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死物对生的向往,是执念,是本能。 正如万物生灵碌碌终生,所为不过一个“活”。 孟极将衣襟扯开,赤着上半身,血珠在这番动作下簌簌滑落,精壮胸膛被染上淋漓血色。 闻卿脑中轰然,欲念冲破最后一层屏障,叫嚣着染红双目,视线所及,唯有孟极罩上淋漓血色的精壮胸膛。 沁凉冰雪气息与甜腥鲜血杂糅,瞬间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网住他引以为傲的冷静自持,扯进执念的深渊。 欲念如虫蚁,密密麻麻爬上脊背。 闻卿难耐叹息一声。 却被孟极扣住后脑,压进怀里。 “咬吧。”低沉嗓音砸在耳中,也砸碎他最后一丝清明。 温厚手掌覆在他的颈后,孟极的声音和那灼烫的温度汇在了一起,酿成一坛酒,酒香氤氲,将骨头也蒸软了。 闻卿喉咙溢出一声沙哑嘶吼,双唇颤抖,贴在孟极脖颈。 两人俱是一抖。 “阿卿……”孟极的呼吸陡然粗重,风雪的冷冽气息也愈发浓稠,融进腥甜的血液中,被这只终于露出青面獠牙的鬼滴滴吸去,唇舌卷裹间,肆无忌惮地掠夺着他的生机。 理智在极致的欢愉下土崩瓦解,百年的克制发酵成无法满足的渴望,沉在执念里的鬼不知餍足,直到脖颈的伤口再吸不出一滴血,闻卿难耐低吟一声,将獠牙刺进那不断跳动的血管。 咚咚。 他听到心脏狠敲胸膛的声音,又或者是血液流动的声音,鲜活的气息在唇舌中迸发,就连鬼本该冰凉的体温,也被这血浸得滚烫。 不够。 双手再次掐进孟极肩头,整具身体几乎贴了上去,双腿蛇一样将这主动送到口中的猎物缠住,绞紧,让他再无挣扎的可能。 欲念缠身的鬼,力气大的惊人,孟极被按倒在床上,竟连翻身的余地都没有。闻卿就这么贴在他的身上,一双尖锐的犬齿抵在脖颈,柔软的舌钻进伤口,吮出血珠,经那双薄情的嘴唇一抿,他便似乎连魂魄也跟着被这只鬼含在舌尖,咽进腹中。 杂念丛生。 咕咚。 贪婪的吞咽。 从丹田烧起一把火,紧贴着自己的鬼似乎也被这火灼痛了魂,身体一颤,与他分开半寸。 闻卿呼吸一窒,终于彻底清醒。 眼前的赤红陡然消散,鼻尖却仍萦绕着那撩人的甜腥气味,闻卿紧皱眉头,并起两指,搭在孟极脖颈处,直到那处被自己撕咬得血肉模糊的伤口恢复,这才深吸一口气。 “孟极。” 语调低沉,已经带有几分怒意,手掌撑在孟极耳畔,居高临下审视着这不懂分寸的蠢豹。 “你想死?” 这豹眉心发黑,嘴唇苍白,血液、精元竟同时亏空,倘若自己方才没能及时清醒,只怕孟极今日就要被自己吸干精血,变成活尸了。 他化鬼百年,渴血倒也罢了,却从未吸取活物精元,今日不仅遏制不住吸血的欲望,竟然险些将孟极的精元也吸干。 到底怎么回事? “阿卿,你好了?” 孟极撑起上半身,闻卿原本坐在他的腰间,此番唐突动作,闻卿难免向下一滑。 两人贴得更紧。 浑圆,挺翘,就算隔着数层衣裳,他依旧能感受到闻卿身体的下意识紧绷。 孟极小腹腾地热了起来。 闻卿一掌拍在孟极脑门,正要翻身离开,腰间却忽然被一条毛绒尾巴卷住,向后一栽,再次倒进孟极怀中。 “阿卿,去哪?”孟极嗓音发黏,以鼻尖蹭了蹭闻卿脖颈,将那牡丹花瓣蹭得赤红一片。 “阿卿,你方才弄得我很舒服。”豹尾再卷,把闻卿甩回原处,这豹随即长手长脚压了上来,将他完全圈在自己身下,“鬼在吸精气时,也是如此吗?” 