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不过一个人族,能用血肉浇灌千丝藤,也是他的福气。” 妖王面有动容,将竹烟枪轻轻搭在了扶手边,看似瘦弱的身躯也微微坐直了些:“好孩子,你能这么想,父王也就放心了。对了,你小师叔,可在太一宗找到了?” 江平野没有犹豫,摇了摇头,表情也浮上了几缕黯然:“师叔最后的气息虽是在太一宗出现,但我潜入宗门月余,却仍未发现师叔踪迹,也许他又去了别处。” “如此啊”,妖王又没骨头似的,懒懒靠在了藤椅靠背上,吐出的冷烟一时遮掩了面部情绪,只听他温声安慰道,“你也别急,你小师叔神通广大,这世间无人能伤得了他,况且他牵挂你至深,若是知道你有何不侧,定会前来看你的。” 江平野眉心微蹙,只觉这话是在暗示什么。 然而妖王却没给他时间揣测,只道:“父王累了,你和无戾先退下吧。” “是”、“遵命”,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江平野当先转身,头也不回转出了殿门。 长廊外,蟠龙柱随着少年的疾步行走,而不断在身侧后退,光影在他脸上交叠变换。 细微的扇动声自身后响起,无戾脚尖离地,骨膜覆盖的巨大黑翅舒展开来,掠过江平野一侧,停在了他斜前方,投下一道阴影笼罩在他身上。 江平野视若无睹,左手持剑,目光平淡地看向前方,脚步未停。 无戾见他忽视自己,面上恼怒,淡淡嗤了一声:“哼,那人族早就被千丝藤吸尽了血肉,你就算现在赶过去,连尸体都不会见到。” 这话终于让江平野稳当有序的脚步出现了微微停顿。 无戾尖耸的耳朵一动,像是受到什么鼓舞,更加放肆嘲笑:“你骗得了妖王,却骗不了我。堂堂一个太子,竟然会爱上一个卑贱人族!简直把皇室的脸面都给丢光了,哪里比得上我们赤琅殿下。” 他面上浮现出骄傲神色,压低了声音,耀武扬威道:“皇位一定是赤琅殿下的,你就死心吧。” 说完,心情颇好地拍打骨翅,顺着蟠龙柱间的空隙掠出长廊,飞向天际。 江平野面色未变,丝毫没有将他的话放心上,脚步未停,绕过皇宫中的大小长道和曲折长廊,进入了一座偏殿。 - 入眼是满目的绿。 浅绿、碧绿、深绿,甚至绿到隐隐发黑的藤叶,布满了巨大的石洞,手腕粗大的长藤或匍匐、或垂挂在殿中,因为数量多而密,乍看像是一条条游走的蛇般,令人无端惊骇。 石洞中没有床,除了遍布的绿藤外,地面甚至有一丈来宽的河流蜿蜒而下,河水在绿藤掩映下干净清澈,泛着丝丝白雾,稍一靠近便能感受扑面而来的寒意。 此处便如同一座原始森林。 盛星河暗暗心惊,一双猫儿眼瞪大了几分,然而还没来得及四处打量,便被一直拖着手腕的长藤给甩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后,重重摔进了河水中。 水花四溅,幸好水不深,堪堪没到腰侧,盛星河刚挣扎浮出水面,打湿的长发便被人用力揪住,迫使他抬起了头。 一双滚热的手搭在了他脸颊,原本因河水冰冷而牙齿微微发颤的盛星河下意识朝手的方向靠了靠。 那只手先是一顿,继而快速扬起,扇了他一巴掌,然后如躲避蛇蝎一般,猛地收回了手。 “果真是无耻,勾引我哥就算了,竟连我也不放过!”愤怒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盛星河被扇得有些懵,抬手抚上了脸颊。 赤琅用的力度不重,但他皮肤向来苍白,因此即便染上一层薄红也格外明显。 不过他身体还沉浸在冰冷河水中,被少年打出的红意很快消退。 不知从哪来的风一吹,打湿的衣服紧贴在身上,冻得他瑟瑟发抖。 盛星河手脚并用,顾不上先跟少年讲道理,而是想先爬上河去。 然而对方虽然看不见,但却开口:“小绿,给我按住他。” 于是,原本即将爬上岸的盛星河又被一道长藤给扫回了河里,同时肩膀两侧被洞顶垂落的绿藤死死按住,丝毫动弹不得。 被接二连三针对,盛星河火气也上来了,冷声道:“我跟江平野之间清清白白,况且我还是他师兄,你这么对我,就不怕我告诉他吗?” “呸,你们仙门最是藏污纳垢,别以为我不知道,师兄弟就算了,你们连自己的师尊也不放过,什么人都能拐到床上结为伴侣……哼,你们人族的话本已经暴露了一切,休想诓骗我!” 他说到这,下巴一抬,雪白绡带随着他的这个动作而微微扬起。 盛星河还以为他能说出什么,结果就这?仗着对方看不见,对他翻了个白眼。 什么小破孩,江平野是怎么教弟弟的?! 这种人就应该早点接受来自社会的毒打! 对方却突然出声:“你在对我不敬!” 还在腹诽的盛星河吓了一跳,惊疑的眼神看向了他覆在眼前的缎带。 “呵”,赤琅冷笑一声,压在盛星河肩侧的藤蔓猛地一压,迫使他身躯弯下,头顶没入冰冷河水中。 “咕嘟嘟——” 连串水泡冒起,在盛星河即将憋不时,藤蔓这才提着他,浮出水面。 “咳咳咳……”盛星河头一偏,发出难耐的咳嗽声。 耳边只听道:“小绿是我的本命法宝,它之所见即为我所见,哼,果真是没有教养的人族,如此粗蛮无礼!哦,对了,忘记告诉你,我的小绿可是最喜欢人族的血肉了。” 他最后一句发出阴森笑意。 