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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十分的冬雪越发肆意，整座北凌皇城都被萧索的苍白所覆盖。 只是今年入冬来天气变愈发寒冷，农户的庄稼都被早早到来的风雪给掩埋了个彻底。 先前北凌与朔国交战，又给百姓带来了沉重的赋税压力，导致入冬后竟多出了许多形容落迫的流民四处奔赴。 “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皇城北门处由禁军搭起了临时的棚架，一大堆在寒冬腊月天里依旧穿着单薄破烂的流民，拥拥挤挤地在棚架前排成一条长龙。 棚架中搭着好几龙冒着袅袅热气的铁锅，里面盛着散发着浅淡米箱的粘稠白粥。 这是齐鸢以郁酲帝王的名义，从朝中大半官员私库里劫来的前两，安排购置的赈灾米粮。 特别是董家党羽的朝官被劫的前两最多，但他们都是敢怒不敢言，毕竟齐鸢打着为民赈灾的名义。 虽然郁酲这段时间都不来未央宫与他亲近，可在朝堂上他依然上奏提议开国库将屯粮都下派赈灾，只是前去赈灾的官员都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 不管是齐家党羽还是郁酲亲自提拔的官员，都是前段十日在郁酲疯狂盘查朝中官员时，还因两袖清风而存活到如今的良臣。 齐鸢神情温婉恬静地微微笑着，拿着那柄被寒风吹得冰凉的铁勺，给面前被饥荒闹得皮包骨的流民勺了满满一碗稠粥。 “公子你先回去吧，这里太冷了！” 东篱顶着寒风跑过来，他眼疾手快地把铁勺从齐鸢手里抢过来。 少年慌里慌张地捧住他家公子那双用来执笔的白皙素手，心疼地皱起了眉头。 “无妨。”齐鸢让旁边的侍从接替自己的位置，他神情依然温婉又淡然。 可也默默地将那双被勺子铁柄冻得发红的手，缩进了身上的雪白狐裘里。 “你看我的名声这段时间不就开始回转了吗。” 他瞧东篱还是皱着包子脸的苦大仇深相，无可奈何地轻轻笑了两声，嗓音轻柔，让这些话在那好像鬼哭狼嚎般的风啸声里只有他们能听到。 “可公子你也不能不顾自己的身体，你又不是身体健壮的主，就是这段时日陛下无暇管公子，公子就到处乱跑了。” 东篱无法辩驳齐鸢扭转名誉的做法，从对方替那些罪臣求情开始，朝中对他蛊惑圣心的骂名就开始逐渐淡化。 直到如今他带头拨款赈灾，所有齐鸢以郁酲名义搭建的赈灾拨粮，都是实实在在半分掺假都不见。 那些在民间毁坏他名誉的流言蜚语便不攻自破，先前郁酲用重刑都无法彻底压制的非议，便在他对百姓展现出宽宏仁善的一面时，消失得无隐无踪。 “鸢儿！”恰在此时，身后传来了马车停下时，车延垂铃摇曳的动静。 脚踩积雪的吱嘎声离自己越来越近，那道大半月未曾温柔响起的亲密称呼便随之传来。 齐鸢瞳仁略微一颤，抿紧了唇瓣，他不知道要如何形容这段时间心底情绪。 他似是习惯了近一年来，郁酲堪称将他摆到首位示弱瑰宝的前程态度。 恍然间，瞧见对方如今这副像躲避洪水猛兽的模样，他就赶到了遭背弃的怨愤与酸涩。 只是转念一想，这不也是他所期盼的结局吗，他压根难以忘记前世因为对方的怀疑与忌惮，才害的齐家全族被押到刑台上斩首。 