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尔已经醉了,不如今晚先这样?” 舒柏沉从善如流地起身,架起诺尔,先一步走了出去。 戚晚星跟在后面,领班见到戚晚星,招了招手似乎想说什么,又见戚晚星神色奇怪,最后没有出声。 本来说好今晚由戚晚星请客,但舒柏沉架着诺尔依旧走得很快,先一步到达前台。 戚晚星张了张唇,又闭上嘴,什么都没说。 他连客套的力气都没有了。 戚晚星送舒柏沉和诺尔走出辛辣,站在门口为他们叫了代驾。 等待代驾的时候,两个人谁也没说话。 直到代驾过来,舒柏沉才开口: “我送你回去。” 戚晚星摇头: “不用了,我打车回去就行。” 他拒绝得客气又礼貌,脸颊还带着醉酒的绯红,神情却很淡。 舒柏沉微微皱眉: “我送你,顺路。” 戚晚星唇边的微笑不减: “真不用了,你们快走吧,诺尔醉得厉害,别在外面站着了。” 舒柏沉还想说什么,戚晚星已经转身走回辛辣。 戚晚星站在门口,等舒柏沉的车走了,他才出来,叫了出租车回家。 他很疲惫,却一直睡不着,直到天微亮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睡梦中只觉得寒冷,冷得他蜷缩起来,仍旧感受不到丝毫温暖。 遍及全身的寒冷仿佛将他带回到过去,带回到那个下着暴雨的夜晚。 那时的戚晚星临近中考,和母亲李晓莲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尖锐,母子俩人像两只时时竖起尖刺又不得不挤在同一屋檐下的刺猬,几乎没办法好好沟通,时常爆发争吵。 那个雨夜,戚晚星和李晓莲吵得很凶,愤怒和委屈刺激下,他穿着拖鞋就冲进了雨里。 他顺着溪河县的马路漫无目的地走着,冰冷的雨水淋透他单薄的衬衫,他冷得浑身发抖,盛满雨水的拖鞋踩在脚下不停打滑,贫穷的溪河县连路灯都很少,戚晚星摔了几跤后,干脆蹲在路边抱着膝盖,大脑一片空白。 路上的车一辆又一辆驶过,车灯从他身上划过,没人在乎路边蹲着一个淋雨的少年。 直到一辆车突然停在他面前,后车门打开,车上坐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少年,他黑沉沉的双眸看向戚晚星,声音在雨水的掩盖下显得十分缥缈。 他问: “你为什么蹲在这里?” 戚晚星被雨水冲刷得几乎睁不开眼睛,并不干净的雨水流进眼睛里,刺得他眼睛生疼。 可他还是努力睁大眼睛,看向一身整洁坐在车里的少年,断断续续地回答: “我、我没地方去……” 车里的少年沉默片刻,说道: “上车。” 随后车门在戚晚星面前关上,一个男人从驾驶座上下来,撑着伞走到戚晚星面前,领着他绕到另一边打开车门。 戚晚星最终坐进了后座,坐在了神情淡漠的少年旁边。 他家一直很穷,长到这么大没坐过几次汽车,印象里汽车中总是弥漫着一股浓郁的皮革味,闻多了熏得人头疼。 可此时他坐的车子里没有任何异味,车座宽敞又明亮,旁边叫他上车的少年自他上来后一句话没说,也没看他一眼。 戚晚星局促地坐在一边,尽量往车门的位置靠,他看到自己身上的水渍很快染湿了干净的车座,水印向着少年的方向蔓延。 他紧张地看着那不断蔓延的水印,直到一块干净柔软的毛巾盖在他头上。 “擦擦吧。”少年说。 戚晚星顶着毛巾,低头看自己沾满污泥的裤子,明明车内不会下雨,可还是有豆大的雨滴不断砸在裤子上。 他紧咬双唇,害怕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头上盖着的毛巾突然被一只手拨动,身旁的少年揉着毛巾,像擦小狗一样擦着戚晚星的头发,淡漠的嗓音柔和了些许: “别哭。” 戚晚星忍不住抽噎起来,肩膀颤抖,泪水落得更凶了。 少年没再说什么,只是帮他擦干头发,又换了一条新的毛巾,重新盖在他的头上,挡住了他脸上肆虐的泪痕,也护住了戚晚星少年时脆弱的自尊心。 车内吹起了热风,戚晚星冻到发抖的身体渐渐温暖起来,他仍旧垂着头,看到车座上的水印早就蔓延到身旁少年的裤子上,让那条熨烫整齐,裤线板正的裤子湿了一块。 戚晚星又局促起来,少年的手搭在腿上,那湿印还在往上蔓延。 少年的手苍白到近乎透明,指骨细瘦,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戚晚星张了张口,又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水痕最终染上了少年的指尖,可那只手仍旧未动。 少年什么都没说,没有嫌弃,没有厌恶,只是淡淡地问: “你家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小小的溪河县路程短暂,戚晚星被送到了家门口,李晓莲打着伞站在门口不停转圈,看到戚晚星从车上下来,疾步上前紧紧攥住他的手臂。 戚晚星被李晓莲拉扯着往回走,脚步踉跄间,他鼓起勇气回头大声喊道: “你、你叫什么名字?” 车门关上,车窗降落下来,少年看过来,漆黑的双眸似映不进丝毫光彩,他说: “苏眠夏。” 苏眠夏,三个字穿过雨帘,轻飘又沉重地砸进戚晚星耳中,又落入戚晚星的心口。 戚晚星没盖被子,蜷缩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到天色大亮。 窗帘没有关严,阳光从缝隙中照进来,落在戚晚星紧闭的双眼上。 他从梦中清醒过来,却没有睁眼,只是紧紧抱住了自己。 泪水顺着眼角一颗颗滑落,戚晚星咬住嘴唇,指尖紧紧掐着自己,最终仍是忍不住,一声声呜咽顺着唇缝挤了出来。 “苏眠夏……苏眠夏……” 舒柏沉的,彻底击碎了戚晚星持续了近两年岌岌可危的幻想。 苏眠夏死了,死在夏天,死在了他的18岁。