闻卿心中有愧,不做挣扎,随口应声道:“你我感受共通,你是哪般,本座便是哪般。” 孟极忽又将他抱得近了些,有意无意地,磨了磨他:“那你也是像我这样?” 后腰灼热,闻卿知道自己越是动,反而会让这豹愈兴奋,索性一动不动,任他抱着。 他不由得怀念起雪豹幼崽那只懂撒娇的乖巧模样,分明是同一个魂,原形与化形竟能有如此大的差异,实乃罕见。 “阿卿,我知道你喜欢我雪豹的模样,等过了这阵,我变作原形给你摸。”孟极忽道,双臂紧箍在闻卿腰间,“原形时候,本能居多,不如现在清醒。我隐隐察觉,那伏季的意识在我身为雪豹时更为活跃。” “咳咳!”便在这时,耳边响起第三道声音,两人同时回头,只见亦真不知何时蹲在拱门檐顶,右手自上而下探过来,“嚓”一声,闪电般将一张黄符纸贴在闻卿脑门,左手捏诀,念了句“太上敕令”,金光刹那间笼罩住闻卿。亦真又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赶上了!” “你这道士,做什么!”孟极眉头一皱,喝道。 “倒是忘了你。”亦真又摸出一张符纸贴在孟极嘴上,见这妖修只能干瞪眼,颇为满意地拍拍手,笑道,“做什么,当然是救所有人的命啦。” 角落的二宝呻吟几声,悠悠转醒,亦真一面感叹幸好没闹出人命,一面又颇为佩服这小童的皮糙肉厚,二话不说,将二宝扛在肩头,在踏进别院大门之前,向着那仍抱在一起的道侣抛去一道眼神:“青阳兄,我先替屋里三人疗伤。这定身符半个时辰后自动解开,你快快消纳妖道友的精元,于你的渴血症嗯……有益。 ”
第39章 半个时辰后。 徐娘子躺在床上,身上披着一层薄被,水云儿脖颈缠着一层布巾,双膝跪在床边脚踏上,握住徐娘子的手,双目微闭,头慢慢坠下来。 然而她身子刚要向侧翻倒,又立刻惊醒似的激灵一下,撑开眼皮,看向仍旧没有苏醒迹象的徐娘子,唉唉叹气。 “此处有我。你有伤在身,不宜操劳。”闻卿化形的刘家小少爷,则坐在梳妆台旁的雕花木椅上,而他身旁,孟极化形的疤脸护卫,一言不发地盯着两人。 水云儿闻言,转过头来,虽然脸上施着脂粉,也仍旧盖不住失血过多的苍白。 几人赶到此处时,水云儿已昏在血泊中,有进气没出气,要不是亦真喂了她一颗三清丹,恐怕她早就一头栽进鬼门关里,现在还能强打着精神,已经算是奇迹。 闻言,水云儿摇摇头,将徐娘子的手臂掖到薄被里,晃悠悠站起,坐在床边,为徐娘子擦着额间渗出的细汗:“徐娘醒来后若是看不到我,一定会担心。” “少爷,徐娘没事了,是吗?” “鬼咒已除,只要按方吃药,一月即可大好。” “太好了。”水云儿长吁一口气,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急道,“您方才说徐娘是被鬼咒控制,所以才会……那徐娘还会记得刚刚发生的事吗?” “不会。” “那便好了。”水云儿摸着脖子,“今天的事,可不能叫徐娘知道了。云儿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少爷……” 然而还没等她说完,西北角落正为二宝疗伤的亦真却插嘴道:“此事不宜瞒。” 