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华的声音陡然停住。 几秒后艰涩改口,“……那个,本尊其实只是路过,有事先走了。” 江平野听出他语气不对,转身看去。 便见房檐下原本空空荡荡的长街,不知何时出现了排排林立的鬼魅身影。 在本就阴森的鬼气中,突兀出现的憧憧影子更显得诡谲惊惧。 那赫然是妖族进入的所有妖兵。 - 盛酽一脚踹开扑面而来的行尸,剑光一闪,数十只低阶行尸的项上人头齐齐斩落。 无头尸体接二连三倒下,在触地之前,化作道道鬼气钻进盛酽腰间的令牌。 九霜这才走了上去,垂眸看了一眼他身上令牌,对上面显示的排名有些不满:“我听说这次比赛的榜首奖励丰厚,星河有没有兴趣?” 盛酽顿了一秒,这才反应过来“星河”二字是在称呼自己。 不过他本就在擦拭剑锋,借由收剑的动作掩饰自己一瞬的走神。 “随缘。” 才分开不到一个时辰,他便担忧起小孩了。 希望郁无朝靠谱一点,否则…… “铿”,剑鞘合拢时的清脆声响起。 盛酽掩去眼底的担忧,抬眸时,恰好看见眼前的九霜蹙眉、侧身朝虚空处看去。 “怎么了?”他不由问道。 这还是第一次看见这大妖露出如此担忧的表情。 九霜转过身,皱起的长眉没有松开,声音沉了些,“发现了些同族的气息。” 而且这气息传递出的讯息、似乎那只龙族很痛苦。 这片大陆的同族,应当只有他的好师侄才是。 莫非江平野在比赛中出了什么事? 九霜有些心急了,想要即刻找人,踏出一步却猛地看向盛酽方向。 等等,师侄喜欢的人还在身边,而且自己也对他…… 纠结转瞬即逝,九霜的眉眼一沉:“我师侄许是出事了,我要去找他。” 话音刚落,仓促的脚步声便在寂静的街道上响起。 “盛……盛星河,可找到你了!”是郁无朝的声音。 “‘盛酽’失踪了!” - 自云靖和剑尊先后点出本次比赛的异常,众人关注的焦点便不再局限于自家弟子,尤其落在之前发生过异动的封印大阵上。 于是,当那几抹黑影靠近大阵时,很快便被人点出来。 “那是什么人?疯了吗?!” “谁家自家弟子不要命了!” 不少掌门焦躁起来。 参赛弟子不知道,他们可清楚。 为了保护大阵,除去阵法周围环伺的高阶行尸外,阵法本身便由当初那位救世神女,亲自设下了上古杀招。 莫说是结界可容纳的最高修为化神期,即便是当今所知的最强者——太一宗玉衡峰峰主,渡劫后期的大能,也是不敢轻易尝试。 故各家掌门在参赛前便对弟子耳提面命,离中心封印远之又远。 这是谁家弟子,简直是荒唐! 下一刻,被缭绕鬼气遮掩的容貌终于清晰显示在水镜中。 即便神色惊慌,但那妖魅的脸丝毫不减其风华。 原本一直当鹌鹑的北夜魔门坐不住了,响起接二连三的惊呼,“尊主”、“魔尊大人”。 另外一人的身影也随之出现,似乎感受到虚空中的注视,那人脸稍侧,俊美到毫无瑕疵的正脸便映在三族人眼底。 这回大家看向的是妖王。 妖族那个太子,竟然也在这。 赤渊倒是神情不变,只是原本就深绿的眸色越发浓郁,几乎如墨色一般,竖瞳紧缩成一点,掩藏着按耐不住的兴味。 “咦?那不是太一宗的弟子?” 玄羽观的老道士眼尖,仅凭半个侧脸,便认出了江平野怀中抱着的人。 虽然场合不对,但同徒弟如出一辙爱吃瓜的老道士不仅想起,这妖族太子之前提亲不是被拒了吗?如今看这两人却是亲密得紧,啧,竟还走欲迎还拒这一套? 众人不知道这看似仙风道骨的老道士越想越歪,只他出声后,云靖也注意到他这位便宜小徒弟。 本就皱起的眉越发纠缠,眉心中显出深深的折痕。 不过他更关注的是,“阵法外到底有什么?他们似是被逼进来的?” 可惜里层结界因鬼气阻碍了灵力,水镜可窥测的范围有限,只能看见越来越靠近中心封印的三人,更外的景象则消失在边框处。 云靖心中划过一抹异样,能把这三人逼到如此绝地,尤其君华还已是化神期,阵法外的存在恐怕不止是高阶行尸这么简单。 但……那些存在却又似有若无的把控好了威逼的距离,从头到尾完全没有出现在水镜中。 像是、像是它们对水镜的窥视十分熟悉一般! 镜中的君华自是没有想那么多。 他感受着周围浓郁到实质的鬼气,尤其是来自上古杀招的隐隐警戒,一双狐狸眼几乎布满了血丝。 “不行,不能再退了!身后就是中心封印,再过去我等必然会死无全尸!” 他既然做了魔尊,自然也知道这中心封印的厉害。 江平野一手擦去嘴边血迹,一手撑着方才挣扎爬起的少年,嗓音冷冽:“就算不退,我们还有生路吗?” 盛星河还有些站不稳,只得勉强依着江平野,他抬头看向身前密密麻麻的妖兵,原本瘫软的身体更是麻木了,艰难出声:“你爹、到底是恨你还是恨我,至于一条活路都不给吗?” 在水镜之外,三人身前,浓郁鬼气笼罩着一眼望不到头的披甲妖兵,各个身形异常高大,尤其恐怖的是,他们周身气息,竟然都和方才的妖兵首领相似。 也就是说,这些妖兵,修为都在化神期…… 何其恐怖。 