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盘捂着脑袋,不住应是。 “不过,若说起那铃铛……”朱杆陶醉地晃着脑袋,拇指暧昧地在唇角一擦,“套在手腕脚腕,一撞,叮铃、叮铃——哦,那小公子声音也好听,若让他戴着铃铛,和着吟哦,那声音好听的,骨头只怕都酥了。” “我方才看见他耳朵上戴着什么。”朱盘继续道,“这又是做什么?” “榆木脑袋,教你多少次了,这是标记,天上地下,独一份儿。”尖脸得意扬起,向二楼听雪阁的位置虚虚望去,“更何况,耳朵上有,那身上其他地方,只怕也……” 然而,话未说完,朱杆那尖锐的声音便突然卡在嗓子里,只剩下“嗬嗬”的声音,其弟朱盘似有所感,一寸寸将头抬起。 一道鸦黑的影子,将朱家两兄弟自上而下,严严实实地罩住。 朱盘肝胆欲裂:“你何时……” 孟极冷哼一声。 “咚”、“咚”两下闷声响起,朱杆和朱盘一左一右如流星般飞出,身子撞到墙壁,软软滑倒在地上,大张的嘴里空空荡荡,暗红的血滴答淌下,很快洇成一条血河。 方才还凑着热闹的一众青年,登时噤了声。 孟极将那两条多事的舌.头甩在地上,随手将一旁的马脸青年扯到面前,拽下胸前一片衣襟,将粘在手上的血擦干净,随后“啪”的向地上一丢,眼神冷冷扫过周围木桩般的众人。 “眼睛若是不知该往哪里看,给我也行。”孟极沉声喝道。 台上,老乌龟手舞足蹈说着书,台下,原本簇拥着朱杆的众青年在孟极扫视下不由自主哆嗦起来,嘴唇颤着,却始终喊不出半个字。 “出、出……”有人终于鼓着发了声,“出人命……” 然而,那声音憋在嗓子里尚未完全发出来,声音的主人便被孟极一掌砍晕,也软塌塌躺倒。 众人捂着嘴,惊叫声却从嗓子眼里冒出来,双脚又被定在原地,躲也躲不得,那凶神恶煞的黑脸汉子看上去又一副要杀人的模样,越想越怕,然而怕到极点,竟不管不顾,干脆嘶声大喊起来: “救命、救命!” “杀人了,杀——” 叫声此起彼伏,恍若猿声,就在他们越喊越响之时,“咣当”一声,风醉居的大门,再一次掩闭! 只不过这一次,却是由一道葱绿色的纤瘦身影亲自关上的。 众人绝望地看向水云儿臂弯上挂着的,写有“营业中”的木招牌。 门外,门外朱雀街游人如织,吆喝声不断,门内,众青年肝胆寸裂,再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水云儿缓步走向歪着脖子躺在地上的朱杆,探了探鼻息。 “诸位莫慌,两位朱公子还活着。”水云儿声音不大,却沉稳清润,“刘仙人为保护风醉居,曾在这里设下禁制:若出人命,杀人者必死。” “姑娘、姑娘,我知道你是好姑娘,快把我们放、放了……”有人哆嗦着唤道,“我们、我们是无辜的啊!” “对对,放了我们,冤有头债有主!”又有人附和。 孟极又是一声冷笑,随手将朱杆方才坐过的木椅劈成两半,坐在那仅剩一条腿的半面椅子上,悠哉地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众人脸色越发白了。 水云儿走至众人中间:“此刻风醉居大门已关,若没有我解除法阵,谁都出不去。” “姑娘何意?”被孟极扯掉一片衣衫的马脸青年,算是众人中最为镇定的,此刻他虽然赤着大片胸膛,身上还有几道被孟极抓出的指印,脸上却有几分不屈不挠的神情。 “这人仗着自己力气大,伤了朱家两公子,姑娘,不要错护了贼人!”马脸继续道。 水云儿向那人看去:“公子以为云儿该如何?” “大淼律例,严禁私斗,当然是将他拘住,由我等一起报官!” “那按大淼律例,草菅人命者又当如何?” “自然是斩首于世!”那人道。 水云儿一双杏眼望着马脸,忽而一叹:“敢问这位客官,可是赵讼师家的公子?” 马脸哼一声:“既然知道,还不放了我们!” “公子衣冠楚楚,却不想……”水云儿说到一半,不再继续,转而将其余在场众人的名字一一叫过,全都是在鸦青镇小有名气的“少爷”,说到最后,水云儿又向众人一福身:“朱家两位公子在兰香院肆意凌.虐姑娘,几乎人尽皆知。若按照赵公子所言,岂不是要将两位朱公子的脑袋,砍上几十遍?” 马少爷满脸不屑:“奴籍而已,姑娘拿我们和花郎相提并论,又是何意!” 水云儿脸上笑意愈淡:“依我所知,众位少爷所好,与盘少爷相差无几。” “她们卖身,我们出了价,便是她们的主子……” “冥顽不灵。”孟极怒喝一声,长臂一抓,将那马脸少爷原地提起。 “你、你还要当众行凶不成!”孟极身量高大,马脸又不敢扶孟极的手,只能以脚尖点地,一边惊叫,一边向旁人投去求救目光。 众人纷纷侧头,不敢与他对视。 奇异的沉默中,那仿佛陷入无我境界,完全不受外界干扰的老乌龟忽地一声大喝: “都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众人悚然一惊。 老乌龟双目圆睁,嘿嘿一笑: “可谁又知修真者一怒,天地难存,遑论百姓!诸位可知——玄云魔头与其道侣只因一言不合,便屠戮御兽宗满门之惨案?” 滴滴答答的水声响起。 淡淡臊气自下而上漫上来,马脸少爷裤裆洇出一块深色,裤管还淅淅沥沥淌着水。 随后,“咚”一声闷响,马脸软绵绵滑落,委顿在地。 孟极看也不看,将他一脚踢开。 “你不配我杀。” 作者有话说: 孟极:在老婆面前A了一把
