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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方才闻卿接触他肩膀的刹那，一股极凉的气息钻入心脉，竟然想要与他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三界禁术，傀儡术。 傀儡残卷难道真是被闻卿盗走？ 闻卿看似信步向前走着，然而身形过去，咚、咚声不断，不过两息工夫，在场的各宗掌教竟然已经悉数死在闻卿手中！ “闻卿！”长明真人目眦欲裂。 就算五百年前闻卿不是魔，今时今日，修得如此邪术的闻卿，也已然是魔了！ 是魔，必须要诛。 无法动用灵力又如何，还有杀阵，还有两伤法术，还有阴阳两杀阵。就算连累无辜修士惨死，也不能让这魔头活着离开！ 长明真人一口咬破舌尖血，默念两杀阵咒语，就在阵法启动的瞬间，却听轰——的一声，王城内西北角，火光冲天而起，夜幕里缓缓浮现无数灵气光点，光点聚拢，逐渐凝成一副凤凰展翅的图案。 就算相隔数里，长明真人两鬓银发依然被那热浪轰得卷曲焦枯，然而在看清那几近纯金的火焰之后，长明真人心头更是猛颤起来。 ——那是可以焚尽天地污浊的凤族真火。
第235章 分崩 4 火凤是三界中最后的凤族后裔，凤鸣山一役，火凤陨落，三界再无凤族，在这王庭之中怎么可能会有真火？ 长明真人心念电转，已然猜到那极有可能是其他小界穿越而来的他界人。若是平日，这拥有穿界能力的人多少也会让长明真人心中忧虑，可今日接连发生的种种怪异，已经让他几乎麻木，无暇他顾。 当务之急，乃是除魔！ 然而，只这分神的刹那工夫，闻卿的身影却已消失不见。长明真人凝神追寻，却发现此地竟连闻卿的半点气息都没有残留。 “不可能。”长明真人断然否定。 人、妖、鬼、尸，甚至包括魔，只要存在于这个世界，根据其对天地灵气不同的感应方式，所产生的的气息各自不同，而这也是修士能辨别幻形后的妖、鬼之根本。可长明真人以灵识仔细辨认，此时此刻的王城内外，除去在场修士各自不同的气息以及不远处那拥有凤族真火力量之人的暴烈气息，竟再察觉不到其他。 仿佛刚才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闻卿，只是一个幻境。 幻境？ 长明真人心头一沉，当即起卦卜算起来。 与此同时，一道变了调的哭嚎蓦地响起。 “师尊！” 天一宗掌教大弟子元礼几乎连滚带爬扑到云行真人面前，不可置信地看着地上那怪异扭曲的尸体，两指探了探云行真人的鼻息，撞了鬼般一屁股栽倒在地。 元礼的哭嚎仿佛号角，眨眼间，护城河外哀哭声四起。 许是被那道凤族真火唤回神志，在场众修纷纷从方才的呆滞中醒转，然而在看到身旁那一具具还带着余温的尸体后，却又甘愿自己永远醒不过来。 师尊、徒弟、同门、爱侣……前一刻方同仇敌忾，后一刻却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便横尸当场。 “是那魔头……”元礼将云行真人的头颅小心翼翼地摆正，忽然止住哭声，摇晃着站起，看向一言不发的长明真人，“那魔头现身时施了不知是何妖术，我竟动弹不得，但我的眼睛却还看得见。道尊，是您……是你教出来的好徒儿，是闻卿杀了三界近半的修士！” 长明真人唇角紧绷，双目在快速掐算的十指反复横扫，脸上一阵青一阵紫，原本只在鬓角的斑驳银霜，仅这短短时间，竟已蔓延至满头。 到动情处，元礼也不顾长幼尊卑，虽然口口声声尊称“道尊”，却几乎指着长明真人鼻子指责他管教不严，识人不明，是为魔头帮凶。而此时正在卜算紧要关头，长明真人无暇他顾，只得由着元礼不分青红皂白地说着。 “魔头杀我师尊，杀我天一宗长老，杀无辜凡人，此魔不除，我元礼枉修仁道。”说到此处，元礼猛地拔起腰间长剑，“天一宗门人何在！” 数声长剑交鸣，九道年轻身影摇摇晃晃站起，抹干脸上泪痕，低声回应。 虽然早有准备，但看见那寥寥身影时，元礼仍旧止不住苦笑出声——除去留在外城超渡亡魂的数十外门弟子，天一宗三百二十六名精英修士，被魔头杀得只剩下十人。 元礼双膝跪地向云行掌教磕了四个头，再次看向不动如山的长明真人：“道尊，你的徒弟，你若不杀，我替你杀。” 话音未落，却有人“呸”了一声：“什么道尊！数千年前，私自封印归墟的是他玄云，今日，杀我同道修士的还是他玄云弟子。玄云宗还有什么资格以正道第一宗自居！” 四野寂静，唯有那修士底气十足的怒骂无限回荡。在场众修，包括元礼在内，下意识看向那激愤出声的修士。 御火宗副宗主石坚，两百年前修道，如今是个金丹修士，资质中上，却以脾气火爆闻名三界。 石坚从十数名身穿暗红道袍的修士中挤出，粗眉立起，毫不客气地以食指指向长明真人：“长明，我方才看得清清楚楚，那魔头现身时你毫不惊讶，你是否早知魔头阴魂不散，死而复生，故意与他演一场戏给我们看？” “石道友，无凭无据，不可污蔑……”元礼脸色骤变。 就算心中再疑再气，元礼也只不敢直呼长明真人道号。以长明真人资历，在场众修称他为一声祖师都不为过，而石坚此举之无礼，简直就像直接踩着长明真人头顶撒野无异。