷津望着伏六孤的背影,忽然道:“她并不单是喜欢你。” 秋濯雪侧过脸来,颇为讶异地看着他:“噢?何意?” “她还在害怕你。”越迷津将雪蚕的表情看得格外仔细,仔细到让他回忆起一些不快的过往,“恐怕对她而言,伏六孤天生就属于她们,正如稚儿天经地义地认为父母属于自己。可是你的出现,让她意识到这个错误。” 秋濯雪眼珠子一转,含笑道:“那她刚刚为什么那样盯着我看?” 孩童表达厌恶的方式往往纯粹而简单,雪蚕刚刚看向秋濯雪时,并没有半点恶意。 越迷津道:“山中带毒的花草往往娇艳而馥郁,你越是好看,伏六孤随你而去的可能性就越大。她这样大的小姑娘,已明白许多事了,她的确喜欢你,也同等地害怕你。” 秋濯雪苦笑起来:“听起来,我似乎成了一个坏人?” “伏六孤本就不属于他们。”越迷津的声音平静得全然不起半点波澜,“他们迟早会明白这个道理,不过是或早或晚的事罢了。” 秋濯雪默然不语片刻,正好伏六孤端着两碗药汤过来:“烫得很,你们留神,快到午时了,这两个小鬼头吵着要吃面,你们也将就一起吧?” “做客的哪敢多提要求。”秋濯雪微微一笑,将正烫的药汤放在桌上放凉,“劳阿衡费心才是。” 越迷津道:“要帮忙吗?” “哼哼,濯雪,听见没有,听听人家这话说得多漂亮,哪像你,张开嘴就等着吃。”伏六孤一脸遇人不淑的模样,感慨道,“不过不必啦,两个小鬼头帮着我呢,他们一向怕生,再说里头也挤不下更多人了。” 秋濯雪故作痛心:“哎呀,我可是一番好意,不忍打扰你在厨灶间享受难得的天伦之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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