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夫哥迟疑一瞬,提议道:“将军可要报上身份?吓唬住他们。” 宋宴清没准许,反而道:“官船他们也敢围,胆子当真不小啊!” “兴许一早没分辨出来。但眼下么,军中大多饥荒,人和船都出来了,空手而归不太可能,怕是要讨点彩头。”船夫哥叹口气,摇摇头。 船头处,宋宴清凝望着那些船,开口道:“那就让他们过来找我讨讨看。” 他也想看看,这群手下的“真性情”是什么样的。 想来也不会更糟心。 闻言,陶灿已准备好,于船头扬声问候:“所来何人?为何而来?” 南下一段功夫来,宋宴清想着自己好歹算个头头,再扯着嗓子喊不太像话,故而挑了几个人,传授他们“神音”法门。 其中陶灿进步最大,“神音”已初成。当下一嗓子喊出口,洪亮明晰的声音便随着宽敞的河面扩散出去。 对面也找了个大嗓门,回道:“有客自远方来,当迎!不知是哪路的将军?往何处任职?” 喊话的功夫,官船前方已被堵截,可见嘴上喊的都是些鬼话。 宋宴清比划了个“六”,陶灿就将六皇子的官职去向等等改了改,拿出骗这些兵。别的不说,宋宴清的大旗正在船头船尾悬挂,也不能当别人都是瞎子般瞎编,有假有真最为宜。 骗完人,陶灿得到宋宴清赞赏肯定的眼神和大拇指比赞,心情依旧难言。 他似乎走上了一条……更奇怪的道路。唯一的好处是他不再是引路人,担负着那过分沉重的责任,背后靠山偶尔不靠谱、但总体给人一种比较靠得住的感觉。 四周散开的船上,几艘最近的先锋船此刻也能瞧清官船旗帜上的字眼。 “一面是虎威,一面是海定,说不得还真是去南边的。” “说话也挺客气的,看来能和和气气给兄弟们讨点银子用用。” “邀我们上船呢,海哥,去不去啊?” 侧边一艘船上,被称作海哥的段海想了想道:“去,不过得防范着是钓鱼的,叫正面船的去三四个。” 于这船上发出隐秘的号令,正面一艘船赴邀靠近官船。方才回话的也是这艘,专门用来吸引注意力。 待手下兵上了官船,段海觉得“虎威”二字熟悉,问道:“是不是有个虎威什么?” “虎威将军?” 经了提醒,段海立马想起来:“没错,那个放流民的七皇子也是这个名号——虎威将军!” “差着两个字,不是一个人吧?咱们这破地方。” 若不是宋宴清来得快,此时封海定将军的消息只传到官府,说不得还真能被认出来,毕竟他眼下也是有名有号的人物。 官船上。 三四人一登船,一个冒失的见着陶灿,脱口而出——“好丑。” 陶灿面色发黑,险些想要抬脚将这人踹下船去。 宋宴清在心里为这人点了根蜡烛,相信往后陶先生会好好教对方如何修口德。 但眼下也不能叫陶灿失了颜面,对面一人想要开口道歉,宋宴清抬手打断对方。 “话已出口,既成事实,不必多言。” 仍好生坐着的宋宴清手往旁边抬起来:“拿我箭来。” 这回带出来的小马便笑嘻嘻将弓箭一并送上。 对面几人中的领头者开口道:“这位将军,我兄弟一时多嘴,是他对不住这位先生,我们也愿意道歉。但也不至于直接弓箭相向吧?”他扬起下巴,“还请将军站起身来,看看四方。” 宋宴清哼一声:“倘若真心想要客客气气与我商谈,也该请你们的“断海将军”来露面,而不是你们这群人。” 船夫哥也不知听了多少八卦,但绝对是个人精,对这条河面上的事情精通得很。这几人上船前,就简单地说了这支兵马目前的领头,待人上船,也给宋宴清悄悄摇头暗示——没那个说话管用的。 摆完谱,宋宴清开始“吓唬”人。 利落抬起弓来,拉弓射箭。 那箭矢如流星般疾射而出,射向正对面那艘船的帆杆,一击即中,钉在桅杆高处之上。 箭矢尾羽震动发出的声音,一时叫空气都静了两分,只余水声潺潺。 因着要上船,两船距离不远,但正是因为近,让宋宴清射出的箭矢扎得更深,竟穿透力那桅杆,露出湛出寒光的箭头。 靠着身手吃饭的人,也更信服“武力”的硬道理。 船上的人用服气的眼神扫了宋宴清这位年轻将军一眼,喊了声:“海哥!这位将军要见你。” 侧边的段海:…… “见就见吧。” 自己这边二三百号人,难不成还能怕了那点子人。大不了就是空手而归,再饿一顿。 段海说上一句,侧边这艘船也往中间去。 而官船上,宋宴清又对在船上的几人道:“还愣着干嘛?还不给陶军师道歉。” 听到几人不太整齐但几人皆有的道歉声,陶灿心中痛快自不必说,连宋宴清在此唤他军师都没在意。 转瞬后,段海上船,报上自己名号来,言谈十分客气。 见船夫哥点头,确认过是“断海将军”,宋宴清报上自己名号。 “宋宴清,今任本州府督军。” 当面说话,段海连转头让船只跑路都不可能,当下也不敢反身跳进河里去,只能头皮发麻窒息地站在原地,任由大脑轰鸣。 还真是同一个虎威将军、七皇子宋宴清! 他们这是劫到管自己等人的新督军头上来了? 近处段海一干人皆目瞪口呆,委实不知作何解释。 宋宴清睨段海一眼,心中坏水咕噜噜冒,面上挤出笑意:“站着干嘛?坐下吧。” 段海等人老实坐下。