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他稍微再一用力,如今脆弱不已的郁酲就能被他的长剑贯穿,那所有恩仇都会随之烟消云散。 可,他手颤抖的幅度却越来越剧烈,郁酲那张蹙紧着眉、显得苍白易碎的脸,让他的心脏不知缘由地绞痛着。 剑尖嵌入得越来越深,从对方没心流出的鲜血也顺着那高挺的鼻梁蜿蜒而下,到最后,他甚至都有些握不住那把雕着盘龙的长剑。 他终究是面露痛苦地闭紧双眼,愤恨地把长剑狠狠砸到郁酲身边,颓然地瘫坐在龙床上。 “死浑蛋!”齐鸢办垂下眼眸,但长睫却根本掩不住他眸底翻涌的怨恨。 那张俊美如画的脸颊,在昏黑的夜色里,被屋外闪电的森白亮芒照得如地狱罗刹般的诡谲。 “你现在还不能死,我想要的你都还没有一件事能给我的。” 齐鸢疲惫地吸了口气,慢慢又捡起那把长剑,只是这次他反转了手腕,锋利的剑刃却指向了自己。 倚靠郁酲这个到如今都经常摇摆不定的庸君,根本不可能,对方那所谓的悔恨愧疚,在他自己的性命与权势之间,脆弱得不堪一击。 终究一切都还是要靠齐鸢自己来筹谋,他便也只能想尽办法地将这份脆弱不堪的情谊,强行刻入郁酲的骨骼血肉里,让他即便是发疯了也要记得自己身上背负着深重的罪孽。 齐鸢略微拉起前襟,死死地咬在了嘴里,闭上了眼,就下手果断地将剑刃对准自己的身体。 “唔!”他痛苦地闷哼一声,长睫似濒死的羽蝶那般剧烈颤抖着,有滚烫的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 可他的眼眸里却冷静得可怕,就像是蒙着一层森寒彻骨的冰霜,好似剑下对着的不是自己的皮肉,而是一块可随意切割的烂白菜。 剑刃利落地剐下了一块腰间的皮肉,就如同前世他被绑在刑台上被凌迟那般。 鲜血瞬间就喷溅而出,有几滴落到了郁酲那张煞白如纸的脸上。 齐鸢喘着粗气,艰难地在撕心痛苦里索取着可供生存的微薄氧气,若不是他咬着嘴里的衣衫,肯定就要遏制不住痛呼出声了。 额角源源不断地渗出冷汗,转瞬就打湿了他办披散的玄发,泪水和冷汗也模糊了他看向郁酲的视线。 但齐鸢手上的动作却根本没停,毫无犹豫地又挥剑搁下了自己侧腰上的另一块皮肉。 散发着铁锈器的鲜血,似泉涌般地从他身上不断被剐出的伤口里涌出,不过眨眼功夫,就将龙床上的明黄床单给晕成了腥红色。 “郁酲这都是你欠我的,也都是你逼的,我也没办法。” 他被痛得眼前时光时暗,好像天地要崩塌了那般眼前所有都在天旋地转,剧痛让他的嗓音里下意识地渗漏出了委屈的哭腔。 但他重重地闭了闭眼,勉强忍耐着这阵剧烈的晕眩,转眸看见从窗外透进来的晨曦微光,心里盘算着,快要到帝王上朝的时间了。 齐鸢深深吸了口气,他用爬满了血坑的手臂,颤抖着捡起那把在此刻变得无比沉重的长剑。 剑刃上的森冷寒芒再次折射到郁酲的脸上,可这次剑尖也只朝向他自己柔软的小腹。 “唔哼!”他终于遏制不住痛苦地闷哼了一声,冷白的剑刃从他小腹中残忍地刺入。 但又被整把染成了腥红色,从他后背贯穿而出,鲜血顺着锋利的剑尖滴滴答答地往下砸。 殿外逐渐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他知道这是李清泉带人来请郁酲起身去朝会的动静,嘴角牵出了一抹所有都掌握雨欣的笑容。 