第9章 巧合 戚晚星又跟辛辣请了几天假,他白天照常上课,没课就回到出租屋整日、整日地睡觉,经常一天过去了才想起来自己什么都没吃。 卢子青和谢思悠很快察觉到了戚晚星的异常,只是两人什么都没问。 他们认识戚晚星快两年,这两年戚晚星出现过几次这样的情况。 一开始他们也会询问,又什么都问不出来。 每次询问时,戚晚星总会笑容灿烂地对他们说没事,久而久之他们就不问了,只是尽量不在这期间打扰到他。 上课铃声响起的前一分钟,戚晚星如幽魂般飘进教室,在卢子青的招呼下走过去,坐在了两人旁边。 他眼底的青黑色并没有因为这几天没去辛辣打工而减轻,反而更重了,他明明花了大量的时间睡觉,却睡不踏实,梦梦醒醒的没有深度睡眠。 卢子青递给戚晚星一杯粥,戚晚星愣了一下,脸上下意识地挂起笑容,转头冲卢子青道谢。 “谢谢,麻烦你了。” 他明明是笑着的,眼睛却像哭一样。 卢子青微微皱眉,叹了口气。 谢思悠想了想,把校论坛上关于舒柏沉和诺尔的帖子打开递给戚晚星看,企图让戚晚星提起点精神。 “晚星,你之前不是跟我打听他们吗?这几天校论坛上多了不少关于他们的帖子,你看看……” 戚晚星低头咬着吸管,在谢思悠递过来手机时,瞥了一眼,很快移开视线,表现得兴趣缺缺。 谢思悠见此,只好作罢。 戚晚星感受到了两个人的关心,笑容更大了几分,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语气轻松地对两人说: “我没事啊,你们别多想了,我这几天没去打工,精神好得很!” 他为了表现自己话里的真实性,还伸手做出个举铁的姿势。 卢子青按下他的手臂: “好了好了,快喝粥吧,我还带了几个包子,你吃不吃?” 戚晚星摇了摇头,他胃口不好,其实连粥都不太想喝。 下课后,卢子青和谢思悠有事走向了另一边,戚晚星自己跟着人群挤出教学楼。 卢子青和谢思悠不在,戚晚星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他低着头,整个人又瘦了几分,轻飘飘地穿过人群,连走过他身旁的舒柏沉都没有看到。 自上次辛辣分别,戚晚星这几天没再去过计算机系的课堂,连诺尔的微信都没有回。 只要他不关注不打听,舒柏沉这个人就从他的生活里彻底消失。 计算机系的教学楼和新闻系离得很远,舒柏沉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可此时他站在人群中,看着戚晚星低头从他身边走过,并没有出声招呼他。 他转身,黑眸静静地看着戚晚星瘦削的背影,等戚晚星走远了,看不到了,他才转身走向了另一边,仿佛他来这里,只是为了看戚晚星一眼。 辛大校园里种了不少梧桐树,此时正是梧桐树抽芽长叶的时间,戚晚星站在梧桐树下,几片宽大的树叶提前舒展开,张扬着自己肥厚的叶片。 戚晚星下节还有课,中间时间太短,他不想仓促地往出租屋跑,便坐在了花坛边。 他拿出手机刷新微博,看到网红梧桐树下更新了几条微博,是关于他新救助的一只流浪猫的照片和近况。 照片里的小猫通体白毛,但毛色黯淡,黏连在一起,两只耳朵都被剪掉了,一只眼睛也被捅瞎,在照片里被梧桐树下抱在怀里,仅剩的一只淡金色的眼睛里没有害怕,只有麻木。 梧桐树下在自己的微博里言辞犀利地责骂着那些虐待动物的人,站在了绝对正义的一方。 戚晚星看着照片里被梧桐树下紧紧抱在怀里的小猫,手指用力捏紧手机,脸上满是压抑不住的愤怒。 他不相信梧桐树下是救助者。 突然,电话震动,有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戚晚星接起电话,对面传来礼貌客气的男声: “您好,请问是戚晚星戚先生吗?” “我是。”戚晚星答。 “戚先生,是这样的,我们收到了您邮寄过来的两份笔迹,但其中一份笔迹存在于照片上,并不太清晰,而且看您备注的日期,照片上的笔迹是去年7月份的,对吗?” “是去年7月末,怎么了?” “是这样的,因为多方面的原因,笔迹超过6个月就没法进行鉴定……” 剩下的话戚晚星已经听不进去了,他敷衍地应着,直到对面再次问道: “戚先生,不知道您能不能提供两份近期的笔迹呢?” 戚晚星沉默片刻,说: “不用了,我不做鉴定了。” 话落,他挂断了电话。 他提供不了苏眠夏最近的笔迹,也没必要了。 舒柏沉不是苏眠夏,苏眠夏……真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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