第81章 风醉居茶堂内,十数道身影或坐或立,或躺或站:三个躺在地上人事不知的,是朱家两兄弟以及为他们出头的马脸少爷;站在地上发抖的,是为朱氏兄弟跑腿捧场的;孟极面色冷肃,坐在木椅上,至于水云儿,则乖巧侍候在他身旁。 众人或惊或恼,但无论如何,皆是一言不发。 只除去端坐于木台之上,那最后一道身影。 老乌龟一摸自己光秃秃的脑袋,衣袍一抖,声音愈大: “却说那玄云魔头因索要驭兽心法不成,恼羞成怒,便与他那妖修道侣以密计将御兽宗宗主骗出,用伏龙小阵围困,转而冲进宗内,全宗上下一万八千人——”老乌龟“呔”喝一声,“尽杀之!” 这一声喝中气十足,比之孟极也不遑多让。水云儿原本正垂头思忖该如何收拾这残局,被这说书先生冷不丁一声,喊得险些跳起来。 说来也怪,这说书先生看起来一副胆小怕事的模样,然而水云儿自小在风醉居长大,却从来没见过他脸上露出半点惧色。便连前几日红奴姐姐扯着他的胡子大骂他老鳖,要将他炖了熬汤,这先生依旧满面堆笑,仿佛天塌下来他都不怕似的。 想到此处,水云儿眉头忽地一跳:她以前也曾疑惑,为何红奴姐姐总喊这先生为鳖,虽说模样长得的确怪些,可红奴姐姐心肠好,绝不会轻易以貌取笑人。直到昨日她才知道红奴姐姐竟是鬼伥,莫非这老先生也真的是…… 水云儿胡想着,“老鳖”先生越讲越激动,左一个“魔头”、右一个“魔头”地喊。那声音之大,简直要掀翻房顶。直等讲到那玄云魔头将御兽宗宗主剖丹剔骨时,风醉居大门外,忽地传来一声清朗却又饱含怒意的少年音: “什么魔头,整日胡沁!” 紧接着,两扇紧闭的大门被人从外踹开,亦真左手持着白布招子,右手一柄拂尘搭肩,满脸怒容,正要发作,却在看清堂中景象后愣了愣。 在他身后,一左一右跟着两个同样衣着光鲜的青年,正是早先被朱盘派出去的跟班。两人脸上挂着的喜色,也在大门敞开的下一瞬消失,默不作声对视一眼,飞快转身跑走。 “杀人啦!” 片刻后,两道撕心裂肺的喊声,在喧闹的朱雀街中突兀响起。 . 朱雀街上,两条发疯般奔逃的人影,逢人便喊“风醉居杀人”,惹得游人驻足,纷纷回望。风醉居门前,群青色道袍的少年一脚踏在门槛上,眉头紧拧,却一言不发。烛火通明的茶堂内,疤脸汉子身后护着瘦弱女孩,周遭围着一圈面有菜色的青年,无声对峙。 四下里一片安静,连那三尺圆台端坐的说书老龟,也似乎被亦真那一声喝吓丢了魂,抱着茶壶瑟瑟缩缩,低声狡辩了一句“故事而已,何必当真”。 “听先生所言,却像是亲眼所见。” 一道能将人冻得齿寒的声音,自二楼悠悠传来,那断断续续的语句落到地面,又向上弹起,片刻间,整片大堂全都回荡着这鬼魅一般的声音。 老乌龟听见这道声音,脸上的战战兢兢反而消失,眼珠在大门外犹豫着不肯进来的小道士身上转了转,又投向那旋梯上的人影,翻掌立在胸前,向闻卿略一颔首:“见过的都死啦。不过就算没见过,只要有人想听,我老龟也能编出来。” “青阳兄。”直到这时,亦真才发了声,将写有“驱鬼除邪”的白布招子立在门旁,踏入门中。 风醉居大门在他身后自动关闭,亦真回头看了看,又道:“今日求符的百姓太多,我一时顾不来,若非方才那两人寻我,我仍旧脱身不得。” 说着,亦真卸下右肩的空竹篓,随手向台上一丢。竹篓滚了几滚,在老乌龟脚边停下,几枚卜算用的龟甲散了出来,老乌龟触着火般不住向后躲,嘴里连声喊着“作孽哟”。 “时机倒也不差。”闻卿笑道,“夜半三更,正是恶鬼敲门时。” 闻卿扶栏而下,每踏一步,木梯印出一道青黑色足印,自下而上看去,连他身上那雪青色直裰都被染上一层阴翳的青。 “鬼,是鬼,山鬼!” 众青年先被水云儿那一招阵法控制行动,又被孟极雷霆手段吓破了胆,随后不知是敌是友的亦真又破门而入,原本神经就高度紧张,此刻听到闻卿的惑心音,再见到那阴曹地府里才有的黑色烟雾,纵使闻卿面容俊俏,他们却也无心欣赏,脑海里同时浮现出那青面獠牙的山神雕塑。 ——山鬼索命,吾命休矣! 胆小的已经吓昏过去,剩下三四个也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喊起了祖宗爹娘,而那被孟极踢到角落装昏的马脸少爷也在此刻爬了起来,倒豆子般将自己犯下的所有恶事吐了出来。 求饶声中,流云靴“沓”的一声,踏在一楼地面,然而除去这声清脆响动,便再无足音。 马脸少爷抬起头来。 闻卿鬼魅般的身影,已经不知何时,飘在了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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