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熟悉的人,才能从他紧绷的下颌,以及颤抖的眼睫中看出几分不安情绪。 梦貘好歹跟了太子殿下多年,多少看出端倪,它想起二殿下的叮嘱,咽了咽口水,揣着七上八下的心,一口断定说:“肯定是弄错了,星河大人对太子情深义重,怎么会回绝?定是仙门中人擅作主张!我们还是快去太一宗,将太子妃接回,再说,九霜仙尊不是也显身太一宗?还等着太子殿下您呢!” 江平野一时没有回答。 梦貘提起的一口气像戳破的气球,顿时熄火,内心忐忑。 啊这,太子不会被打击得太大了…… “你们先下去吧,我累了。”好一会儿,江平野重新开口,声音不辨喜怒。 其余妖族如闻大赦,忙纷纷请安离开,梦貘也只好跟着离开。 “怎么办怎么办?”梦貘一回房,便给远在妖都的二殿下开启了千里显形阵。 这种阵法极为耗费灵石,即便是大宗门也不会轻易使用,若不是事关太子殿下终身大事,梦貘是打死也舍不得自己的高阶灵石。 当然,如果这件事不及时上报,二殿下是真的会打死他。 “什么?!赤琅一听到提亲被拒,眼前的雪绡都气得无风自动,身侧藤蔓簌簌颤抖。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我兄长是什么身份的人?盛星河竟然敢拒绝?” 赤琅语气充满了不可置信,真情实意骂了一刻钟,这才勉强压下满腔怒火。 不过,想到梦貘口中形容的“伤心落魄”的太子,赤琅越发放心不下,“可恨,若不是怕被父王发现,我定跟着提亲队伍,绑也要把盛星河绑来……” 多说无益,现在只能靠眼前这只傻兽了。 赤琅糟心地摆摆手,吩咐说:“你去悄悄看看兄长,回来向我汇报。” 梦貘不敢拒绝,只得在二殿下淫-威中,悄悄推开了房门。 飞舟宽阔,因是妖族殿下提亲,光是聘礼便装满了大半飞舟,妖兵妖将更是来了上百,但因方才一事,众妖生怕殃及池鱼,各自躲在房中不出,过道内空无一人。 梦貘将二殿下赏赐的隐匿法宝往身上一套,水墨似的身体钻进了墙中,快速朝江平野的房间游移而去。 作为太子,江平野的房间自是船头最豪华的一处,梦貘初时只敢贴耳在门外,然而听了半天毫无动静,心中纳罕,太子殿下不会伤心过头了吧? 它试探性地将身体挤入门中,警惕半晌,方才发现房内空无一人。 “太子殿下呢?!!” - 仙盟建于东洲大陆最中心的昭山之巅,常年积雪覆盖,白雾缭绕,雪白穹顶几欲同雾气融为一体。 此刻殿内,百余家掌门、宗主齐聚一堂,原本商议的西蛮鬼界被暂且搁置,满座喧嚣中,俱是提起“清河谷”三字。 几百个掌门一起开口,其效果同几百只鹦鹉不相上下,云靖被吵得耳根子疼。 “铮——” 喧闹中,突然发出一声巨大的金戈声,众人吓了一跳,抬眼往高台上看去。 “都给老子闭嘴,吵什么。“剑尊收剑入鞘,他身侧一根蟠龙柱上新添了一道裂痕。 “谁再吵就滚出去!” 众掌门这才安静下来。 玄羽观道长坐在高台右下方位置,一手捂抚着长须,像是没有察觉突然沉寂的气氛,摇头晃脑地调侃:“这金柱再被你砍几下,怕是就要不行咯,到时剑宗可要掏钱好好修缮一番啊。” 贫穷的剑尊冷哼一声表示不屑,嘀咕两句“老头子只知道看热闹”,然后无比自然地移开话题,“所以破境丹一事,确系为清河谷勾结妖王的阴谋?” 他看向首位的云靖。 “尚不能如此定论,当时温如鸿自爆,清河谷内所有证据、连同仙门弟子手中的留影石都化为齑粉”,云靖沉着脸摇头,“无法让妖王认罪。” 化神期大能自爆太过恐怖,幸亏当日在谷内的仙门弟子提前得了剑宗、玄羽观人的提醒,跑得够远,这才勉强减少伤亡。 但饶是如此,仍有不少人葬身于那场巨大爆炸中,更别说祠堂中心的千丝藤了。 “但是,如果贵宗的角宿弟子所言非虚,岂不是所有用过破境丹的修士都会被那千丝藤寄生,窃取法力?” “听说合欢门的掌门已经废了,她女儿为了救他才嫁入的清河谷,可惜赔了夫人又折兵。” “啊,那我们……不是,那些服用过破境丹的修士该如何是好,总不能把金丹里面的千丝藤剖出来吧?” 提起此事,众鹦鹉又吵嚷起来。 毕竟能来参加仙盟的掌门,更有机会接触到高阶破境丹,能抵抗住诱惑的毕竟是少数。 云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这就是他一直压着有关破境丹异常的原因,此次若不是恰逢仙盟大会,清河谷内的千丝藤又通过千里显形阵暴露在众人视线中,瞒无可瞒,只得提前告知。 但此事牵扯过大,没有找到解决方法前便揭露,只会造成无意义的恐慌,就如同现在殿内一般。 稳重如一派掌门们都能表现如此,更别说仙门千千万的修真者,此消息一出,绝对会引起仙门大乱! “诸位,方才说了此事尚无定论,没有查清前,不要自乱阵脚。” 云靖动用了灵力,雄浑声音盖过了殿内喧嚣,他从座位上起身,身形高大,面容冷峻,“为避免有心人妖言惑众,诸位,还请向天道宣誓吧。” 