说完,亦真从储物袋中摸出一粒黑色药丸,塞到二宝口中,又“啪”的一下拍在二宝后脑上,登时惊得原地蹦了起来,咕咚一下将药丸吞下,瞪圆了眼看向亦真,似乎刚要骂人,却突然一扭头,“呕”的一下,将胃里已经化成浆糊的早食一股脑呕了起来。 内室涌上一股酸臭,便连水云儿也不由得捏住鼻子,忙将支窗撑起半扇,日头洒进来,一并将屋内的寒气也驱散不少。 “你这是惊愕症,吐出来就好。”这股怪味的始作俑者亦真离二宝最近,此时却泰然自若的模样,拍着二宝后背,用自己的手帕给他擦着嘴,指向闻卿所在的位置,“这位小施主,方才你白日撞鬼,要是没有你家少爷,恐怕你此刻已经在轮回道排着队等喝汤啦。” 亦真在旁人面前,一副得道仙师的高深莫测模样,两三句话便把二宝唬得坚信自己是眼花了才看见的红眼恶鬼。 二宝想起先前画面,吓得涕泗横流,拿着亦真那一方手帕,擦完鼻涕又去擦眼泪。 “你家少爷这本事,连我都自愧弗如!”亦真最后感叹道,煞有介事地甩了甩袖子。 闻卿在旁听着,只觉得这小道士忽悠人的本是着实高超,若非他自己就是那个被二宝撞见的“恶鬼”,只怕现在连他也要对亦真的话笃信无疑了。 二宝哭完,跪在闻卿面前不住磕头称谢,虽然仍旧苦着脸,嘴里的甜言蜜语却一串串向外蹦着,闻卿还没说话,反倒是一旁的孟极先看得不耐烦。 “一身酸臭还要在少爷面前凑。再晃,把你直接丢井里。”孟极的刀疤扯得老长,一脸凶神恶煞,苍青的眼珠直直瞪着二宝,浑如门神降世。二宝惊悸未退,竟被吓得身子一抖,裤裆湿淋淋地,润黑了一大片。 初日光,童子尿,舌尖血,世间阳气最重的三种物件,便连渡劫境界的真身鬼修也要避其锋芒。 这下,闻卿瞬间变了脸色,袖口吐出一股黑雾迅疾盖住地面,孟极顺手掀翻铜盆,将水泼在地上,亦真两指捏诀,大喊一声“净”,嗤嗤声中,刚刚还濡湿一片的地面,竟然半点水渍也不见了。 三人同时动作,又同时收手,干脆利落至极,亦真愣愣扭头看向闻卿,闻卿脸色苍白如纸,紧抿着嘴,袖中乌黑鬼锁哗啦啦抖出,捆着二宝,将他打横丢了出去。 支窗咔哒一声落下,木门吱嘎着左右紧掩,不过一眨眼,这间三面宽的小木屋,便彻底陷入安静。 片刻后。 “哪里疼?”孟极低声问道。 “无碍。”闻卿倒在椅子里,一手撑着扶手,指腹揉着额角。 孟极还要说些什么,见闻卿缓缓摇头,只得收了声,又瞥见水云儿愣在一旁,拧眉喝道:“我早看他贼眉鼠眼,胆小滑头,徐娘子眼光也太差劲,怎么招他当门童?” “青阳兄……” “少爷莫怪。” 亦真与水云儿同时开口,小道士看了水云儿片刻,主动说了句“请”。 水云儿款款一拜,从外堂搬来两把木椅,一左一右摆在闻卿身旁,请孟极与亦真坐下,继续道:“二宝是十年前,老爷从人牙子手里救下的。那时他四岁大,却比我要矮一个头,瘦得骨头一根根冒着,皮松松垮垮挂在身上,可怕极了。” 水云儿在胸前比划着,压低着声音,“脖子很细,脑袋却有脸盆那么大。老爷说他生病了,若不及时治,便活不过三天。” 说话的时候,水云儿握着徐娘子的手,“我那时五岁,只记得徐娘将二宝抱在怀里,一口一口地将药汤喂给二宝,给他唱小曲。徐娘三天没合眼,二宝也争气,活了下来,可仍旧落下了病根,几乎夜夜啼哭,风寒、发热更是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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