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赫露出半只漆黑的眼眸,平静而又荒芜,好像还有隐藏在最阴暗下的杀戮。 利赫缓缓直起了腰身,又问了遍:“盛翎,学校是什么样的?” 盛翎:“……” 他又没上过虫族的学校,这让他怎么说。 而且他也不确定利赫是不是跟他来自同一个地方,贸然开口,说错话了,这不找死吗? 利赫见对方迟迟不说话,皱了眉,片刻又了然:“你不用怀疑,就是你想的那样子。” 盛翎听闻内心有丝丝波动,利赫一直给他一种熟悉又怪异的感觉。 “你没上过学?” “上过。”利赫神情专注,仿佛在探索久远的记忆,口吻极其不确定:“我们应该不一样。” 盛翎:“哈?” 上学有什么不一样的,虽说每个地区可能有稍微差别,但总归大差不差。 利赫却道:“不一样。” 盛翎听得云里雾里:“不都是语数英……怎么?你还学某种外语?还是你是国外?” 利赫摇头:“我们不上学,也不学那些。” 盛翎听懵了,这孩子是从哪个贫苦角落来的。 “我们大概不是同一时代的人。” 盛翎: “……” “所以你是那里的?” 利赫拿起笔,在纸上写写画画了一阵,然后举起来给盛翎看,指着其中一处:“这里。” 纸上的符号瞅了半晌,盛翎愣是没看明白这一堆鬼画符有什么关联:“你能不能用通俗易懂的话,给解释解释。” 原谅他,真心看不懂。 利赫一愣,随后不好意思道:“噢,忘了你没学过。” “你们口中说的未来,可能还是偏末世一点。” 盛翎不可置信:“未来?末世?” “末世快结束了吧,我死得时候好像已经有抗体问世了。”利赫说完又摇了摇头:“我也不太确定,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盛翎表情略微有些凝固,缓了会震惊的情绪,小心试探性地问道:“那你是死在了……” “队友手里。”利赫平静道:“算是误伤。那点伤也不至死,我有点腻了,就没去治疗。” “这么任性?”盛翎感慨了一声。 利赫嗤笑:“任性?适者生存的世界都是任性的。” 这次盛翎没吭声,末世距离他太远,顶多是在电视里看到过,而那些也只不过是想象出来的怪诞世界。 怪不得,第一次见利赫的时候,身上是那样死寂荒芜,原来不是他的错觉。 “你给我讲讲你们那边的学校吧。”利赫又悠哉悠哉趴回桌子上,闭着眼眸。 盛翎反正也是闲着,有一搭没一搭说着,利赫偶尔回应一两句,表示他在听。 时光飞逝。 一个上午很快过去。 *** 下午时分,利赫再次罕见出现在了办公室。 利赫早退得盛翎都习惯了,这一下子老老实实上班,他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 他轻轻敲了下桌面:“你不会还要听学校的事吧?我没东西可说了,再讲就是睡觉,我一路睡过来的。” “嗯……那你讲讲其他的吧。”利赫眼眸未抬,支撑着脑袋,眼眸半阖,一副要睡不睡的样子。 盛翎坐了下来。 这人好像对他那个世界的东西格外感兴趣,但是态度却是又淡淡的,不问东问西,他讲什么是什么。 就当是酬谢利赫送他去医院吧。 利赫冷不丁出声:“盛翎,如果弄坏了一副他人珍视已久的画,你们那边需不需要赔偿啊?” 讲话的声音顿住,盛翎疑惑看着仍旧趴在桌子上的人:“很珍贵?” 利赫沉吟片刻:“应该卖不了价钱,但是对持有者来说很重要。” “故意的?” “应该……不是。” 盛翎不知道利赫问这干嘛,却还是给出了看法:“嗯…或多或少都沾点责任。怎么了?你弄坏了别人的画?” “不是。你继续讲吧。” 盛翎:“……” 这怎么没头没尾的。 他继续接着讲着,忘记说到了那里,干脆又换了个事。 还没说上两句,上头那边安排了工作,有新来的伤员,让他们去安排一下。 指令简洁短短几个字,没一个多余废字。 * 院子里大约有百来个虫,稀稀拉拉的或站或蹲,神色迥异。他们的到来并没有让此地热闹,空气反而更加阴郁了起来,淡淡的血腥弥漫上空。 浅显伤痕的雌虫正被辅导楼的雌虫进行包扎,他们都是军雌,处理伤口的手法异常熟练,根本不需要调动专业医生来。 而那些眼眸略微呆滞的虫则无虫理会,任由他们独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盛翎站在暗处默不作声地收回视线,他对于这里的事情远没有利赫熟悉。 旁边的人动了起来,走出了暗处。进到这百来个虫间晃了一圈。 负责医护的虫见到他们,纷纷停下手里的活,恭敬打了声招呼。 利赫摆了下手,示意他们不必理会他。 盛翎眯了下眼眸,这些虫好像很尊敬利赫,带着天然敬畏。他见利赫离开虫群,又回到原位,问:“看出什么了?” 利赫看了他一眼。 这眼神晦涩的让盛翎看不懂。 “没什么。把他们分配一下吧。” 盛翎对那眼神没多想,打开手里的文件,笔在手里转了一圈:“浅浅当一下合格的打工仔。” 