君华简直无法相信,他辛辛苦苦从《魔域图》中摸爬滚打,这才好不容易提升到化神,他还贵为魔尊,结果呢,人家妖族随随便便一个妖兵便和他同等修为,这、这简直……没有天理! 妖王竟然隐藏了这么大的实力! 许是震惊到了麻木的地步,君华甚至不解:“赤渊有这实力,直接踏平仙门和北夜不好吗?为什么要来对付我们、不对,是你们!” 他简直后悔死来找盛星河了。 他算是明白了,每次靠近这小白脸准没好事。 可惜现在后悔也晚了,这帮毫无理智的妖族可是连他都不放过的。 君华只能暗自吐血。 江平野恍若未闻,眼神只落在身侧的盛星河身上,原本扶在他手臂的一只手伸展,直接揽住他腰,往自己方向一带,两人贴合得更为紧密,江平野一颗焦躁的心抚平了些许。 盛星河也是凌乱状态,根本没注意到江平野的小动作。 他现在也没心思搭理,只是想着可惜,不能见他爹最后一面了。 悲伤中,只听见江平野毫无起伏的声线道,“仙盟不是发现了破境丹的秘密?眼前这些就是从你们二族偷来的灵力养成的,不过我也没想到……” 没想到硕鼠靠盗窃而来的势力竟这般大,而且、会莫名对一个实力低微的少年出手。 从江平野的角度,能看见盛星河头顶的清晰发旋,他搂着人的手紧了紧。 盛星河身上,似乎藏了许多漩涡一般的秘密,引人窥伺的同时,也容易被漩涡刮起的飓风而搅碎。 “啊啊啊怎么办,它们要出手了!”梦貘兽也没能逃出去,一直跟在三人脚边,因高度和鬼气而没被水镜外的众人发现。 此刻它惊恐出声,因为短暂对峙后,数不清的妖兵渐渐聚集出可怖的法术,强大到近乎刺目的白光连水镜外的众人也无法直视。 下一刻,“哗啦——”,使用了百年的水镜法术轰然塌陷。 而深陷里层的三人,在这灭顶的白光中,江平野当先搂着人转身朝中心扑去:“走!” 横竖都是死,君华也一闭眼,同梦貘兽跟着前面两人,先后扑进了中心封印中。 沉寂了上百年的杀招穿过寂静岁月,无数玄妙符文凭空浮现,里层的西蛮城中,几乎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地面的颤动,继而中心封印处巨大的灵力冲天而起,甚至盖过上百化神期妖兵凝聚的法术,“轰隆”朝擅闯者兜头淹没。 太过刺目的光线,即便是闭上眼睛,映在视网膜上的亮度也带来了虚影一般的错觉。 周遭声音尽皆远去。 仿佛是天地初开的一瞬,又像是星云漫卷潮汐涨落的无尽岁月,洪流一般的上古杀招触碰到紧拥在一起的少年时。 刹那间,江平野身后悬挂的龙吟剑发出清越啸声,盛星河细碎刘海垂落的额前,古奥龙纹瞬息浮现,鲜红如血。 原本能湮灭大陆的杀招就在弹指之间,怦然间散作漫天的惨白蝶影。 如果有人能看清,那一刻几乎辟世般震撼。 不过蝶影转眼消散,悄无声息。 阴风的呼啸重新回到耳际,盛星河第一次觉得这鬼哭狼嚎声如此悦耳。 他好像没死。 就是有点喘不过气来。 盛星河试探着睁开眼,眼前是一堵墙。 不对,什么墙,这分明是人的胸膛。 他这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被江平野给“包”在怀中。 难怪他要喘不过气了,抱得这么紧。 他推也推不开,只能艰难动了动,“江平野?” 过了好几秒,抱着他的人这才有了反应。 “嗯?” 疑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盛星河趁他一时松了力,直接推开人,这才觉得呼吸通畅了些。 江平野还没反应过来,便觉怀中空荡,尚悬在空中的手垂在身侧,抿了抿唇,看向还在拍着胸顺气的少年。 盛星河喘了喘气,便对上了江平野的视线。 后知后觉,方才对方好像一直保护他来着,他刚才……貌似有些拔diao无情的感觉? 呸,他在想什么啊! 盛星河觉得自己脑子有些坏了,扶了扶额,歉疚道:“多谢你相助,方才抱歉了。” 江平野高了他一头,一双凤眼向下看时往往带着凌厉,偏他神情淡漠惯了,按理应该是冰冷又桀骜的。 但也不知是不是盛星河的错觉,还是他脑子真的坏了,竟从这古井无波的脸上,看出了几分委屈? “够了,你们别打情骂俏了!”君华忍无可忍的声音如平地惊雷,把心里有鬼的盛星河吓了一跳。 “你们快来看,这就是中心封印,我们竟然没死?!!” 他一声拉回了两人思绪。 盛星河心虚地往旁边挪了几步,离江平野远了几分,打量四周时又悄悄摸了摸额头。 温凉一片。 奇怪,方才的灼烧感,也是错觉吗?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盛星河将这异样藏在心底,打起精神来观察这传说中的封印大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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