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家夫人一听这话就板起面孔,狐疑地看着李介丘,语气不太信任,“自古名医皆有悬丝诊脉,是你年轻还不会吧?” 她话语里的怀疑太明显,李介丘一听就明白了了。也怪不得他,哪怕是在现代,病人也更信任胡须尽白的老中医,自已年轻又在宝塘镇籍籍无名,裘夫人不信才是应该的。 但李介丘还是解释道,“可是夫人,悬丝诊脉毫无依据,不值得信的。” 裘家夫人微微眯起眼睛看他,还是坚持道:“可之前的大夫都是悬丝诊脉,没有什么不妥的。” 原来如此! 李介丘无奈地摇头,反问道:“那小姐的病症好了吗?” 还真问倒裘夫人了,她被问得一愣,下意识看向自已那养得娇滴滴的女儿。 女孩儿娇气又爱美,那红疹爬上脸的时候,盈盈很是哭闹了一场,几天寻死觅活,直说毁容了她也不要活了。她好不容易将人哄住,又花高价请了许多名医,可这怪病总不能断根,就此拖了两个多月。 不过自家女儿近来的心情好了很多,愿意出门走走,只是脸上的面纱决不愿意摘下,若是有人提起脸、容貌、镜子之类的词,她又得大闹一场。 张贴的榜纸已经散出去许多天了,无人敢来治病,想来盈盈这怪病已经传了出去,没有大夫敢轻易接手。还是女儿前些日子逛了趟南珠阁,据她说是遇到了奇医,未曾望闻问切就将她的症况说了个七七八八。 裘夫人好不容易燃出一点儿希望的火苗,可如今见了这“奇医”,竟然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 裘夫人心有顾虑,犹豫道:“你非得把脉不可?这男女大防,我姑娘云英未嫁,怎好给你把脉。” 这封建思想要不得!可是思想根深蒂固,不是李介丘三两句可以轻易扭转的,他只好退而求次,说道:“若夫人顾虑,可以一方丝帕搭在小姐腕上,也能诊出。” 他退而求次,裘家夫人也只好勉强答应,招来婢女换上丝帕,再由小厮搬着李介丘的椅子靠近了裘盈盈的坐处。 李介丘隔着丝帕把了脉,眉头一直微微敛着。 “请小姐给我看看手上的疹子。” 大概是在母亲跟前,上次见到还十分嚣张的裘盈盈收敛许多,一直垂着脸,听到李介丘的话才松了松袖口抬起双手。 古代到底是忌讳多,李介丘不敢与她有肢体接触,只好虚虚看了一眼。 上次在南珠阁就见到了,这回距离更近看得更分明,这红疹是或圆形或椭圆形的淡红斑点,有轻微隆起,许多还有白色的鳞屑。那红疹一直沿着手腕往上蔓延,李介丘不方便往里细看,只扫了一眼就撇开视线,问道:“整条手臂都有?” 裘盈盈点点头。 李介丘又问:“脸上严重吗?面纱能不能摘?” 一听这话可不得了!裘盈盈装端庄小姐装不下去了,立马摇头,坚定道:“不摘不摘!能看就看,不能看就叫我死了算了!” 动辄死活的,裘家夫人板起脸轻喝一声,“盈盈!” 裘盈盈这才哼哧一声安分下来,可还是不愿意摘下面纱。 她虽然不愿意摘,但李介丘多少也能猜到是个什么情况,又继续问,“小姐这病大概有两个月了吧?” 裘家夫人看起来比他还着急,急切答道:“对对,得有两个多月了,一直不见好,如今都长到脸上了。” 李介丘点点头,又道:“可以给我看看之前的药方吗?” 裘家夫人立刻招来下人把之前大夫开的药单子递了上去,四五张纸,上面的字迹、药方都不一样,明显是不同的大夫开的,甚至有些药材的药性都是完全不一样的。 李介丘摇了摇头,又问了几个问题,诸如“脸上长疹有多久了?”