所以他这又是在矫情什么，既然这辈子所求的事庇护齐家安然无恙，那他也不配再惦念这些会拖累脚步的缠绵私情。 齐鸢轻轻吸了一口让肺腑发麻的凉气，脸上重又浮现那抹温柔和顺的浅笑，踩着积雪走上去，就像前些月那般缱绻地靠到了帝王的怀里。 即便他不愿承认，在这冰天雪地里，帝王宽厚结实的温热怀抱，还是让他恍惚地萌生了一瞬，倘若日后能这般静谧安好下去的想法。 “阿酲你怎么来了，这冰天雪地里的，李清泉他们怎么不拦着阿酲？” “鸢儿你还好意思说我，你看你都把自己冻成什么模样了！” 郁酲这些天积压在心底的纠结，在看见齐鸢那双被冻得略微泛紫的手时，瞬间消失得烟消云散。 他慌忙抓住齐鸢的手，心疼地捂道自己的玄黑狐裘里，他灼热的体温炙烤得齐鸢身体不自然地轻微一颤。 帝王歉疚地抬眸看向齐鸢，对方安静地半垂着眸，长睫在眼底投下一片暗沉的月牙形阴影。 夹着雪花的寒风将齐鸢半披散在后背上的玄发，吹刮得迎着风雪肆意飘扬，也趁显得被裹在狐裘里的他更加单薄脆弱。 “阿酲，我还以为你生我气了，我确实不该多评判朝中官员选拔一事，阿酲你最后也不该真就选了箫易做统领。” 齐鸢装出惶惶难安的神情，小心翼翼地反握住郁酲温热的手，瞳仁轻微颤抖着，整个人都散发着脆弱无助的气质。 “鸢儿……”郁酲撞上齐鸢那双浸满无辜的剔透黑眸，浑身一僵。 面对齐鸢这副懵懂无助的模样，恍惚间他对齐鸢重生的事实又开始有些迟疑。 这辈子的齐鸢与前世那个嚣张跋扈的小少爷区别颇大，只是偶尔想来，他这辈子与前世区别又怎会不大。 既然重生而来，齐鸢与前世对困境处理略有不同倒也不是无法理解的，这个想法便让他对齐鸢的怀疑又开始疯狂地摇摆起来。 “阿酲你到底怎么了，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你倒是与我直说，你别这样冷落我啊!” 齐鸢瞧见郁酲瞬间苍白下去的脸色，便佯装忧心忡忡地摸上郁酲的脸颊。 对方这副温柔关心的模样，让郁酲根本不愿相信齐鸢是要算计自己的人，所以他这段时间才会不敢去未央宫见对方。 他不知道倘若自己的猜测是准确的，一个曾经被害得全族被屠之人的报复，他要如何去面对。 “我没有！”郁酲重重地闭了闭演，贪恋地猛然将齐鸢紧紧抱在怀里，将这个他将近一月没亲密触碰过的人儿牢牢拥着。 “我怎舍得冷落鸢儿，只是年末时分朝中堆积的奏折太多，所以才耽搁了去未央宫的时辰。” 郁酲温柔地轻轻吻了两下齐鸢的鬓角，想搂着人回马车暂避风雪。 “而且选择箫易也是我深思熟虑过的，这段时日科举选拔新任官员，又叫我有些繁忙，鸢儿卜不也是吗？” 但齐鸢却并未跟着他搀扶的力道走，依旧顿在原地，抬眸巴巴地您是着郁酲。 他面上做出有些委屈的神情，直到看清郁酲眸中的前程与温柔，才浮现一抹浅淡笑意。 “董演说这次科举有许多齐家子弟名次都不错，是我在监考方面做了手脚，你不怀疑吗？” 齐鸢又落寞地垂下了头，怔怔然地凝望着自己随风飘摆的雪白袍尾出神。 这段时日朝中科举选拔才能，郁酲便把主考这般重要的事情交给了他全权负责。 他当真丝毫手脚都并未做，可齐家依然有许多家族子弟与幕僚都考中了入士。 只是轮到董演那些学生时，不知是这位老师最近都忙着朝廷纷争，无暇教导学生。 还是那些学生与老师是一般上不得台面的货色，竟大部分都落了榜。 董演实在气不过便又在郁酲耳边挑拨离间，只是其实在齐鸢看来，对方这份跳脚还并不足以让他满足。 “我不相信他们说的鬼话！” 郁酲有些焦急地像齐鸢解释，可最后却被齐鸢那澄澈又坦荡的注视噎住了话头。 他真的没怀疑过吗，现在朝中所有转向齐鸢的局势与评价，他都遏制不住地想，这是不是他家鸢儿费尽心思筹谋得到的。 “阿酲你先回去吧，我还想去刑部找南禾。” 齐鸢似看穿了郁酲的这份心虚，自嘲地苦笑了两声，就扔下呆愣在原地的帝王，往自己的凤架走去。 他就知道郁酲可能猜到自己是重生之人后，对他的怀疑或许会比愧疚更加浓重。 “池苑他们那边可都安排妥当了？”齐鸢坐上马车后，神情瞬间恢复了犹如冰霜般的寒冷。 东篱闻言，不情愿地咬紧嘴唇，眼眶瞬间蔓上通红，别开脑袋不去搭理他家公子。 “看我们东篱这反映，池苑与南禾那边应该是准备妥当了，放心，我最后不会出事的。” 齐鸢瞧见东篱这反映忍俊不禁地嗤笑了一声，安抚性地轻轻拍了拍少年紧绷的肩膀。 可他都没等对方焦急忙慌地起唇劝阻，就在城中闹市区最喧嚣的街道里，撩开车联利落地钻了出去。 皇后突然下车，惊得车夫惶恐地立马勒亭马儿，手忙脚乱地去搀扶齐鸢。 齐鸢视线缓慢落到了街边一条略显寂寥的冷巷上，里面那两个缠绵搂抱的人好像吸引了他的所有注意力。 巷子本来也算隐蔽，怎奈何齐鸢此刻站的位置却刚好能看清巷中二人的面貌。 娇滴滴窝在男人怀里的是个中年妇人，居然还是他熟悉之人，齐轩那亲娘柳氏。 而满面猥琐地搂着女人的男人，他也认识，朝中大理寺卿董辽。 “熟人啊！”齐鸢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双眼尾斜挑的锐利凤眸里却慢开了彻骨的寒霜。 柳氏与董家子弟苟合的事情，他前世便知道，可却还并未亲眼看见过，没想到这辈子倒让他瞧见了。 他随意摆手挥退了所有想要跟着自己的侍从，他眼神淡然地扫了眼东篱，即便东篱急得脸红脖子粗，可也还是乖乖地顿住了脚步。 齐鸢今日出门并未穿得太招摇，雪白狐裘罩住内头柳青色锦袍，只像个世家公卿的贵族公子。 故而走在人群里，就连东篱这群紧盯着殿下的侍从，都很快找不到齐鸢汇入人潮里的身影。 “二娘、董大人好雅兴呀！”齐鸢优哉游哉地拐进那条巷子，看向戴着轻纱斗笠的貌美妇人，似笑非笑地凝视着两个看见自己后就面露惊慌的人。 柳氏完全没料到竟会碰上齐鸢，那双美眸里就闪烁着不知所措的慌张，尖声嘲讽道：“哟，齐鸢，哦不，皇后殿下怎么有闲情雅致来逛小象了？” “你与董家之人混在一起？”可齐鸢都没等她把话说完，就语气冰冷地打断了。 “那又怎样，我记得齐鸢你从前不是总讽刺我，我就算要改嫁你也不会阻拦吗，那我要结识何人你又管得着吗？” 女人被抓住了痛脚，面上就有些挂不住，神情狰狞地直接朝着齐鸢开吼起来。 她脑袋上那堆多得晃眼的珠钗步摇发出嘈杂的叮当声，年过不惑还穿得浑身嫩粉的女人，浑身都散发着庸俗的风尘气。 “可你找谁都不该找董家的人，你是嫌齐家死得不够快吗！” 齐鸢眼神森狠地死死凝视着那大理寺卿董辽，这人便是前世奉董演之命，栽赃齐家与外邦往来书信通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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