盛星河此刻全身湿透,乌黑的长发胡乱贴在鬓角、颈侧,几颗水珠从他脸颊滑落,越发衬得皮肤苍白如纸,肩侧的碧绿藤蔓绕着他胳膊转了两圈,顶端一叶无风自动,打着旋绕了个圈,正对上他的脸。 盛星河此刻咬牙切齿,面带愠怒,一双猫儿眼显得格外大,沉沉地盯着立在河边的少年。 赤琅原本还笑着,却渐渐感觉到什么,笑容在脸上消失,一点点,染上了阴鸷。 “哼,你以为我真不敢动你吗?小绿,给我吃了他!” 随着他的话落,一根藤蔓挥舞着触手快速袭来,顶端分裂露出一排尖利牙齿! 盛星河心下大惊,想后退,却被肩膀藤蔓牢牢缠紧定住,丝毫动弹不得。 他掩在河水下的手指一动,极快召唤出了小白。 眼看藤蔓尖牙即将扑到眼前,小白脱手而出之际。 那绿藤却一头扎入他斜前方的水中,飞溅的水花洒了他一脸。 盛星河瞳孔瞪大,险险握住了即将破水而出的小白,惊疑地看向这小破孩。 “呵,怕了吧!” 岸边的赤琅抬了抬下巴,语气骄矜:“你要敢跟我作对,下场就是这样。” 绿藤重出水面,顶端尖牙处却露出一长截不断拍动的尾巴。 那竟是一条真的蛇! 盛星河下意识发出一声惊呼,想要往后退,然而却被藤蔓固定在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藤蔓“吸溜”一口,如吸粉条一样将蛇给吞了。 盛星河整个人瞬间僵硬,面色更为惨白,动作一格一格,颇为艰难地用余光去瞥身处的河水。 方才乍看之下只觉得这水清澈,然而仔细一瞧,才发现在这泛着淡淡白烟的水中,不时有细长黑影一闪而逝。 那是……蛇?!! 最害怕蛇的盛星河重重闭上眼睛。 恍惚中,似乎感觉没在水中的身体除了河水冲刷外,还有一些黏腻、冰冷的触感,钻过他飘散的衣摆,抬起两颗长而尖锐的毒牙,想要朝他狠狠咬下! 这想法让盛星河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河水的冰冷似乎都感觉不到了。 他越发急切地挣扎,想要挣脱束缚,往河岸扑去。 啊啊啊啊有蛇啊! “你怕蛇?”赤琅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奇的事。 他身体前倾了些,河边晃动的水纹倒映出他瘦弱身影,泛着涟漪的水面上,那张姣好的脸上笑容越来越大,“你竟然怕蛇?!” 这件事似乎令他极为愉悦,原本的阴鸷尽数消失。 看得盛星河一阵心惊肉跳,生怕这小变态会为了折磨他把他丢进蛇堆。 江平野怎么还不来! 总不能把他带回家就丢下他让他受折磨吧?! 此刻,原本对渣爹消平的怨怼又冒出头。 要不是因为他,这个小妖哪里会如此针对他? 蓝颜祸水! 他愤愤在心里骂了一句。 不过,许是盛星河怕蛇这件事给了赤琅莫大愉悦,他此刻心情好,于是终于大发慈悲,在岸上招了招手,盛星河便觉身体一轻,接着天旋地转,被肩侧的藤蔓给提起又扔回了岸上。 幸好岸边布满绿藤,他摔在藤中,倒也不疼。 只是看着这些纠缠的藤蔓,联想到某种爬行动物,他又不迭挪了挪屁股,挪到了河边一小片空地处。 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身上湿透的衣服混着蜿蜒长发,不住往下滴水,一点点没入身下漆黑的土壤中。 盛星河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 赤琅似有所觉,微微转身,侧对着头。 从盛星河的角度能看见对方一截扬起的脖颈。 “哼,狡猾的人族,你是不是故意的。” 这善变的小孩,现在又不高兴了。 盛星河现在不敢明目张胆,只低下头翻了个白眼。 觉得两人之间似乎有代沟,这人说的话他是一点都听不懂! 不过也不用他回答,赤琅自顾自说了下去:“……你肯定故意不用净衣咒,然后被寒水冻得患上风寒,虽然修士身体强健,但你这种弱不禁风的小白脸一看就很容易生病,之后就仗着自己病了,去兄长那告我状、博取怜爱,没准还会半夜说冷,胡搅蛮缠爬上兄长的床,日夜缠着他,恃宠而骄……” 赤琅越说,声音越是愤懑,最后下了结论,“真是好卑鄙阴险的人族,哼,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 盛星河这边还懵着,就觉身上一轻,原本湿透的衣服瞬间干爽,甚至还泛着融融暖意。 赤琅收回手,面上表情得意:“呵,你这点小心思可瞒不住我,偏不要你生病。” 盛星河沉默了一瞬,抬手拢了拢衣襟。 被小屁孩折磨的怒火奇迹般消退了不少。 不跟沉迷话本无法自拔的中二少年一般见识。 “吱吱”,奇怪的叫声在头顶响起。 盛星河抬眼看去,就见一只几乎跟昏暗洞顶融为一体的小蝙蝠,扑棱着翅膀飞到赤琅肩侧,不知说了什么,少年惊道:“兄长这么快就来了……嗯我知道,你下去吧。” 盛星河一喜,身子微微坐直了些。 好你个江平野,终于舍得来了! 赤琅即便不用通过绿藤,也能猜到这人族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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