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轩仔细分析一番利弊时,窗户上忽然投下一个人影。 丁流云的声音一如既往,又沉又冷。 “我来了。” 掩着的门忽然大开,丁流云出现在房门之外,小院里空无一人,除了萧萧秋风与瑟瑟林木助阵,只剩下天上洒落的银月光,平添一分凄凉之意。 唐轩站起身来,淡淡道:“好久不见。” 丁流云往四下看了一眼,缓缓道:“你居然没有设下埋伏,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你有奸细在落花庄里,就算我设下埋伏,想来也会被解决。”唐轩似笑非笑,“何必伤及无辜呢?” 丁流云忍不住皱起眉头,不过什么都没有说。 他一向是个沉默寡言的人,过了几十年,这种沉默有增无减,反是心中压抑的那把火始终没有熄灭,正熊熊燃烧起来。 如丁流云这般岁数的人,竟还有这样强的斗志,即便是对手,唐轩仍不得不感到钦佩。 坐到唐门门主这个位置后,很多时候都已不需要唐轩自己亲自动手了,更别说遇到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唐轩心中忽然也有豪气顿生,不过他不是任由豪情支配头脑的人,因此他并没有动。 丁流云淡淡道:“还不出手,你是还没有准备好吗?” “我的确没有准备好。”唐轩道,“不过并不是兵器,而是另一些事。” 丁流云冷冷地看着他:“什么事?” 唐轩道:“你知道秋濯雪这个人吗?” 这个问题让丁流云的表情一下子变得非常复杂,而唐轩非常肯定地说道:“你知道他,而且认识他。” 丁流云本就没觉得自己能瞒过唐轩什么:“不错,那又如何?” 其实丁流云知道秋濯雪并不奇怪,他不知道反而奇怪了,要知道秋濯雪可是一路阻碍了他们不少计划。 唐轩打量着他的神色,却忽然道:“他就是你的内应吗?” “你胡说什么?”丁流云皱起眉头来,“他当然不是!我可以用性命担保,还是说,这又是你们铲除异己的一种手段!”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整个人都已经出离愤怒了起来。 烟波客秋濯雪的名声,即便是丁流云也略有所闻,在不认识的时候,丁流云对他并无太大的感想,充其量是觉得有些麻烦罢了。 可知道他是一先女的后人之后,丁流云却难免有一种“果然如此”的心态。 他曾受过诽谤跟贬低,不愿意看到恩人的后人也遭受这样的苦痛。 唐轩:“……” 这句质问让唐轩的心情一下子变得非常微妙,他想过无数种可能,可是完全没有想过居然会变成丁流云质问自己是不是想陷害忠良的戏码。 为什么丁流云听起来会这么正气凛然?!这合理吗?! 唐轩无语了半晌道:“用性命担保?如此言重,丁流云,他对你有恩?” 丁流云冷冷道:“无恩。” 唐轩想了想又道:“你们有旧?” 丁流云声调更冷:“无旧。” 他虽有心想说出一先女的事来,但脑海之中忍不住回想起越迷津的那番话来,无论自己有多少冤屈,对武林而言都是恶徒,何必拖累恩人一起被骂。 因此又闭口不言。 唐轩并不怀疑丁流云的话,对丁流云而言,为玉邪郎复仇是理所当然的事,他不会在这件事上做任何否认的。 更不必说,丁流云完全不像是被戳中痛脚的否认,他的愤怒是真实的,甚至是可怕的,他是真心实意震怒于这个猜测。 唐轩道:“用性命担保一个与你全然无关的人,甚至他还算得上是你的敌人,听起来不是你的作风。” 秋濯雪授命调查血劫剑一事,按理来讲应当破坏了丁流云不少好事才是。 丁流云冷冷地盯着他:“唐轩,我与你不同,我非但有义,也有情。” 唐轩:“……” 谢谢,有被羞辱到。 不过唐轩并非不能理解,丁流云这一生的弱点就是情义二字,惺惺相惜的并非只有知己,有时候或许正是敌手。 秋濯雪是谦谦君子,言辞虽是锋利尖锐,但为人却包容温和,从不咄咄相逼,涵养功夫更是一流。 丁流云一生意气,欣赏秋濯雪的为人,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话说到此处,已不必再多问,唐轩的手缓缓从袖子之中伸了出来,人也已慢慢地走出房间,虽还有许多问题无法询问,但是可以等丁流云败了之后再问。 丁流云当然看见了他的双手,淡淡道:“很好,三十年前我就想跟你比试。” 唐轩微微笑起来:“你有胜我的自信吗?” 丁流云倨傲道:“我有不败的把握。” 唐轩的脸色慢慢严肃起来,才刚踏出门口,他已飞身而起,刹那之间,双袖之中已急射出两蓬银光来。 是数十枚细如微毫的牛毛针,这数十枚针在月光之下,微微闪动光芒,犹如跌坠的流星一般势不可挡。 丁流云只是沉默地抽出了剑,舞出一片剑光,直向唐轩挺去,牛毛针被剑气所引,几乎尽数卷入剑刃之中,支离破碎。 而唐轩已不在刚刚的位置上,他整个人已腾在空中,只听见“铮”地一声,一支梅花箭弹开了丁流云的剑尖。 梅花箭落地,金荻花又紧随其后。 