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清的声音还是很平静,不起一丝波澜,伴随着叮铃的清响:“真好。” 无数飞行器从旁边呼啸而过,直往一个方向。 阿清抬眼看着前面,看了很久,不知道在想什么,却突然手指向那个方向“我要去那里。” 谢钧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把目标方向换了。 北极山麓风景极好,却也古怪至极。这里全都是圆叶常青的藤树,最年轻的也有几百年了。然而,没有草,没有鸟,没有风,很安静。 雌虫不能上山去,最多只能在山脚下。 谢钧开始并不明白阿清到这里想做什么,只是静静看他动作:阿清抬眼环视了一圈,选了一棵最高,便攀住树干,往上爬。 谢钧有些了然了。当初他被诊断出精神力紊乱严重后,被斯兰强硬拉着来过,把自己重要的东西挂上去,祈求虫神的赐福。只是不知道,阿清要为什么祈福。 谢钧在树下静静的等。 那棵树足有20多米高,枝叶繁茂,谢钧看不出阿清到了哪里。 等了10多分钟,谢钧听到了一阵很模糊的铃铛碰撞的声音,然后,就是血迹,顺着树干,从上面蔓延下来…… 谢钧心震了一拍,刚准备上去看情况,阿清就已经滑下来了,扶着树干,谢钧接了他一下,帮他卸了几分力,但阿清还是跪倒在树边,左手手腕上,有一个很深的割痕。他神情依旧平静,好像什么都不在乎。扯下一片树叶,使劲擦了擦手腕的血迹,更多的血却涌了出来。 谢钧知道他疯,却第一次这么清晰地认识到他对自身生命的漠视。他按住阿清的右手,一指一指使劲掰开他的拳头,把树叶夺出来。又到飞机上,拿下酒精,拧开盖子,递给他。阿清不喜欢别人离他太近,除非情况紧急,谢钧都会尊重他的习惯。 阿清抬了下头,眼睛淡淡的,伸手接过,整整一瓶倒在手腕上,把药瓶扔在旁边,垂下手不再动。在一片苍翠的绿意中,衬得一片死气。 谢钧不会安慰人,但看着阿清的样子,还是僵硬开口,想唤起这个虫对生的向往:“小山苑很安静,没有雄虫会伤害你,你惜命一点,会活很久。”只是他自己就是个漠视生命的典型,说出来的安慰,当然也满是空洞苍白。 阿清抬眼看着他,听他说完,声音还是没有一点目的性,很沉,很空:“你想让我活的久些,那还不如把我放到王宫里。每天看着恨的人,我就很想活下去。”说完,他死死撑住树站起来,踉跄了下,掠过谢钧,很慢地上了飞机。 谢钧在原地站了很久,转身登上飞机。 一路很沉默,阿清手搭在腿上,闭着眼,如果不是他身体绷得太紧,就像睡着了一样。 谢钧把他送到小山苑,飞机堪堪停下,阿清直接利落地推开机门,跳下飞机。 他刚下去,直起身子,还没向前走几步,就盯住苑前的桃树,眼睛也不眨。他没有去摘,只弯腰在地上捡了一朵桃花,慢慢转动,很仔细的端详,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粉白的花映在蓝色的眼眸,让他整个人看着多了几分生机。 阿清看了会儿,把花扬到空中,抬步径直走进苑内,便要关上门。 “阿清”谢钧叫住他,头靠在机窗上,暗金色的眼睛被染出阳光的柔晕,平生第一次这么柔和,语调也没有那么冷硬:“你可以相信我。需要什么告诉我。” 阿清嗓音还是冷的,带着无所谓,眼睛像一汪风平浪静的海洋,“不需要。我不相信虫,不跟虫交朋友。” 谢钧不懂,他一直以为整个虫族只有秦时才那么难以理解:“为什么?” 阿清低头关上门,声音透过门缝穿出来,有些闷,却又那么清:“因为虫会死。” 谢钧没有听过这样荒诞的好像没有逻辑的言论。他天生面冷心冷,共情能力并不强,不太能理解阿清的情绪。 只是,阿清太不正常,哪怕他留下来于事无补,也不能放心的就这样离开。 谢钧按了按眉心,想到秦时每次吃着糖那欠揍的开心样,伸手握住前面那两颗,打开机门跳下去,推开小山苑的门迈入院子。 谢钧是在客房门前叫住阿清的。他还没想好该怎么安慰,一时说不出话。只有抬手先把糖递给阿清。 阿清也不拒绝,伸手接过,垂下眼看一眼。糖纸是红色,上面有一颗爱心,阿清手指从上面抚过,终于笑了,很浅,眼睛蓝得透出黑色,又映出糖纸的红芒,看起来冷心冷情,病态疯狂:“谢钧,你有爱吗?” 他并不打算听谢钧的答案,因为答案显而易见,他想到了那个叫秦时的贵族流氓。 阿清看向谢钧:“可我只有恨。” 他直棱棱的盯着谢钧说完这就话后,好像突然很累了,背靠在了客房门上借力继续支撑身体。 阿清把糖剥开塞嘴里,然后按住把手站直身,向房间里走,声调弱了些,语气仍旧像一个冷血的旁观者——他对自己的不幸冷眼旁观,并没有多少豁达“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我现在不打算死。”说完他踢掉鞋,缩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捂得很紧,什么也不再听,什么也不再看。 阿清显然不是几句话就可以释怀的。而且,他现在这个样子明显什么都听不进去。 谢钧把屋内的空调装置打开,又拉上了窗帘,然后默默关门走出去。 秦时特意找的那个全能虫已经到了,谢钧一出客房门就看到了他。按秦时终端信息里跟他说的,这个虫研究雌虫心理十余年,既会做饭又能心理治愈,细心温柔又周到。 阿清的确需要这样一个虫来帮他。 谢钧把阿清一系列情况很详细的说明了下,特意嘱托有什么事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他后,跟面前的虫道了声谢,最后回头看了眼那个客房,便离开了。