若是在平时，被当场废去道行、逐出师门都算轻罚。 “元礼道友何必灭自己威风？你可曾想过，三大宗掌教、长老都被魔头杀了，何以长明独活着？”石坚冷哼一声，抬脚狠狠跺向地面，“长明，还不答话！” 地面“嗡”一声震动起来，四周泥土以石坚为中心迅速塌陷，裂纹蛇一般蜿蜒向外扩大，却在堪堪接触到长明真人身周一尺范围时，猛地停住。 长明真人长吸一口气，缓缓睁眼。 “石道友小心！”元礼大喊一声，几乎同时已经扑到石坚面前。 那一刻，时间似乎被无限拉长。 元礼看见了石坚缓慢收缩的瞳孔，看见了自元礼脚下逐渐地面崩解的土块飞溅的尘烟，甚至看见了自己那猛烈动作而被甩出的纤细发丝。然而令元礼心头发麻的，却是这一切的一切仿佛被施展了诡异法术，停滞在半空，一动不动。 在这无限静止中，元礼见到长明真人长袖在膝头轻拂，缓缓起身。 虽然事发突然，但在察觉到长明真人骤然“发难”的同时，元礼已经扑了出去，因此此刻他的身体歪斜地定在半空，双臂微微打开，呈保护的姿态将石坚挡在身后。虽然既不能动亦无法说话，元礼依旧执着地以一双眼睛紧盯越来越近的长明真人。 直面大乘巅峰强者毫不收敛的威压，元礼几乎连呼吸都开始困难，耳中只有心脏一次次艰难颤动的咚咚声。元礼看着那张时而模糊时而清晰的脸，竟不可遏制地诞生出荒谬之感——难道石坚道友说的都是真的，难道三界道尊竟是与魔头沆瀣一气的大奸大恶之人…… 然而，当长明真人终于走到自己面前，元礼看见的，却并非想象中的冰冷视线。 “好孩子。”长明真人低声道，“你师尊没有看错人。” 话音方落，元礼只觉周身空气一轻，不及反应，已然结实地摔到地上，而那原本碎裂为土渣的地面迅速恢复原状。吱嘎嗡鸣声中，石坚脚下的土地骤然裂为四半，咚咚几声巨响，足有人高的巨大土块已经搭成一道囚牢，将石坚牢牢困住。 片刻后，石牢中传来法器咣咣捶砸石壁的声音，然而那石块却仿佛铁打，纹丝不动。 “长明老道，放我出去堂堂正正打！”石坚破口大骂。 “还有哪位道友有话想说？”长明真人缓声问道。 众修下意识后退一步。 长明真人目光向在场修士扫去。 揽月门、流云楼、登天阁……全是中小宗的年轻修士。 石坚说的不错，除去他长明自己，三大宗门掌教、长老，以及中小宗门元婴境界以上的修士全都悄无声息地死了。现在活着的全是年青一代修士，其中境界最高者，便是天一宗的元礼，金丹巅峰。 然而…… 收在袖中的手轻轻攥了攥，长明真人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在场众修，与其说年青，毋宁说全是资质平庸之辈，就连被云行真人视作掌教接班人的元礼，虽然进退有度，脾性纯和，但其资质，也只是中上。 而元礼，已经是在场众修中道行、心性最佳之人。 闻卿并非失了智地漫无目的地杀人，也并不是单纯地想为五百年前不周天台的审判复仇，而是彻彻底底断绝正道的未来。 如此毒辣的手段，不愧是自己教出来的好徒弟。 长明真人怒极反笑，然而只是笑了两声又突然顿住，挺直的后背忽然拱起，抽搐般向前跌去，双手下意识探出想要撑住身体，却在瞬间转而以手肘撑地，整个人在地面滚过一圈，继而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又缓缓站了起来。 在众修又惊又惧的目光中，长明真人一言不发地向城门方向走去，群青色广袖轻甩，遮住那已然焦枯的双臂。 方才短短时间内，他已经自损三百年道行起了三次卦。第一次想要算出那幕后黑手真正来历，卦象不明，紧接着想问出那魔头最终目的，岂料依旧天机混乱，最后一次，长明真人想要验证方才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闻卿究竟是否幻象，不料却被一道极其阴寒的力量冲入识海，强行打断占卜，害得他险些金丹碎裂而亡。 但恰恰就是在那力量刺入识海的一瞬，长明真人看到了闻卿面无表情地割开亦真脖颈的画面。 自己亲手教出的好徒儿啊…… “道尊，去哪里！”身后传来元礼的喝问。 “除魔。”长明真人道。 石牢中的石坚又狠狠啐了一口：“你有什么资格！” 长明真人停住脚步，微微侧过身来：“闻卿是我教出的徒弟。尔等小辈，绝非他的对手。” 近千年的修炼岁月，早将长明真人青年时凌厉的脸部线条磨得柔和，然而他的声音，却始终冷硬如铁，一字一顿敲在寂静的夜里，使人遍体生寒。 石坚还要再骂，长明真人却轻甩衣袖，只听“轰”的一声，石牢无声碎裂，石坚一跟头栽到地面，登时被泥土蒙得灰头土脸，连骂声都停了。 “元礼，你可知你师尊的最后一句话，说的是什么？”长明真人看向元礼。 元礼咬牙摇头。 “他告诉我，他将宗门交予你。”长明真人道，“元礼掌教，此去除魔，我应是有去无回，那时你便是道尊。” 按三界修士数千年来的规矩，道尊本应以各宗掌教推选产生。但若在战时道尊陨落且来不及推选，当以修士中道行最高者暂时为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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