齐鸢拿自己沾满鲜血的手拉起郁酲那只微凉的手,轻轻地将对方的手握到了钉在自己腰腹上那把剑的剑柄上。 他撑着一口气,眼神涣散地凝视着郁酲那只也沾满他鲜血的手,握紧了自己身上剑的剑柄,才彻底脱力地昏死了过去。 李清泉带着一大列内侍推门入内,就闻到了一阵浓郁到挥散不开的血腥气,也看见了满地瓷片破碎的狼藉。 可略微转眸,他们就瞧见了淌满鲜血的龙床,帝王与皇后都双眼紧闭、额头相抵地瘫软在床上。 “啊!”齐鸢的腰腹上贯穿着一柄染血的长剑,而剑柄却被郁酲牢牢地握在了掌心里,这血腥的场面激得好几个年纪小的侍从都惶恐地喊出了声。 他们连滚带爬地跑出去寻太医,又带翻了殿内的几个瓷器摆件,杂乱的奔跑声混着物件砸地的闷声连绵响起。 这阵兵荒马乱的声音吵醒了郁酲,他模糊地睁开眼,只觉得脑袋好像被铁追凿了一晚那般疼得厉害。 “唔,鸢儿?”郁酲先瞧见了脸色惨白的齐鸢,他恍然间无法回神,愣愣地眨了眨眼。 可扑鼻而来的浓郁血腥气,却让他察觉到了不祥。 他后知后觉地感觉自己掌心里传来了一阵黏溺湿濡的触感,他好像生锈的机械那般僵硬着身体,迟钝地缓缓垂下头看向自己的手。 “啊,齐鸢你怎么会、朕怎么可能……!” 郁酲就惊恐地瞧见了自己正握着那把雕着盘龙的长剑,而剑刃则贯穿了齐鸢柔软的小腹。 对方本来白皙柔嫩的身体上,如今也被剜出了好些血肉模糊的薄坑,鲜血如水潭般淌满了他身下的床单。 他脸色惨白地松开手,连滚带爬地往后退了两步,脑海里遏制不住地不断翻卷着昨夜模糊间,看见自己拿刀凌迟齐鸢的画面。 郁酲茫然地瞪大双眼,眼眸里瞬间爬满了腥红的血丝,恍惚地本能摇着头,不敢相信自己竟会把齐鸢伤成这样。 “不,鸢儿、鸢儿……!” 可郁酲随即还是压着心脏紧缩带来的畏惧,扑到齐鸢身边,直到看见对方的胸膛处还传来微弱道几乎不见的起伏,才勉强松了口气。 “朕怎么可能伤鸢儿,朕怎么可能想鸢儿去死,为什么会这样?” 太医署所有的御医都来了紫宸宫,乌泱泱的一大群围在龙床边,每个人都满头大汗地替皇后止着源源不断流出的鲜血。 郁酲呆怔地蹲在床尾,眼神涣散地看着太医往齐鸢身上缠绕锦缎,他又恍惚地垂眸,呆呆地望着自己不断颤抖的五指。 他刚才被李清泉连哄带逼地拽去换了套干净的锦袍,手上也清洗了一遍,可指甲缝里却仍然能看见残留其中的鲜血。 郁酲之前嘴上说着愧对于齐鸢,口口声声说要保护齐家。 可他到如今才羞愧地承认,自己对齐家一直都还是有所忌惮。 他其实还不能做到完全放弃座下的龙椅,前世被谋权篡位带来的不甘心他压根难以消除。 而且他虽很痛恨董演,可对方却机贼地总能戳中他最介意的点,镇国公手握的漠北重兵终究是他无法拔出的一根刺。 郁酲现在想来,昨夜不知是幻境还是噩梦里的齐鸢骂得也没错,他就是个懦弱又卑劣的庸君。 他不仅自欺欺人,如今竟好像还在酒醉后让心底所有畏惧都爆发了出来,而且竟还直指向那个满心满眼只有自己的齐鸢。 他到底是怎么能做出这种卑劣之事的,怎么会忍心对那个把整颗真心都掏给自己的小少爷,下此毒手。 难道他心底深处,真的恶毒的期待齐鸢的消亡,在期待所有对自己皇权有危害的人都除去? 郁酲痛苦地拿手捂住脸,颓废地佝偻着腰身,毫无形象可言地蹲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脑袋里惯常有的头疼也愈演愈烈,让他都难以自控地流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唔!”