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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风皇嘴角翘起，“闻卿，你以为生命是什么？归墟创造了这无色无味的液体，叫它为水，便有了水。归墟创造了火球和水球，称其为日月，便有了日月。归墟是这个世界的规则，生与死、阴与阳，全在归墟的意志下形成。因此归墟创造了飞禽走兽，称其为生命，所以在你眼中，‘生命’便该是如此。” 说到这里，风皇蓦地顿住，身体前倾，一股无形之力将闻卿拽至面前，“设若存在另一个与归墟实力相当的意志，将尸傀叫做‘生命’，你又该如何？” 闻卿瞳孔倏然紧缩。纵使数千年前清微真人杀风皇、封归墟，做出种种看似逆天而为的举动，但始终小心翼翼守护着归墟的其他秩序。而风皇此言，莫非是要打破秩序，顶替归墟，成为规则的制定者？ 似乎料到闻卿心中所想，风皇将沾染着“胚胎”黑血的手自袖中伸出，手掌平托而出，四指指向闻卿背后方向。 “规则……”风皇低声念出两个字。 脚下，墨黑色的天池水仿佛无穷无尽，顺着山脊滔滔而下，消解冰雪、腐蚀万物，池水流到地面，又很快积聚成大大小小的水滩，甚至淹没了地势稍低的山头。 “哒”一声清脆响指，那原本滔滔落下的流水竟有瞬间停滞，滴滴浑圆的墨黑色水珠凝固在闻卿眼前，恍如断线珠帘。 “……并非绝对。”风皇继续说道。 紧接着只听一声清脆抚掌声，一股无形之力扑面而来，闻卿面前的水珠倒飞向上，最终在头顶凝聚，汇成一滩倒扣的墨黑水池！ 风皇负手在后，仰头看着那一串串不断向上汇聚的水珠，目露欣慰。 “闻卿，你可想知道我为何非要杀你？”风皇背对闻卿而立，姿态从容，仿佛根本未曾担心闻卿会在背后偷袭。头顶墨色池水粼粼光波，在他的脸上投下斑驳色块，闻卿沉默抬眸，看向风皇藏于阴影之中的侧脸。 “若想与归墟抗衡，必须拥有不亚于归墟的力量。我虽然继承了风皇之力，但这与归墟相比却远远不够。身为天龙意识化身的你与孟极，自然是绝佳人选。”风皇缓缓道。 “你想取代归墟。”闻卿道。 风皇唇角微扬，未置可否：“巨石阵中觉醒了风皇的意识之后，我便已然凭借龙凤的特殊感应得知了你与孟极的身份，而彼时你二人尚未觉醒天龙的意识，先机在我，我那时便知，将归墟彻底消灭的绝佳时机，终于到了。” “你的这番解释，莫非想让本座当个明白鬼？”闻卿嗤笑。 风皇不以为忤：“你与我皆是化身，本不该对立，我与你无仇无怨，只不过达到我的目的，恰巧需要你与孟极的性命。如果能在吸收你的力量之前让你明白前因后果，我甘愿为之。” “就像亦真？” 风皇缓缓点头，望向闻卿：“就像亦真。” 那是一双沉静到极点的眸子，不带有任何怨恨、愤怒，甚至怜悯。然而被这样一双眼睛盯住，闻卿只觉得通体冰冷——在风皇的眼里，归墟创造的一切都不应存在，天地万物、三界生灵，根本与尘埃蝼蚁没什么两样，因而杀死一个人，与吹飞手中沙粒毫无区别。 “你若只是想要本座与阿极的力量，为何不在我们重生之初便下手？” “那时你们的力量并不完全。”风皇坦然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五百年前，我的力量尚未完全恢复，只能借由修士之手杀你二人。在孟极死后亦曾尝试吸收他的力量，但却总有另一股力量阻止我对他残余力量的吸收。我自损千年修为才从归墟刻意遮蔽的真相中得知，孟极竟在死前对你种下魂刻，只要这枚刻印在你魂魄里残留一日，天龙的力量便只能在你二人之间继承。”