待百余人一一宣誓完,这场闹剧才短暂落幕。 云靖有些头晕,妖王留下的伤口处在还隐隐作痛,不过他面上却掩饰得滴水不漏,仍是一副仙门第一人的风采卓绝。 剑尊和玄羽观道长跟在他身后进入了房间,云靖本还想让二人回去,剑尊先开口:“行了老家伙,就你那身体,快点把伤治好,仙盟这堆烂摊子,都等着你收拾呢。” 玄羽观道长也拿出了灵石布阵,准备替他疗伤。 在好友面前,云靖这才显出几分疲惫之色,“麻烦二位了。” 玄羽观道长道:“剑尊虽然为人莽撞,但这句话可没说错,仙盟确实等着云宗主。” 剑尊不满:“老道士你骂谁呢!” 云靖露出一抹无奈的笑。 然而没来得及休息,他腰间玉佩又发出白光。 云靖略微皱眉,也没避开其余两位宗主,便摘下了传讯玉佩。 玉佩中传来盛酽清冷如冰落玉盘的声音。 于是三大宗主,听到了他们百年来最难以置信的消息。 “等等……你说什么,妖族提亲?盛酽小子,你莫不是欺骗你师尊?” 剑尊不可置信地出声。 他是见过那位“盛星河”,也知道妖族殿下曾经隐姓埋名拜入太一宗,更听说过坊间流传的两人关系密切。 但是、但是……堂堂妖族殿下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弟子提亲? 而且还是在千丝藤一事暴露之后? 这简直荒诞! 剑尊甚至想:“难道又是妖王的阴谋?” 但什么阴谋需要用太子提亲一事的名头啊 玄羽观道长向来和善的小眼睛也瞪大了些,胡须在震惊下还不慎扯掉几根。 “嘶”,他心疼地将手中的胡须说好,然后掏出一个八卦,“等等,老夫先算上一卦。” 听到这两个声音,盛酽一惊,也没想到师尊那边还有人,忙通过传讯玉佩,向二位宗主问好。 云靖打断他,厉声问:“等等,江平野和盛星河到底怎么回事?你之前不是说二人毫无瓜葛吗?” 盛酽顿了一顿,然后才说,“星河师弟对江平野绝对无意,但耐不住对方自作多情。” “不过师尊放心,星河师弟一心向着仙门,已经回绝了这门亲事。” “胡闹,怎么就回绝了?”云靖自然不喜门下弟子跟妖族扯上关系,但对方可是妖族太子!身份摆在那,这番提亲牵扯到的就不止当事人,更是关涉到仙门和妖族之间的微妙关系。 万一掀起两族矛盾,谁能担得起责任! 聪明如盛酽,怎么可能没想到这层厉害关系?而且这种大事,竟等到回拒了才来禀报…… 云靖的语气带上了怒意,甚至无法相信这是自己向来最疼爱的徒弟。 “混账,盛酽,这就是你办的事吗?” 他知道爱徒向来跟那个盛星河关系密切,却没想到竟然会为了对方昏头至此。 这一刻,他诡异地理解了自己儿子云若竹的心情。 难怪对小竹那盛星河如此介怀,此人惑人心智,确实颇有祸患。 云靖眼中划过一丝杀意。 “师尊赎罪”像是早就料到云靖会大发雷霆,盛酽并不辩解,当即认错。 他当然知道贸然回拒一族太子的婚事有多么严重,但是、但是也正因为牵扯到太多关系,如果不第一时间让星河自己作出决定,后面就没有机会了。 甚至不排除一些尸位素餐的老家伙,为了息事宁人便牺牲小星河,直接代他答应亲事! 盛酽手中拿着传讯玉佩,眼中坚定,所以他宁愿被师门责罚,也不敢拿小孩的婚事去冒险。 “自己滚去禁地边缘领罚!” 太一宗的禁地镇压诸多行尸和邪祟,但因数量太多,即便有封印,也还是在边缘形成了一片有毒迷雾,这种雾气不至于让人化为行尸,但会侵蚀修真者体内灵力,如行蚁吞噬,万刃凌迟。 而且这种边缘处,修为较低的行尸并没有封印,也就是说,在抵御鬼气入体的同时,还需要斩杀低阶行尸。 是宗门专门惩罚重大过失的弟子之处。 云靖将徒弟赶到这去处,可见确实很生气。 “可是师尊……” “不要可是,盛酽,我对你失望”,云靖掐断了灵力,传讯玉佩光亮消失。 他向来冷静沉稳的脸难得露出怒气。 剑宗没想到撞见老友的家务事,讪笑两声:“年轻弟子,还不懂事,你看我新收的那个小弟子,不也传出抢婚的笑话……” 等等,剑尊顿了一下,好像自己小徒弟抢亲的对象,不就是太一宗的盛星河嘛! 他这回倒是有些震惊地看向云靖:“那个叫盛星河的弟子,不会是合欢门出身吧?” 要不然将众多门派的天之骄子迷得神魂颠倒? “自然不是,但、他的出身,我竟查不到”,云靖说到这,语气有些危险起来,“入我门派,也不知是何居心?” “此人的命格确实奇特”,玄羽观道长眼中冒出奇异的光,他手中玄妙精巧的卦盘已经碎裂成了两半,“他竟有两幅截然相反的命格!一个孤苦短命,另一个却是福寿安康,而且隐有仙缘,但、当我想算此人来历,卦盘竟然碎了。” 老道士的胡子又被他震惊下揪掉几根,但这次他来不及心疼,而是高深莫测说,“但老道匆匆看了一眼,卦象万千,似乎他身上充满了变数,也不知、是好是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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