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到了周末,中午楚忘生正端着托盘准备送饭,刚走到门口,房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了。 楚淮予苍白着一张脸,嘴唇上也不见半点血色:“我出去见个朋友。” 楚忘生赶紧把手上的东西放到一旁,握住他的胳膊道:“爸爸陪你一起去好不好?” 楚淮予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道:“我去去就回。” 话音刚落,他就在楚忘生面前消失了。 刃锋前段时间出了一个任务,早上刚回来,中午又赶到了B市。 还是上次的那间茶楼,不同的是这次是楚淮予约他。 见到人第一眼,刃锋着实怔了下:“你受伤了吗?脸色为何这般憔悴?” 楚淮予神色漠然,“坐。” 刃锋坐下后,包间里的空气安静了许久,楚淮予始终都没有开口。 “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难事,你说说看,说不定我能帮上忙。”刃锋主动道。 楚淮予抬起眸,眼中像有无尽的阴霾覆压下来:“刃锋,你会永远忠于你的剑主吗?” “当然。”刃锋想也没想。 楚淮予的长睫颤了颤,过了半晌:“那若是她心悦你,想让你做她的夫婿呢?” 刃锋蓦地一震,重重地拧起眉:“剑主乃世间最好的女子,我不过是个低贱的器灵,如何是她的良配。” 楚淮予的心脏犹如刀绞,像是被一只长满倒刺的手攥握住沥干了血。 “……如果,她只要你呢。” 刃锋看着他的眼睛,只觉得什么东西支离破碎。 他不知楚淮予为何会这样问他,但能猜到这件事必定与崇徒南有关,否则楚淮予也不会这般反常。 他细细在心里斟酌了一番,开口道:“我的一切都是剑主的,她要让我成为什么,那我便是什么。” 楚淮予的双眸蓦地红了,他从不在旁人面前袒露脆弱的情状,可此时肩膀却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刃锋见状,有些无措起来:“楚淮予,你没事吧?” 楚淮予没应声,只是埋下了头,像是把那些痛楚全部沤在这副躯壳里。 他像是陷入一个走不出的绝境,他一次又一次对自己说这是心魔作祟,它就是想击垮他占据他的识海。 楚淮予甚至劝说自己,只要崇徒南愿意留在他身边,那无论是忠诚还是爱意他都不再去分辨。 可他又会问自己,如此这般,又对崇徒南公平吗? 崇徒南现在已经不是珠子了,他是一个活生生人,若自己用忠诚锁住崇徒南一辈子,那该是何其的卑鄙和悲哀。 可是真的要放手吗…… 一想到这里,楚淮予心中就浮起一片茫茫不可辨的悲悸。 他勤苦修炼是为了保护团子,他几百万年不飞升亦是为了等团子化形,他甚至都忘却了自己本身存在的意义。 楚淮予眼前已经彻底模糊了,无意识地翕动着唇瓣,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 忽然间,刃锋猛地从座椅上站了起来,身体甚至发出了一道剑鸣。 “楚淮予,你到底发生了何事,你体内为何会滋生魔气?!”
第132章 再变回珠子 刃锋乃沙场之刃,以正气加持,所以任何邪意佞念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方才亲眼看到一缕猩红之息自楚淮予胸口散出,可在他站起身后,那抹邪气又骤然消失了。 刃锋眉心拧的死紧,他绕过桌子想要拽起楚淮予:“你马上跟我回局里!” 楚淮予避开了他的手,“不必,此事我自己心中有……” 刃锋厉声打断他:“你可知你体内的魔气一旦滋生会日夜侵蚀你的心脉,你凭天地造化修炼,此物只会让你堕为邪佞!” 楚淮予修炼了几百万年,如何不知心魔不除,修为就此再无寸进。 可他只是淡淡地看着刃锋:“今日之事,你只当从来不知。” 刃锋与他对视良久,肃然道:“楚淮予,你当真明白你在做什么吗?” “明白。” 刃锋眼中浮起一抹愁绪,深深地换了一口气:“我答应替你隐瞒此事,但若有一日正不压邪,你我便是生死仇敌。” “若真有那一日,无需你来动手。” 楚淮予不会放任自己堕魔,假如他真的被心魔腐蚀,在这之前他便会自毁元婴。 刃锋的嘴张了又阖,最后只是抬手在他肩上压了压:“保重,我走了。” 离开茶楼后,刃锋仍然心头凝重,他停下脚想了好一会儿,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 他拨通了卫蒙的电话,问他能不能联系到崇徒南。 卫蒙有些好奇:“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刃锋没明说,只道:“劳你帮我跟他约见一下,我有要事相告。” “嗯……可以是可以,不过我前两天给他打电话他一直都没接。这样吧,我把他联系方式推给你,然后我再给他发个信息,至于他答不答应我就不知道了。” “好,多谢。” 结束通话后,刃锋遥遥朝茶楼望了一眼。 他虽然答应保守秘密,但楚淮予修为成谜,深不可测,若有一日被邪气侵染,必是人间大祸。 于公于私,他都无法坐视不理。 