第二十八章 到了家中时差不多下午五点,正好维修机关的虫把小金刚送回来了。谢钧的心上还拢着一层阴雾,闷闷的,又默不作声。 他坐在沙发上,闭上了眼。他想不出到底是经受多少痛苦,才会让一个虫心如死灰。他甚至不敢问,阿含死时清在不在现场。 耳边是小金刚咕噜咕噜滑动轮子的声音,在拖地。 这几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谢钧没什么胃口,但是想到秦时在阿清的事上帮了那么多忙,还是勉强提起神,坐直身子,把小金刚叫过来。 小金刚咕噜咕噜的滑过来,停在他面前。 谢钧看了眼变成白金脸的小金刚,手撑在额头上,快遮住眼,开口,语气中遮不住疲累:“去做晚饭,丰盛点。” 他说完刚要靠回去,然而,小金刚原地转了一圈,伴随着无机质的娃娃音:“不具备此功能呦。” 谢钧大脑反应了一秒。这下是完完全全坐直了身体,心中的难过都消散了几分,后知后觉自己被耍了,他的眼神冷了一个度,却还是又试探的问了下一个:“那……唱首歌。” 小金刚又原地转了一圈:“不具备此功能呦。” 谢钧冷笑了下,堆积的情绪散开,眼睛像冻了冰碴子——秦时还真是好样的。他倒要看看秦时哪句话是真的“行,开个飞行模式,把秦时拖回来。” 小金刚又转了个圈。 谢钧刚对秦时生出的感激直接凝华冻冰里消失不见了。 他的冷漠有如实质,周围温度降了好几度,小金刚自动打开保温模式,逃到一边,物随主人,十分有眼力劲的抽出扫把,夯吃夯吃努力干活,展示自己伟大而不可替代的作用。 秦时也是这是回来的,他一时还没意识到情况不对,看见谢钧就扑过去,夸张的诉说思念,没骨头一样靠过去。 谢钧罕见地没推他,还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声音淡淡,听着很平静:“饿了吗?” 秦时简直受宠若惊,有一瞬间都以为自己熬夜熬过了头,正在白日做梦呢。他洒下感动的泪水,很含蓄的点了点头。 谢钧冷眼看他的戏精样。 擦眼睛的那一下眼泪有没有擦下来,谢钧不知道。不过的确擦出了几分让他咬牙切齿的笑意。还有点头的样子,就像一个被调戏的黄花大雌虫,配上秦时一米八五那么大块头,要多不忍直视有多不忍直视。 谢钧为了保护自己的眼睛和秦时的生命,深吸了口气,转过头。 秦时也被自己恶心的不轻,轻咳一下,恢复正常,也顺便给谢钧顺顺毛,声音散漫:“你吃什么?我去做啊。” 谢钧转过来盯着他,勾了勾唇,这下秦时终于看出是冷笑了,心中一震,按道不好,开始疯狂反思自己什么时候又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 谢钧终于开口,语气也是冷的:“你不用去,”他指了指墙角装死的小金刚,“让他去。” 秦时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闻言十分豪迈的摆摆手,十分热心的解释:“他不行,他不会做……” 秦时终于反应过来,他对着谢钧讪讪笑了笑,开始一点一点迅速向沙发那边移,寻机逃跑——大意了! 秦时简直欲哭无泪:他现在把小金刚扔出去算晚吗!!! 谢钧又冷笑了下,显然还没打算放过他:“不会做饭也行,你让他唱首歌,再让他飞一圈,嗯?” 秦时心咯噔了一下,直觉今天逃不掉了,他能伸能屈,果断认错:“我错了。” 然而谢钧却再不说什么,起身上了楼。 秦时内心惶恐不安,十分忐忑,他觉得自己得去哄一下,让谢钧开心一点。而且正好,秦时从怀里拿出两支花,回来前亚苏递给他两朵。看到漂亮的东西,不管哪个物种都会心情愉悦。 这次秦时处理的很精细,工具找的很全,他在终端上搜了很久,又是剪又是拼拼凑凑还要浸染一下颜色,差不多忙了快一个小时,终于做好了。 成品几乎可以以假乱真,花瓣层层叠叠拢着,新鲜娇艳,红得炽热,好漂亮。 秦时愉悦地笑了,活动了下发酸的肩膀和手臂,把花背在后面,去找谢钧。 谢钧坐在桌子前,还没有睡,窗帘没有拉,他在看月亮。 秦时把花在谢钧眼前摇一摇。 谢钧回了神,顺着花瓣看过去,看进秦时微笑的眼睛里。 秦时眼睛很澄澈,没有一丝杂意,看起来很好欺负,语气是在讨饶:“送你,不要生气了。” 谢钧低头看,花很漂亮,红得热烈,那种盎然的生命力,动人心魄的美,他忘了拒绝,接过去。 虫族没有这种花,想来是秦时星球特有的品种。 到现在这一刻,他内心那些悲观与不快乐几乎被冲散,秦时总是这样,能轻易引起他的情绪波动。 秦时手臂放在桌子上,头枕在手臂上,懒懒散散,却又是那种岁月静好的陪伴,很包容,一眨不眨静静看谢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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