这些暗器不但极密,而且极快,在黑夜之中,纵然有月光相照,也很难想象这些暗器到底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唐轩的袖子在飞舞,似乎丁流云不死,他就永远不会停下来。 就在此时,本该没有外人的小院之中忽然出现了一道身影,立刻就被暴雨般的暗器与凌厉无比的剑招所笼罩。 唐轩的脸色顿时变了。 只因他已看见了来人是谁,几乎是瞬间,唐轩又击出了十枚飞蝗石,是为了击落自己之前的暗器,更是为了阻碍丁流云的剑势。 丁流云却收住了剑。 他不但收住剑,甚至还帮秋濯雪挡住了几枚来势最汹的暗器。 这让金荻花在瞬息之间,擦破了丁流云的衣袖,那冰凉锋利的刃口,留下一截毫不留情的断痕。 小院里又再度安静了下来,只有方才被摧残成无数片的落叶在空中微微飘荡。 越迷津静静站在不远处,正收起自己递空了的剑,他本是要来阻碍丁流云的剑招,没想到丁流云的剑却去护下秋濯雪。 秋濯雪伸开长袖,落下当啷数十枚暗器,轻轻叹息道:“哎呀,真是多谢两位前辈手下留情,秋某心中不胜感激。” “你来做什么!”唐轩既惊又吓,不禁恼怒万分。 他对上丁流云时,用了十分的精神跟专注,全然不曾留手,战局之中却忽然冲出来秋濯雪这样一个变数。 须知战局稍有变化,很可能就会颠覆成败,更不必说是秋濯雪这种高手。 想到方才的惊险,唐轩的心情都不由沉重万分,见秋濯雪竟还笑得出来,简直说不出话,又转头去看越迷津,见他脸上竟也没什么变化。 真是年轻气盛。 唐轩不禁暗暗叹息。 丁流云面沉如水:“你实在不该将自己的生死视做玩笑。” 他要是失手杀害了恩人的后人,日后九泉之下,怎有面目再去见宁九思。 秋濯雪却微微一笑:“秋某正是没有将此视为玩笑,才请了越兄相助啊。” 唐轩:“……?” “更何况,二位才刚动手,方给了秋某可乘之机。”秋濯雪轻飘飘地说道,“要是战至酣时,那秋某就是再有七八个胆子,也不敢入局了。” 秋濯雪的笑容简直比春风都和煦,好像方才发生的事不是几乎要了他的命,而是树上掉下来一片叶子,轻轻落在他头上而已。 丁流云沉默片刻道:“让开。” 秋濯雪只是凝视着他:“你要是想杀唐门主,秋某绝不能答应。” “那你想怎样!你虽是……”丁流云纵然万分恼怒,可到底还记得一先女的名声,半晌都没有说出来,只是忍气吞声道,“你……秋濯雪!你不要得寸进尺!你不要以为可以肆无忌惮地逼我让步!” 这下唐轩的眼睛彻底转了回来,诡异地落在了丁流云跟秋濯雪的脸上。 如果说丁流云方才的行为,勉强可以算是对敌人的惺惺相惜,那么他现在的口吻,绝对不是对敌人的无可奈何! 唐轩的表情已经诡异了起来。 越迷津只是疑惑地侧过头,不太明白唐轩的脸色为什么变得这么奇怪。 秋濯雪浑然未觉:“秋某不敢。” 丁流云冷着一张脸:“不敢?秋濯雪!你不要以为我不会对你动手。” 秋濯雪苦笑了一声,只是近乎恳求地凝视着丁流云:“万事都有解决的办法,若前辈肯听秋某一言,就是打上秋某几掌,又有什么关系?” 他很确定这之中一定有什么误解。 当务之急是让两人都停下手来。 “你!”丁流云忍不住提起掌来,可看着秋濯雪的脸,又只好放下,无限凄凉道,“你不会相信我的。” 唐轩:“……” 他真的感觉这对话不太对劲。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百零九章 “歹人休走!” 正在此时, 外头忽然响起杂乱无比的脚步声,数条人影在月光之下掠身飞来,出现在三人的面前。 最先到的乃是颜无痕, 之后则是步渊停与萧德,天尘道人带了花主谢未闻一程,听脚步声, 其后应当还有许多弟子,正相继往此处赶来。 天尘道人性情火爆,看到眼前的这一幕, 不由得怒形于色, 大喝一声:“丁流云!你果然没死!快放开烟波客!” 众人下意识循着他的声音看去—— 被天尘道人提着的谢未闻下意识抬起头:“……呃……天尘道长, 我觉得……烟波客似乎并未受到胁迫……” 其实不消他说,天尘道人也发现了这一点。 秋濯雪正站在唐轩与丁流云两人之间, 看他的模样,似乎并非是来相助唐轩,反而是在跟丁流云说些什么, 而且神色全无愤怒,反倒流露哀求之色。 而丁流云长剑指地, 显然也是无意伤他。 放下谢未闻抽出拂尘的天尘道人不禁迷茫地歪了一下头。 秋濯雪忙道:“天尘道长, 且慢动手,此中另有隐情!” “什么隐情!”天尘道人先是一怔, 听他为丁流云开脱, 脸上顿时显出怒意来, “难道素心师太并非是他所杀吗?” 丁流云冷冷道:“是我所杀。” 秋濯雪:“……” 天尘道人怒喝一声:“你看!这还有什么好说, 此人狼子野心, 二十多年前就害死了自己的同门弟子,不知怎么竟被他走脱, 苟活至今,快与我一道擒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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