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裂的玉钩遗失在猎场,楚煜衣襟微敞,染上越侯的血,洇出大片暗痕。 见越侯仍不放心,楚煜索性扯开衣领。 “父君,我确实无事。” 确认他毫发无伤,越侯终于松了一口气。神经骤然放松,强撑的力气耗尽,他疲惫地倒在榻上,交代楚煜道:“事不宜迟,速往军营。” “诺。” 安排好殿内诸事,楚煜转身走出殿门。 殿前甲士潮水般分开,半数继续守卫宫内,半数追随楚煜离宫,登车上马驰往军营。 宫门前,松阳君和钟离君闻讯赶来,却被虎贲拦截。 得知越侯在猎场遭遇刺杀,如今生死不明,两人心急如焚。奈何无法硬闯,只能在宫门前盘桓。 “阿煜!” 见到楚煜的伞车,两人同时追上前来。 双方距离渐近,伞车竟不减速。 楚煜不下命令,驾车的马奴对两人视若无睹,用力挥动缰绳,驱车继续向前。 见此情形,松阳君和钟离君大吃一惊,本能向路旁闪躲。伞车从两人中间穿过,带起一阵劲风,险些将他们掀翻在地。 “楚煜!” 待两人站稳,车辆早已扬长而去。 全副武装的甲士跟在车后,策马飞驰踏碎积雪,速度快如闪电。 虎贲未接到调令,始终严格把守宫门,不允许任何人出入。 松阳君和钟离君无计可施,守在宫门前也打探不到任何消息,只能暂时打道回府。 “楚煜离宫,大兄应是性命无碍。冬猎祭祀时出事,事情不会善了。”钟离君分析道。 “梁氏是否有干系?” 两人对视一眼,都不敢轻易下结论。 “先回府。” 马车穿过街道,两人都是心事重重,暂时忽略了城中变化。 钟离君率先到达府邸,松阳君仍要前行一段距离。 马车停在台阶下,钟离君在门前下车,尚未进入府门,道路对面忽奔来几匹快马。 门客勒住缰绳,迅速翻身下马。 几人快步登上台阶,气喘未定,满脸急色道:“家主,出事了!” 同一时间,松阳君也被门客堵住。 听到后者带回的消息,他愣在当场,满脸不可置信。 “公子煜持虎符调动中军。千名甲士入城东,包围梁氏府邸。其言梁氏里通外敌,同楚国勾结行刺君上!” “什么?!”松阳君大惊失色,顾不得许多,拉过一匹马就要前往城东。 “家主不可!”门客双臂抱住马颈,竭力劝说道,“国君猎场遇刺,梁氏嫌疑重大。公子煜言之凿凿,必定手握证据。日前国君有意擢您掌军,您更应该避嫌,不应牵连进去!” 门客声嘶力竭,只为能劝阻松阳君。 一番话闯入脑海,犹如冷水当头浇下,松阳君终于冷静下来。 避嫌吗? 他狠狠咬牙,心中天人交战。 良久之后,他终于松开缰绳,转身返回府内,再也没有回头。 “关门,速关门!” 门客擦去冷汗,连声吩咐奴仆关闭大门。在事情了结之前,他势必要劝说松阳君闭府,以免染上干系。 禹州城东,梁氏府邸前,千名甲士排开阵势,封锁整条街道,将宅邸团团包围。 “梁氏勾结楚国行刺君上,罪大恶极!” 甲士的声音堪比雷鸣,震动整座城池。 守门的奴隶趴在台阶上,身下流淌鲜血,已经气绝多时。 梁氏众人受困家中,大门被封堵,俨然沦为困兽。 他们错判了越侯,也错判了楚煜。父子俩不惧流血,雷厉风行。相比较之下,梁氏一步错步步错,提前准备的策略无一能用。 “楚煜,你血口喷人,诟谇谣诼,必受天谴!” “国君遇刺非梁氏所为!” “恶贼,小人!” 梁氏垂死挣扎,叱骂声不断。 作为回应,红衣甲士拉满弓弦,举臂仰射。箭矢划过半空,呼啸着凿入墙内。 骂声戛然而止,痛呼惨叫取而代之。 三轮箭雨过后,一辆伞车缓慢行近。 车辆经过处,甲士分向左右,自动让出一条通道。 马奴挥动缰绳,战马打着响鼻,车轮压过土路,留下深深的辙痕。 红衣公子立在车上,目视紧闭的大门,杀意凛然。 伞车停止前行,恰好停在台阶对面。 楚煜拿起挂在伞下的长弓,左臂平举如托山岳,右手缓慢拉开弓弦。军中力士难开的强弓竟被他轻松拉满。 铜铸的箭杆浮动赤金,倒映出黑色双眼。 冷风平地而起,鼓振一双阔袖,拂起黑色长发。耳上玉环浮动暗红,血一般的色泽。 嗡! 箭矢离弦,凿入厚重的府门,当场穿透门环,没金铩羽。 “威!” 甲士以矛戈顿地,齐声高喝,声震天地。 楚煜放下长弓,眺望无声无息的府邸,嘴角掀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宣判梁氏一族的命运。 “撞门,屠,一个不留。” 冬猎刺杀一事,梁氏知情也好,不知情也罢。 今日过后,这个家族注定消失在越国版图,彻彻底底,不复存在。