第251章 死战 4 “所以你找到了前世的我，将‘复活’阿极的方法告诉我。”闻卿道，“但那所谓的复活，是将阿极转世的可能彻底斩灭。” “不错。”风皇点头，“以你当年修为，若施展阴阳心决，定能复活孟极。我便借着师弟这个身份，以三界苍生大义为理由，劝你放弃这个念头。” “前世的我为何信你？” 风皇弯唇笑道：“我只说三界的存续在于‘平衡’，死而生，生而死，周而复始。想要复活他人而不打破三界平衡，唯有以命抵命。” “所以前世的我自愿回玄云受审。”闻卿终于将前因后果联系起来，却已没有了真相大白的释然，“不周天台审判，前世的我已死了，为何那时不动手？” “若果真如此简单，我又何必再拖五百年？”风皇摇头笑道，“纵使九重雷极加身，你的魂魄依旧未灭。也是直到那日我才终于明白魂刻这一诅咒术法的威力。” 看着不周天台上闻卿那具焦枯的尸体，再看着盘踞在闻卿尸体上方那明明近在咫尺的淡金色天龙之力，风皇不愿功亏一篑，只能以阴阳心诀将孟极与闻卿先后复活，只是故意在二人复活的过程中动了些许手脚，这才使得二人记忆缺失，互不相认。 “那时我力量尚未完全觉醒，未能完全控制那复生法阵，你二人复生的时间便相差了近百年。好在时间早晚倒也无甚影响，只是……”风皇眉头压低，仿佛无奈，“只是我未料到，就算转生，你的魂魄中依旧带着孟极的魂刻。” 说到此处，风皇的视线一转，投向二人。闻卿下意识以身体挡住孟极，这豹身体的余温已经完全散去，抱在怀中微微发僵，然而知道风皇即将讲到关键之处，闻卿强压下心头酸涩，故作镇定地接道：“阿极转世为雪豹幼崽时最为脆弱，纵使他是伏氏王族后裔，以你当时之能，将他杀死可谓易如反掌。然而与其将他扼杀在襁褓一了百了，你反而耐心等他长至成年，屠戮伏氏满门……” 闻卿分析道，“你数十年谋划，化身本座接近伏季，甚至不惜与他举止亲昵，为的，便是让伏季恨我彻骨。” 风皇并不插话，眉头微挑，作侧耳倾听状。 “你想让我二人自相残杀。”闻卿一字一顿，“只有这样，魂刻可破。也只有这样，我二人体内的天龙之力才能为你所用。” 话音方落，啪、啪的稀落掌声响起，风皇抚掌轻叹，眼中带笑：“不愧为玄云宗仅次于清微真人的青年才俊，悟性极佳，一点便透。” “为了让伏季完全依赖我，在伏季降生之日我特意化身成你的模样去朗谷山拜访伏临照。伏临照见到我之后，便自然相信那妖王也会转世，于是对我百依百顺，听我建议故意疏远伏季企图逼迫其恢复记忆，伏季却以为其父至死都厌恶他。”风皇淡声道，“雪豹一族天性率真，也实在容易轻信旁人。” 听到此处，闻卿终于明白为何伏季与孟极明明相貌相仿，当时的雪豹王伏临照却没有丝毫怀疑。 “风皇谋划，当真是滴水不漏。”闻卿面无表情地笑道。 风皇眼珠微转，点头道：“待你死后，我将你二人的力量吸收，带我成功消灭归墟之后，闻卿，你与孟极将以另一种方式活下去。就像我方才与你所讲，我们不必是敌人。” 听到这里，闻卿唇角微不可察地一颤。 果然。 心口受孟极致命一击，闻卿经脉内的鬼气已经逸散殆尽，身体也愈发透明，风吹便散。若是此刻风皇想要杀他，他当然没有还手之力，然而风皇方才说的却是“待你死后”。 ——弦外之音便是，他必须死在孟极手中，逸散的天龙之力方能被他人吸收。 “时候到了。”风皇右掌虚抬，闻卿只觉一股无形巨力不容抗拒地将他与孟极向前拽去。 就是现在！ 闻卿咬破舌尖，一口鬼血喷出，丹田内仅存的天龙力量骤然爆发，包裹住自己与孟极，身体后仰，犹如万斤巨石，笔直向天池坠去！ 风皇一声怒喝，单掌五指回勾，一只通体漆黑的凤鸟自掌心钻出，如离弦之箭向闻卿射去。 咚—— 闻卿抱着孟极入水，毫不迟疑地向那归墟裂隙方向游去，凤鸟紧追其后，眼见那尖喙要啄向闻卿天灵盖，孟极的身体却是猛地一颤，一道近乎紫黑的虚影自丹田处钻出，化作魂锁，将凤鸟紧紧缠住。 竟是伏季！ 闻卿眼神一颤，若伏季未死，那阿极…… 识海中传来伏季的声音，伏季虚影化作锁链将凤鸟层层束缚，终于使其停了下来：“莫管我，去做你该做的……” 不及多言，闻卿匆匆向伏季一点头，正要迈开脚步，却听一声痛嚎，伏季的魂魄竟于刹那间被凤鸟撕成碎片！ 闻卿怔愣原地，目之所及，伏季片片消散的魂魄虚影之外，凤鸟双眼喷火，扑闪着两翅，离他越来越近。 心知该逃，然而身体却仿佛被定在原地，一动难动。 吼—— 却在此时，天池底部裂隙中传来悠然龙吟，由孟极与闻卿血液化作的颗颗金珠急速颤动，汇聚成一条拇指粗细的金龙，一口叼住凤鸟脖颈，凤鸟痛吟一声，尖喙毫不迟疑啄向金龙双目。 龙凤缠斗，两不相让，闻卿终于重得力气，怀抱孟极再次坠向池底，眼前的漆黑逐渐褪去，澄明的天色爬上眼皮，在这天池水中，闻卿非但不曾感受到窒息，反而像是回到了母体般自如。 闻卿心中了然，这便是归墟的死亡。 离池底愈近，天龙的气息透过归墟裂隙缠绕住闻卿四肢，温柔和暖，让他不由自主放松，然而双臂却仍旧下意识地紧紧箍着怀中僵硬如石的身躯。 “阿极……”闻卿浅笑着牵起唇角，额头与孟极相抵，“若有来世，换我寻你。” 过了不知多久，快到似乎只有一次吐纳，又缓慢到让人以为恍惚万载，不断下坠的银红身影终于轻微一滞，仿佛碰到了某种软物，向上微不可查地弹动几寸。然而身体的主人却已经昏死过去，并未有任何反应。池水受那抹红影搅动，或缓或急地打着旋，不知何处的光钻入池底，粼粼水光映在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一半染上纯净的蓝，另一半，却白如乳膏。 闻卿原本竖直下坠的身体受一股无形之力牵扯，在水中转换方向，原本紧绷的四肢缓缓打开，向四方延展，仿佛以水为床，正在酣眠。 咚——的一声，闻卿后背触底，刹那间，那乳膏般的天池水仿佛活了过来，自下倒流而上，将闻卿寸寸包裹。直到那乳膏一般的池水爬到闻卿怀中，想要将他与孟极强行分开，闻卿原本面无表情的脸庞忽然五官紧皱，无论如何不肯放手。 僵持间，池底忽然传来翁然龙吟，昏迷中的闻卿似有所感，不甘不愿地松开双臂，池水登时见缝插针将那交缠身影分开，不过眨眼，银红身影如朱砂入水，缕缕消散在乳白池水之中。 直到那最后一抹红也被稀释，池底骤然巨颤，“轰”一声震响，池底竟然张开一道三尺宽的缝隙，恍如漆黑兽口，将孟极的身体完全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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