“这服药吃了多久?”“除了红疹有没有别的不适?比如头痛喉咙痛。”“平常饮食怎么样?”“夜间睡得好不好?”…… 他问了一箩筐问题,裘盈盈也挨个挨个全答了。 李介丘这才收起手站了起来,说道:“小姐得的是风热疮,这病我能治,只是还有一个请求希望夫人和小姐允准。” 裘盈盈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睁着一双明眸看向自已的母亲,只见裘家夫人轻轻甩了甩手里的绣帕,说道:“你讲讲看。” 李介丘微微颔首,严肃道:“我希望这一个月内,小姐可以完全按我的法子来,期间不可擅自换药停药,更不能换医。” 裘夫人神色微凝,疑道:“要一个月?” 李介丘点点头,又说,“此类病症是最耗时间的,所以还请夫人小姐多一点耐心。嗯……在下刚刚把过脉,还看出小姐脾胃虚寒,这一个月的时间我也能帮您顺带调理,不收您的诊金。” 裘盈盈一愣,下意识就反驳道,“没有啊!我从来没有胃痛过!” 李介丘失笑,显然对裘盈盈的话觉得好笑,他又解释道,“胃寒不一定会胃痛。裘小姐现在年纪轻,症状也轻,只是如果一直不加以重视,恐怕之后就难治了。” 末了,他想了想又问道:“这样,我问你几个问题。可是畏寒怕冷,冬日手足欠温?小姐少有胃痛,那可有腹胀?可是舌苔发白,唇色也干燥偏白?偶尔四肢乏力,食欲不振?” 还真是李介丘说一个,裘盈盈点一次头,看得裘家夫人都愣住了,正色看向自家女儿,轻声责怪道:“怎么从前也不见你提?” 裘盈盈听到李介丘问他是否唇色发白,正下意识摸了摸自已的嘴唇,见母亲问她,才心虚地缩缩脖子,嘀咕道:“不痛不痒的,我也没当回事,以为不要紧呢。” 裘家夫人瞪她一眼,又立刻看向李介丘,急匆匆道:“一个月就一个月,只要你能治好我姑娘,诊金加倍给你。” 李介丘点点头,招来下人写起药方,还絮叨说了些注意事项: “我准备了外涂的药,能止痒,一定不要用手抓挠。饮食也要注意,我待会再写一份忌口单子,一定不要吃。可以适当晒晒太阳,但切忌暴晒。沐浴用水不宜过烫……呃,小姐脸上的面纱最好还是取下来,不要长时间闷着,外出带带就好。”
第38章 同车 裘家夫人原本想留李介丘住下来,想着距离近方便看诊,也不用来来回回,免了很多麻烦。 但李介丘拒绝了,只微微敛首,说道:“我家中还有妻儿,心中实在惦记,得回去照看。” 一听这话,裘盈盈倏忽抬头看了过来,咋呼问道:“你成亲了?!” 哪有未嫁女儿问男子这些的!裘家夫人沉色瞥她一眼,警告般的悄悄一瞪,但裘盈盈被母亲娇惯坏了,才不管这些,急忙问:“你娘子是哪里人?长得好看吗?!你们连孩子都有了?” 一连串的问题把李介丘问住了,他还来不及说话,就听到主位上的裘家夫人站了起来,轻声斥了一句,“盈盈!”说罢又招来服侍的丫头,厉声下了命令,“还不把小姐扶回绣阁,紧着上药熬药,快去吧。” 裘盈盈鼓着嘴巴被丫头扶了下去,裘家夫人才无奈地叹了口气,亲自迎上来送李介丘出门,“既然李大夫深情人,我也不好多留。外头好像下着雨呢,徐春,给李大夫拿把伞送他出去吧。” 被叫做“徐春”的管家从丫头手里接过一把素白的油纸伞递向李介丘,又领着他出了门,到门口的时候还送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过去。那是一个松石绿的荷包,绣着团花文锦,料子柔软细腻,比他在南珠阁看到的都要好。 