半个多小时后,楚淮予到了家门口。 刚一进门,楚忘生就把一块曲奇饼干喂到了他嘴里:“你妈妈刚烤的,好不好吃?” 楚淮予抬手取下,冷淡地嗯了一声。 “还有好多呢,我去给你拿。” 楚淮予叫住他:“爸,我先回房休息了。” “念念……”楚忘生担心不已的看着他,但楚淮予却收回视线,独自上楼去了。 入夜,昏暗的光线中,楚淮予缓缓睁开了双眸。 他翻了个身,隔着薄薄的窗帘,听着雨点敲打屋顶的声音。 楚淮予不知看了多久,忽然嗓音低哑地道:“你进来吧。” 说完这句话,他便从床上起身,去衣帽间找了一套没穿过的衣服。 楚淮予还顺带从浴室拿了一条浴巾,返回卧室,浑身湿透的崇徒南已经站在了落地窗前。 自苏醒那日后,一到傍晚,崇徒南就会来守着他。 楚淮予感觉得到,但如今他修为低下,也不知该不该相信自己的神识,于是只能装作不知。 直到今日落了雨,雨水打在地上的脆响和落在人身上的闷响,让他确定了崇徒南就在窗外。 他在心里忍了又忍,到底还是将人唤了进来。 楚淮予把衣服放在床边,抬眸看向他:“你还要淋多久?” 崇徒南眼圈一红,乖乖进来了。 楚淮予拿着浴巾走了过去,伸出手:“你自己用法术腾干,还是用毛巾擦?” 崇徒南喉咙酸疼的厉害,他如履薄冰般的看了楚淮予一眼,然后弓背低下了头。 「你帮我擦。」过去说了不知多少遍的话,现在却变成了小心翼翼的讨要。 什么东西忽然压在了楚淮予的心上肩头,他重的落下了手,攥了攥手里的浴巾:“那你用法术吧。” 崇徒南心里难受得厉害,可他还是听了楚淮予的话,眨眼之间身上的衣服就变干了。 楚淮予看着他脸,短短不过几日,崇徒南就多了抹形销骨立之感。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不被心头持续翻涌的情绪淹没。 空气里一阵静默,两人面对面站着,却相顾无言。 崇徒南不敢开口,而楚淮予怕自己一开口就伤了人。 过了不知多久,崇徒南从胸口掏出一袋东西,袋子里花花绿绿的,大的小的都有。 “我,我都尝过了。”他嗓音干涩的厉害:“这几种辣条最好吃。” 楚淮予蓦地咬牙,隐忍着自己眼中的潮热。他抬手接了过来,低低地说了声谢谢。 这句道谢如巨浪般重重地打在崇徒南的心头,他眼尾湿红的看着楚淮予,从未有一刻如现在般看清两人之间已然划出了天堑。 他忽然上前抓住了楚淮予的手腕,像握住最后一丝希望似的:“念念……” 话音刚起,楚淮予突兀地打断了他的话:“你肚子饿吗?我忽然想吃牛腩面了,要不要一起?” 崇徒南怔愣了下,赶紧点头:“好。” 时间已经快过十一点了,又下着大雨,面店的老板准备提前关门。 “元红,你先把灶上的火熄了。”老板扭头朝厨房喊着,自己朝卷闸门走去。 刚一转过脸,他就被门口的两道身影吓了一跳。 “老板,两碗牛腩面。” 老板拍着胸口想说关门了,结果却认出了崇徒南这张熟客脸。犹豫了一下,老板道:“成,找地方坐吧。” 楚淮予随便选了张桌子,而崇徒南却跟着去了厨房,“一碗多加牛腩和辣酱,不要小青菜。” 老板笑了笑:“小伙子,上次从我家拿走的辣酱吃完没?” 崇徒南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下,沉默了两秒:“下次我来买新的。” “好,那到时候我单独给你留一罐。” 崇徒南从柜台拿了两双一次性筷子,坐下后,他鼓起勇气问道:“念念,你还记得我们俩第一次来这吃面吗?” 楚淮予淡淡颔首,“记得,那时我还弄丢了你的伞。” “其实……”他抿了下唇角,“其实我那个时候知道你把我的伞扔了,但是我心里特别高兴。” “为何?” 崇徒南敛下眸:“因为那样你就欠着我的了,运气好的话,我就能多跟你说几句话了。” 楚淮予口腔里泛起一股浓重的苦涩,他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沉默了下去。 崇徒南见状也不再开口,只是时不时偷看他一眼。 两碗牛腩面很快就煮好了,老板端上了桌:“这碗辣酱多不要小青菜,你的。” 另一碗放到崇徒南面前后,楚淮予拿起筷子:“吃吧。” 一样的牛肉面,一样的人,可第一口吃进嘴里,楚淮予却觉得味道变了。辣酱没了鲜香,牛腩也不像以前那样入味,跟着面条一起失了香气。 但他并没有放下筷子,而是一口一口食不知味的吃着,直到见了碗底。 崇徒南几乎跟他同时吃完,起身去柜台扫码结账。 出了面店,楚淮予提出回澜海风华,崇徒南自然说好。 一起吃牛腩面,一起回家,明明跟回忆里一模一样的事,两人的心情却跟从前大相径庭。 崇徒南暗暗揣着不安,直到两人进了门,这种不安不但没有消失反而突然扩散开来。 楚淮予站在玄关,平静地看着他:“你先前问我,若你一时钻了牛角尖做错了事,我可否能给你一次弥补的机会。” 他的语气又淡又薄,“那时我说既是你一时糊涂,自然可以谅解。” 崇徒南的心脏停了一拍,紧接着又剧烈跳动起来,就像站在法庭上等着最终宣判的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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