第五十二章 轰! 一声巨响,门栓断裂,厚重的木门被撞开。门后奴仆扛不住冲击,陆续仰天栽倒,更有两人倒飞出去。 木屑膨胀,木刺飞溅开来。碎雪裹着尘土漫天飞扬。 “屠!” 甲长发号施令,箭雨一波接一波落入宅内。冲出来的私兵接连中箭,惨叫声连成一片。 两名私兵倒在门前,至死圆睁双眼,手中紧握短刀。鲜血流淌在两人身下,铺开大片殷红。 连续三批私兵从院内杀出,他们足够悍勇,奈何选错了对手。未能同甲士短兵相接就沦为箭下亡魂,悉数倒在凛冽的寒风之中。 不再有私兵出现,甲士收起长弓,盾牌背在身后,双手持长刀,五人一行杀入府内。 沉重的脚步声踏碎大地,坚硬的履底踩过私兵和奴仆的尸体,没有片刻停顿。 甲士如潮水涌入院内,踹开一扇扇紧闭的房门,展开血腥的杀戮。 惨叫声接连响起,又在某一刻戛然而止。 楚煜持虎符下令,甲士忠诚执行命令,屠尽梁氏上下,不留一个活口。 天空中聚集黑云,风力骤然增强,呼啸着席卷城内。 百名甲士伫立在风中,挺拔如松,岿然不动。锋利的戈矛竖立在地,尖端闪烁慑人的寒光。 雪花纷纷扬扬,很快连成厚重的雪幕。 城内建筑被雪覆盖,大街小巷堆银砌玉,一片银装素裹。 伞车停在雪中,骏马不安的踏动四蹄,口鼻弥漫白雾。 楚煜站在车上,黑发红衣,恣意张扬,仿佛一团烈火燃烧在天地之间。 不知过去多久,惨叫声消失无踪,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鼻端,狂风也无法吹散。 门内传来脚步声,数名甲长行至车前,刀尖拄地抱拳行礼,口称梁氏上下皆已就戮。 并有一名主簿上前,奉上染血的家族名册。 楚煜命众人起身,接过主簿递来的名册,简单翻阅之后,道:“梁氏勾结楚国,胆大妄为行刺国君,罪不可恕。全族枭首,暴尸城外。毁其族谱,断其祭祀,以儆效尤。”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公子煜美姿容传遍天下,屡次驾车出行引来围观,上京禹州都曾因他人潮汹涌,三街六巷水泄不通。 但在此时此刻,没人会关注他的样貌。 屠灭满门,死后枭首,暴尸荒野,断绝祭祀,可谓严酷之极。 楚煜的命令无异于抹除梁氏根基,彻底摧毁这个家族,杜绝一切复兴的可能。 暴厉凶狠,狼戾之行。 同世人认知中的如玉公子判若两人。 太过于震惊,在场竟无一人出声。唯有随行史官笔耕不辍,忠实记录下楚煜的一言一行,没有任何讳言与更改。 “熊蒙。” 楚煜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众甲长如梦初醒。 被唤到名字的人不敢迟疑,连忙抱拳领命:“遵公子旨意。” 其余人同时抱拳,转身返回府内,亲自执行楚煜的命令,枭首暴尸,彻底灭绝梁氏。 几人绕过影壁,同两名主簿擦肩而过。 主簿行色匆匆,各自手捧木盒。盒身有烧焦的痕迹,盒上铜锁已经变形。盒盖翻开,藏在其中的竹简一览无余。 “禀公子,仆在左厢发现此物。” 主簿清查府内,发现一处厢房起火,立即踹开房门。 室内有数个火盆,都存在焚烧迹象。一具尸体倒在火盆边,正是梁庄的长子,已经气绝身亡。 焚烧之物多已化为焦炭,仅能依稀辨认出竹简和绢布。 两人设法扑灭火焰,抢出两只木盒及三四卷残破的竹简,恐不及十分之一。 木盒送至车上,楚煜取出一卷竹简。 经过火焰焚烧,竹简变得焦黑,半数字迹难以辨认。余下也十分模糊,字里行间出现缺漏,语句无法连贯。 看过一卷,楚煜拿起第二卷。 这一次,他仅扫过一眼,神情就变得严峻。 “此中内容,你二人看过?” “回公子,仆斗胆看过。”两名主簿叠手弯腰,额头冒出冷汗。正因看过其中内容,他们才知事情不妙,着急忙慌冲出府内,将竹简和木盒交给楚煜。 “还有何人知晓?” 两人不敢隐瞒,道出有数名甲士踹开房门,同他们一起抬出尸体清理火盆。 “其不知简中内容,仆以性命起誓。” “起来。”楚煜唤起地上的主簿,将竹简和木盒放到车上,一改方才的冷峻,温和道,“君乃信义之人,今日之事不可道于他人。” “诺。” 两人齐声应诺,心中微松口气,暗道这一关总算过去。 刚刚在府内,两人看到竹简上的内容,险些魂飞魄散。纵然是只言片语,也让他们不寒而栗,感到头皮发麻。 楚国,上京,天子。 梁氏胆大包天,不仅里通敌国,竟还与上京暗通款曲。斥其同国君遇刺有关,当真没有冤枉他们。 这件事会如何处置? 楚国不必多想,复仇势在必行。 而上京和天子?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三缄其口,讳莫如深。 邻近傍晚,梁氏府门关闭,门环落下铜锁。 梁氏诸人的头颅被挂上城墙,尸体运送到城外,抛至荒郊野地,很快引来饥饿的野兽。 冬季万物凋零,狼群觅食困难。大群野狼追逐鹿群出现在猎场,还曾在乡邑附近徘徊。 奴隶们拖拽大车,排成长龙穿过雪地。 凝固的血液冻结成冰,无头尸体堆放在一起,风中很快传来狼嚎,一声声凄厉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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