利赫看了眼天色,又面无表情的收了回来。 “今天要加班。” “啪嗒。” 笔掉落在地上,笔帽摔的不知所踪,就像盛翎彼时难以言喻的糟糕心情。他不管不顾,恨恨道:“不加,还要去接虫崽。” 利赫看都没看激愤的虫,讽刺的复述了一遍听到的话:“合格的打工仔?” “合格的打工仔不加班!!”盛翎弯腰捡起只剩下笔杆子的笔,眼神四处找着笔帽,嘴上反驳着。 利赫睨了眼某只虫:“我自己加班是不可能的,那只虫崽我让虫给你接过来。” 半天找不见笔帽,盛翎干脆放弃了,合上文件,摆烂地靠在墙上:“我们集体罢工吧。” “可以。”利赫抬步往外走:“走吧。” 盛翎:“……” 他就是一说,总不可能真的放这一院子病虫不管吧,他那小小的良知在敲打他。 干一行爱一行!盛翎给默默自己灌毒鸡汤,安慰一下今晚要加班的痛苦。 **** 雌虫胸前都被贴了一张蓝纸,上面是他们的名字,任何多余的介绍都没有。 是身体上的问题,还是精神上的问题,盛翎在这里待了段事件,多多少少会看一点,看不出来的就贴个红色便条,直接丢给利赫。 等记录完,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雌虫大多还算配合,问什么答什么,除了极个别。也不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眼眸呆滞,大脑迟钝。 嘴里念叨着血、手…… 估计是见到了些超出承受能力的血腥场面。 盛翎把受了外伤的虫带去空寝室住下,叮嘱他们安心休养。 精神混乱的虫则被安排去了后面的引导区。 那里有专业的虫,为他们进行心里疏导。 辅导楼屹立虫族千年,不属于任何势力,也没有被渗透的痕迹。它接收着那些被抛弃、无用的雌虫,给他们一个容身之地。 是每一只雌虫心目中仅存的希望,远远没有盛翎看到的这般简单。 曾今虫族流传过这样一句话,如果你被至亲所抛弃,如果你失去价值,不要害怕,请往行至此处,它将给予你庇护,直至死亡。 “经常有虫被送来吗?”盛翎伸了个懒腰,问旁边的利赫。 而利赫却答非所问:“虫族没你想的太平。” “是吗?”盛翎低声喃喃:“看起来还挺平静的。” 虫族的平静是扭曲在灰暗空间里的火山,不喷发永远都不知道它的毁灭会蔓延到何处。 那些暗潮涌动都埋没在水面之下,被静静的流动水纹覆了一层又一层。 他想起了初入虫族遇见的那只叫治主的虫,还有混沌的格勒,生活奢靡无忧的雄虫…… 这是他从未接触过的世界,所看见得一切一切都是缥缈表象,稍有不慎就可能踩空,不知跌去何处。 是那只雌虫把他保护的太好,从未沾染过半分泥污。 “翎——” 一声清脆的声音拉回渐远的思绪。 远处一只小小的身影欢快的奔向他,身后跟着笑得灿烂的昀。 身影撞在他的腿上,露出一口小白牙,笑的一脸傻不兮兮的样子。 “殿下。”昀朝盛翎随意打了声招呼,又冲利赫眨巴了下眼睛。 欢脱的不似虫族里那些受千钧压迫、禁锢的雌虫。 盛翎视线离开腿上的墨:“谢谢,麻烦你了。” 他又继续低头看某只笑傻了的虫崽子,疑惑出声:“你怎么笑成这个样子,被老师表扬了?” 也不知道墨听没听见,一个劲得点头:“没有被表扬。” 盛翎:“……那你点什么头?” 墨抱把盛翎的腿抱的更紧了,嘿嘿地笑。 “你不会带着他逃课了吧?” 盛翎抬头看向昀。 昀听闻猛地望向说话的虫,声音都激动了上来:“我怎么可能带小虫崽逃课!我是等他下课了才接出学校的。” “你没带过么?”利赫直言不讳戳破某只雌虫。 “我当然没……”昀想起来什么,声音戛然而止,又掩饰性的咳了一声。 他偷偷看了眼注意力又回到幼崽身上的盛翎,悄悄往利赫那边移动了一下,掩嘴低声道:“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你就不能忘了?!再说了你也很开心啊!” 利赫勾了嘴角:“被罚的时候,可能更开心。” “你怕什么?罚的最惨的是我,你什么时候被罚过?” 昀恨恨说完,便撤开了一步,保持了些距离。 利赫见此,眉间轻轻跳动了一下,并未说什么。 他们之间好像变了什么,又好像没变。他说不上来,也不太懂。 不知什么时候起……昀就不似从前那样同他玩闹了。 有一点他很肯定,这只雌虫是在对他保持距离。 ———分界线——— 他们还有一点点收尾工作。 昀好似对这里极为熟悉,很快融入了那些雌虫,闹成一片。墨像是鱼得了水,跟着昀玩得忘乎所以。 辅导楼热闹了起来,那些病患带来的阴霾缓缓散开。 路灯亮起,星光忽闪。 一道黑色影子急匆而来。 盛翎坐在树下的石凳上,喝了口水,悠悠对利赫道:“这不是我们失踪已久的恪中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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