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辈子想要庇护齐鸢平安喜乐、安然无恙的欲望,自然也深深镌刻到了他的骨骼中。 可正因为他前世经历过被奸佞叛变,就让他对今生依然有野心勃勃者窥伺着他本就摇摇欲坠的皇权时,他便更加不甘。 但是他总是模糊地察觉到,身边那个总是温柔缱绻地说会永远伴在自己身边的齐鸢,其实并不是那般的真心想忠诚于自己。 郁酲即便知道自己很卑劣,但他还是遏制不住派影卫司的人去暗中调查齐鸢的一举一动。 这便让他察觉那些来自董演所有的迫害,似都是那个内心纯粹的小少爷放纵引导的,那个如今执掌凤印的尊贵殿下似也不是从前那个小少爷了。 郁酲此次出工并没有带任何一位侍从,他在青鸾山前勒停身下战马,眼神晦暗不明地垂眸凝望了一眼自己的手。 他的掌心里正紧握着齐鸢那枚编织精细的赤红平安节,明明都从齐鸢玉枕下偷出了快半年,可亲手把玄发编入内的那人,却根本没发现这物件不见了。 他疲惫地紧闭着眼,深深吸了口让肺腑冰寒到麻木的冷气,才翻身下马,衣摆猎猎翻飞,冷着脸走上那千级台阶。 “陛下来了呀?”玄誉却好像早猜到了今日郁酲会来那般,竟笑语盈盈地后再皓麟观前,翘首以盼地等着帝王的到来。 他怀里依然抱着那块剔透盈润的白玉罗盘,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拨着上面的银质指针。 “你是不是都猜到了。” 郁酲看都没看玄誉一眼,就闷头往道观里走。 这半年给他养成了身体本能,刚走近供奉金身神像的主殿,他就熟悉又利落地撩袍跪到了蒲团上。 他说出的这虽是个问句,可嗓音里却丝毫不见疑惑的上扬,反倒带着知晓答案的沉稳。 玄誉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伸手把跪得身体笔直的帝王强行搀了起来,温声笑道:“时间够了陛下不必再跪,在下昨日夜观星象,陛下不如听我一言?” 郁酲恍惚地踉跄了两步,这才堪堪借着玄誉的搀扶站稳,他愣愣地垂头看了眼手里那枚精美的赤红平安扣。 他心底似感觉到了玄誉要说的内容,便紧张地收紧了五指,半垂下的长睫也难以自控地剧烈颤抖着。 “你说。” “昨夜,紫微星被天狗蚕食,分齐旧主而立新权,逐日于天机星得令。” 玄誉满脸清浅笑意,看着听到这话后就呆愣原地的郁酲,他轻扣在白玉罗盘上发出的叩击声,一声声都直敲郁酲心底那根维系他理智的弦。 而他也根本不给郁酲喘气的机会,又继续语气淡然地道:“天机者降于齐,鸢妃戾天,鱼跃于渊,逆风之举若千千丝,顺者为齐,坐视江山之最。” 谁都知道紫微星代指帝王,而天狗便是在说图谋皇权的奸佞,便是董家那些狼子野心之辈。 而玄誉话里所说的天机星却是指向执掌中宫的皇后,又说他这摇摇欲坠的皇权会受到奸佞惦记,可最终归位帝星的却事天机。 郁酲眼神恍惚的抬眸看着神情威严肃穆的金身神像,张唇欲言,可唇瓣蠕动了半晌,最终却连半个字都说不出。 “陛下还记得当初在下问过你什么吗?”玄誉眉眼温和地笑到微弯,剔透澄澈的黑眸,就像引导局中人走出迷雾的灵镜。 他如当日那般依旧语气平和,“若要护殿下平安,需覆灭陛下所拥的一切,陛下会怎样?” 郁酲闻言浑身一僵,瞳仁剧烈地颤抖了两下,又躲闪般地垂下了眼眸。 “那朕还是那句话,倘若能让鸢儿平安喜乐,让朕牺牲一切都无所谓。” “那陛下心中既早有答案,那又做何纠结呢。” 玄誉听见郁酲这般语气笃绝的回答,唇边笑意绽开得越发浓郁,他拨拉了两下白玉罗盘的银质指针。 他静静地抬眸瞧着郁酲浅笑,“而且陛下想要赎清罪孽,殿下所愿亦如此,那便所幸顺流而行。” “你说什么!”郁酲闻言愕然地瞪大双眼,怔怔地凝视着神情泰然的玄誉。 他心脏跳动的力度与速度都陡然增加,撞击得他胸肋都有些闷痛。 即便玄誉并未再给他答复,但他也在那句话里找到了一直纠缠着自己的答案,他愣愣地看着掌心的平安节。 他连呼吸都带着颤抖,嘴角遏制不住地露出一抹自嘲又讽刺的苦笑,所以他家小少爷真的一直都在利用自己。 “可他怎么……让朕……” “那便看陛下您愿不愿,不然殿下也无法,罢了,在下亦不敢多言这皇权之事,陛下乃天子,自会分清心底所思。” 郁酲从皓麟观回到北凌皇宫时,依旧是恍恍惚惚的状态,面颊也泛着被寒风吹到泛白的脸色。 他神情怔忡地坐在御书房的桌案前等着,不出片刻,齐鸢就迎着风雪走了进来,他家小少爷面上仍然是他最熟悉的温婉典雅。 “阿酲你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齐鸢敛袍做到了郁酲身边,看向帝王的眼中满是柔情。 对方如潋滟春水般温柔的眼神,看得郁酲鼻尖猛然泛上酸意,他迅速地挪开视线,半垂下头。 他的嗓音带着些许鼻音与嘶哑,却也含着温柔的笑意。 “这次拔除董家党羽,让户部侍郎与南营驻军统领的职位空悬,对新任官员的人选,我有些拿不定主意,鸢儿你帮我出些建议吧。” 齐鸢一愣,诧异地看了眼郁酲,就接过了对方递过来的奏折,轻声到:“我能替你分析但不可能替阿酲你做决定。” 他半垂的眼眸里闪烁过对行事按他所愿发展的了然,与对郁酲这个昏庸帝王的讥嘲。 只是郁酲面上神色缱绻,可却也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脸上的每个神情。 帝王好像从未知道过紫微星会被天机所替代似的,依旧像从前那般,不像坐拥万里江山的帝王,而更像一个疼惜妻子的普通爱侣。 他取出已经准备妥当的玉剪,轻柔地端起齐鸢那只白皙柔嫩的手,小心翼翼地想给对方修剪对方那浅粉色的指甲。 齐鸢并未搭理郁酲,依旧尽职尽责地半掩着温婉皇后的形象。 “儒菱侯李匕明,父辈三代皆有领兵功绩,越临侯箫易,亦是父辈三代皆有领兵经验……” “那便就箫易吧。”银剪修剪指尖发出清脆的啪嗒声,郁酲都没等齐鸢把人选名单说完,就淡淡地接了话。 “阿酲你怎能这般随便!” 齐鸢诧异地抬眸看向对方,他听郁酲想让自己来提议执掌南营驻军人选时,就想把箫父安排上去。 可他也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所以最开始先说了个郁酲提拔上来的武将,可谁知帝王还是毫无犹豫地直接道破了他想要的。 可恰在此时,不知郁酲是故意还是无心,他替齐鸢修剪指甲的那柄银剪竟抵到了齐鸢细瘦的手腕上。 齐鸢感觉到剪子刃口冰凉的触感,瞳仁猛地收缩,眼前难以自控地浮现前世,自己被强行压制着将右手生生绞烂的场景。 绞烂他右手的刀具,也是如这把剪刀这般的冰寒彻骨。 “你放开我,我没有想图谋皇权,别绞烂我的手!” 