查验什么实没必要,他们眼下可是在官船上。 只是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人的船只还挡着道,段海立马从袖子里掏出几面小旗,示意众船让开,且跟随在官船后面。 宋宴清并未刻意放大声音,其他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又有几艘船不解地靠近,船上有人以为段海是被威胁了,大喊着“放人”。 宋宴清在一边道:“不错,把这些人都记下来,往后我要一一见过。” 段海头昏脑胀,连忙道:“将军大度,他们皆不知将军是本州府的督军,属下这就去道明实情。” “命其他人去做这事就是,我还有话同你说。”宋宴清交待一句,又回头喊道,“展勇,你带几人跟着他们去。” 独留下段海面对宋宴清与陶灿等人,他心中不免忐忑,亦不知道宋宴清葫芦里是什么酒,当下先说起好话来。 “属下对将军佩服已久,久闻将军仁善之名……”他说起宋宴清的旧事,借此夸人。 宋宴清有些尴尬:“好了好了,往后你自有机会知道我是个什么人。你先跟我说说军中的情况吧。” 既是提前碰上了,就先了解了解。 段海回忆军营驻地,开始卖惨。 他们前头的将领虽是武官,可是个怂人,军资军粮一概弄不到,叫他们军中兄弟过得凄惨;又或许是弄到了,只是往下发的少,只喂胖了身边的亲兵随从。 实在过不下去,逃兵也是有的;还有些是小打小闹出了事,也没将人头补上,是以原本的整两千号人马,眼下只余一千五百多。 几个月前,那位将领因事被罢官,这支军队就连个名义上管事的人也没了,由段海这样的两个千户暂时管着。 领回来的粮草吃得差不多后,跑去衙门一问,他们已将上半年的份额领完了,再想要也没有。可前头那个领粮的将领已跑了,一打听还挺吓人的,据说是跟船一起沉了河。 往后就是苦日子,段海红着脸道:“原本军中有望远镜,可远观之,前些日子军中穷困,便将那些东西也卖了换粮。” 一旁听八卦的船夫哥支着耳朵,感慨道:“怪不得干这睁眼瞎的事,我还以为你们胆大包天呢!” 一般来说,敢抢官船的实在不多。船夫哥也是实在见多识广,方才能视这份古怪也为寻常。 “靠得近了,都被认了出来,还不如真试试呢。”段海叹气一声,转而抬起头,双目发亮地盯着少年将军,“将军!你可算是来了。” “不知道将军此行带了多少行囊?可是有粮草辎重在后面?” 宋宴清:……“都没有。” “你就是抢劫,也抢不出什么。” 宋宴清把坏消息告诉急切甩锅的段海:“你既然仰慕我,应当也知道你家将军同样是个穷光蛋啊!” 段海无赖道:“将军……,总归都是将军的兵。” 旁边陶灿手套在袖子里,瞥了宋宴清一眼。他分明早已将自己私截留下那份财富告知了将军,算上那份,将军现下可算不得穷。 两个穷光蛋说了会无赖话,段海邀宋宴清上自家的船,直接弃官船去军营去。 宋宴清摇头拒绝:“先去督军府,再跟衙门那头通个气。” 然后宋宴清问陶灿:“军师,我第一天到,知府那边会设宴款待我的吧?” 陶灿点头:“自然。” 宋宴清又问:“那我的手下也管饭吗?” 猜到宋宴清打什么主意的陶灿:……“应当管吧。” 不出他所料,宋宴清拍拍段海的肩:“走,我带你们去蹭饭。” 段海:…… 那群说书的果然在骗人。 但管他仁善不仁善,能管饭就是好将军。 这趟没白出门。 以官船为首,一行十多条船在河面上拖出长长的尾巴,奔赴向洋州府城,沿途波纹漾起,带着水花一路渐前。
第110章 洋州府衙。 知府汪士文不在,二把手通判坐在左边的第一把椅子上作陪,听着下面的“生意人”念经。 大抵是些“倭人越来越贪了”的话题,好比涨价涨得狠、既拿了金银还不知死活地想要参与分红等事。再接着还有些其他寇贼的话题,近来生意上的损失。 通判听着,只觉得自己要被金银淹入味。心恨自己不是知府,反而是知府的手下。 但银子他还是喜欢的,州府也少不得这些会挣钱的大户人家,面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 幸好聊完这些,“大户人家”捡起里子,开始聊些通判爱听的,其中就有新任督军的事。 宋宴清名气大,尤其这些关注朝堂和诸多大事的人,都知晓他这一号人物。更比段海了解得多,消息已经更新到宋宴清即将就能抵达洋州。 有人开口道:“通判大人,回头人到了,可千万得叫我等见上虎威将军一面。” 通判抚着长须,笑道:“哪用得着我,督军要领兵,可少不得各位援助一二呐。” “想来诸位也知道,前头的那位将军被撤职,洋州军那个段海这几月内不知跑了府衙多少回,估摸着是缺银少粮,过不下去了。虎威将军若来洋州,接手这个烂摊子,第一件事就是找钱找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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