徐春笑盈盈说:“今天麻烦李大夫了,这是我家太太的一点子心意,不能叫您白跑一趟。太太说了,只要您能调理好我家小姐的身子,之后还有重礼。” 李介丘没有推脱,颔首谢过后就接过纸伞走进了雨幕。 虽然在下雨,但天色依旧明亮,雨线细细密密,好像空气中都染了一层蒙蒙的湿凉水汽。这雨下得不大,李介丘也没有急着回去,而是撑伞走在街上,逛了小半个时辰买了些东西才往四甲村赶。 他花了七个铜板坐了同村老周的牛车,这个老周家里养着一头老黑牛,不是农忙的时候,他就会赶着牛车赚几个路费。不过四甲村的村民都不太富裕,宁愿多走一个时辰也很少乐意花钱坐车。 老周乐得直笑,一边抽出牛绳不轻不重抽打在老牛的背上,一边说,“李小子阔绰了,又买了这么多东西!” 李介丘的背篓里装满了吃的,手里还抱着一个不大的石磨,老周看愣了,问道:“你怎么买个磨?还是这么小的?” 李介丘笑着答道:“我还买了豆子,想着磨点豆浆给家里人补补身子。” 他其实还想买牛奶的,但牛奶太贵,量也很少。 老周压根听不懂啥叫豆浆,他就傻乎乎笑,还夸道:“你小子是不一样了!晓得疼人了,这好哦!尘哥儿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这孩子小时候过得苦,他那个后娘是个磋磨人的,成了亲也……哎,不说那些,你晓得疼他就好!” 正说着,后面有一个妇人追赶上来,嘴里高声喊着,“老周!老周等等!停一停!” 老周停下牛车,扭头看了过去,还真巧了,刚刚还在提叶小尘的后娘叶陈氏,嘿,这人立马就出现了。 叶陈氏身后还领着一个十岁模样的丫头,背上背着装满了东西的背筐,小姑娘个子矮,又长得很瘦,被沉甸甸的背筐压得整个人都弯了下去,慢吞吞跟在后面。 老周一看是叶陈氏整张脸都拉了下来,显然很不待见她。偏偏叶陈氏像是瞎了眼睛看不到一样,已经撑着爬上了牛车,一屁股把李介丘挤到了角落里,还睨着眼睛嫌弃地瞅李介丘一眼,嘁了一声,“你也在啊,啧。” 老周板着脸说话,“叶家的,我这车一个人七个铜板啊,先给钱再上车。” 一听这话,叶陈氏气得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叫嚣道:“七个铜板!你怎么不去抢呢!都是一个村儿的,你也好意思赚这种昧良心的钱!” 就知道会这样,老周铁青着脸下了车,冷冰冰看她,右手朝叶陈氏一摊,说道:“七个铜板,你要是没钱就赶紧下来,别耽误我们赶路。” 老周是个中年汉子,生得五大三粗,瞧他那架势,好像自已不下车他就能直接伸手把她拎下来。叶陈氏欺软怕硬,叽叽咕咕说了两句,掏了七个铜板狠狠拍在老周的手上,还骂:“呸!见钱眼开!一点热乎心肠都没有!” 老周颠了颠手里的铜板,下意识瞅了一眼还站在牛车旁,攥着背筐系带的小丫头,正想要问叶陈氏她家女娃儿怎么办。 哪知道叶陈氏把手一甩,瞥了一眼那女娃儿,甩手说道:“老娘哪儿来这么多钱,你自个儿走回去吧!你大哥这月休沐回家,我还得赶着回去做饭呢。你又不着急,你自个慢慢走回去吧。诶,东西可得背好啊,不许偷吃!里头还有给你弟弟买的零嘴儿,要是少了一星半点,看老娘不打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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