齐鸢就不受遏制地猛地甩开了郁酲的相握,脸色也瞬间蔓上了煞白,那终究是深深烙刻进他脑海里的恐惧,让他根本在这种潜意识的抵触里维持不住对郁酲的缱绻柔情。 他直接腾地一声就站了起来,慌乱之下甚至把堆叠在桌案上的一沓奏折都扫了落地。 奏折砸地发出的噼里啪啦声,化作当头一棒狠狠地砸中齐鸢的天灵盖。 这让他耳边一阵轰轰乱响,他同仁轻微颤抖了两顺,看见郁酲呆愣愣地看着自己,心里一个咯噔,知道刚才自己那是犯下错。 “阿酲我……”他迅速收拾妥当心情,重又装出惶惶难安、惹人怜惜的神情,半垂着头小心翼翼地坐到郁酲身边。 “鸢儿你刚才那是何意,我、我怎会想绞烂鸢儿的手呢?” 郁酲脑袋里也是一阵轰鸣乱响,眼前视线甚至有些天旋地转。 虽然齐鸢最开始也说了他麾下的将领,可他也清楚最终提到的箫易才是对方想要的人选。 而抵触冰寒尖锐之物,触碰右手的,也只有前世经历过绞手之痛的齐鸢了。 “我前些天做了些噩梦,里面恰巧有人拿刀片来……所以近来我才会这般抵触剪子,阿酲你不要误会!” 齐鸢面色苍白,那双眼尾斜挑天生锐利的凤眸,在此刻却委屈地蒙上了晶莹水雾。 眼泪在眼眶里徘徊着,似是随时都会随着他眨眼砸落,他的同仁里也盛着藏也藏不住的畏惧。 这让郁酲恍惚地略微蹙起剑眉,有一瞬他也被引导着认为这是对方噩梦后的下意识防护机制。 可怀疑的种子一但栽下,就再也无法拔除,更何况如今还以无法阻拦之势,生成了笃绝的参天大树。 “鸢儿不害怕,我永远不会伤害你的,我承诺过会护鸢儿此生平安喜乐的。” 郁酲神情怔忡地附身上前,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牢牢地把齐鸢抱进怀中,眷恋地把半张脸颊都埋进了对方的肩窝里。 用力之猛,就像是害怕齐鸢随时都会怨恨地离他而去那般,就好像少抱一会他就会少拥有齐鸢一秒似的。 ‘鸢儿想要什么,我这辈子都会双手奉上的,我会成为鸢儿最有用的那柄工具。’ 郁酲抱着齐鸢,在齐鸢看不见时,他嘴角牵出一抹自嘲至极的苦笑,眼尾也缓缓流出了一颗染满愧疚与悔恨的泪水。 帝王温柔又缱绻地轻轻吻了下齐鸢的鬓角,在心里默默地不断重复呢喃着这句话,心甘情愿地让这些承诺化作镣铐与铁枷,狠狠地束缚住自己。
第61章 朕分不清鸢儿受伤到底是意外还是算计 齐鸢静静地凝视着郁酲,帝王依然好像前些月那般,面对自己时还是那副眷恋又痴迷的神情。 他却根本无法松下心来,半垂眼眸,维持着属于皇后的温婉端庄,温柔地轻轻抚上郁酲的脸颊。 “阿酲你记住不要冲动行事,我也不害怕阿酲的,至于南营驻军统将一职你还需多加考量。” 他嘴角牵出一抹狡黠肆意的浅笑,那双眼尾斜挑的锐利凤眸都被柔色浸满了。 凑身上前,温柔地亲了亲郁酲的嘴角,便利落地起身离开。 郁酲怔愣地凝视着齐鸢离开的方向,对方随风猎猎飘摆的衣袍似是还在他眼前飞旋。 他疲倦地深深佝偻下了腰身,无助地扶住了额头,指尖用力地掐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脑袋里又炸开了好像有尖锥凿着神经般的疼痛,这让他双眸泛上腥红的同时,也蒙上了被腾出来的生理性泪水。 ‘鸢儿怕剪子其实也并不能完全证明他亦是重生的,这便不能真正代表先前……’
126 首页 上一页 55 56 57 58 59 6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