恰在此时,龙床上传来了齐鸢虚弱又低哑的一声呻吟,太医清理他伤口的动作虽已放轻,可还是把齐鸢疼醒了过来。 “鸢儿、鸢儿你感觉怎么样?”郁酲连滚带爬地扑到床边,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捧住齐鸢那只五指冰凉的手,双眼腥红地凝视着床上那个虚弱地只半睁开眼的人。 “唔,求陛下恕罪、求陛下饶命,臣之罪了,臣答应陛下不会再触碰权势的,你为何连一条活路都不想留给我!” 齐鸢看了郁酲,却好像看见洪水猛兽般,惊恐地瞪大双眼。 他压根不顾身上血肉模糊的伤口,就挣扎着爬起身,思绪混沌地就想要往后倒退,对郁酲的畏惧是藏也藏不住的。 “鸢儿……”郁酲愣愣地望着瞧见自己时面带畏缩的齐鸢,脑海里浮现自己凌迟齐鸢的画面,与面前浑身缠满白缎的齐鸢融合在一起。 他家小少爷,从前分明最喜欢眉眼温柔地笑得弯似月,那双锐利的凤眸里浸满春水地专注地凝望着自己。 可如今这个眼眸里全是畏惧的齐鸢,让他感到了心慌和陌生。 这也在不断警示他先前做的猜测,自己真的是卑劣到为了那所谓的黄泉对齐鸢下此杀手,他真的是一个罪孽深重的龌龊鼠辈。 郁酲如今神思混沌,就身形摇晃地走到那兵器架前,毫无犹豫地抽出了那把刺伤齐鸢的长剑。 他双膝一软,就当着满殿侍从的面轰然跪在了齐鸢面前,眼泪也遏制不住地夺眶而出。 “鸢儿你不要害怕朕,朕求你不要害怕朕好不好,朕不是故意的,朕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伤鸢儿,朕有罪,你拿着这剑,昨日朕如何待你的你便如何还回来,朕都甘愿受着。” 他的嗓音里染着近乎崩溃的嘶哑,颤抖间还渗漏出浅淡的哭腔,但对皇权的最后的眷恋与不甘也随之彻底崩塌破碎了。 他强硬地抓着齐鸢的手握住那柄长剑,就要将剑尖对准自己的腰腹。 他如今酒算是醒了,可思维却似是被另一种混沌给纠缠着,他脑海里不断回旋着昨夜齐鸢浑身泣血的模样。 亲手刺伤心底所爱带来的愧疚与负罪感,让他几欲发狂,让他感觉自己是比垃圾还要惹人唾弃的畜生。 “呜呜不要,你走开,郁酲不要这样!” 齐鸢愣了一瞬,但随即就做出惊慌失措的神情,畏惧地剧烈挣扎,勉强把手从郁酲的桎梏里抽了出来。 可这又牵得他身上各处深刻的伤口,泛起钻心蚀骨的剧痛,让他痛苦地瘫软在床上,轻轻啜泣着。 “鸢儿,你别怕、别怕,不要害怕朕,朕没有再想伤害鸢儿了!” 郁酲瞧见齐鸢这副面露恐惧的模样,心脏一痛,就颤抖着扶住对方消瘦的肩膀。 他哭着安慰着对方,可这话听来却又有些像是在祈求。 说着说着,他竟就佝偻了背脊,朝着虚弱无比的齐鸢重重地磕下了头,好像想要靠一切自虐或是让自己狼狈的方式,去稍微消除心底的罪孽感似的。 “陛下、陛下!”这可把周围的侍从和太医都吓得一并跪了下去,但郁酲就似毫无所觉那般。 他心底好像被压了一块千斤巨石,沉重的愧疚与负罪感几乎让他喘不上气,脑袋里尖锐的头疼也让他身体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剧烈。
126 首页 上一页 25 26 27 28 29 3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