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和温家的人打交道的时候温遇旬也不大,天天垮着个脸,好像谁都不待见。一来王禛星讶异他今天有什么好心情主动和他介绍弟弟了,二来温遇旬居然对这个继母所生的弟弟称得上和颜悦色。 就没有怎么听说过哪家重组家庭相处相安无事的。 想来长大了也成熟了,早就不是小孩子心性。王禛星揣度不出温遇旬什么意思,让服务生给沈榆倒酒:“弟弟年纪看着不大,能不能喝白的?” 沈榆最多喝过两听小麦汁,要么就是在温远家喝的红酒。只记得那时候没什么感觉,于是实话实说:“没试过。” “没关系没关系,”王禛星笑着拍拍沈榆的肩,“刚好借这机会尝试一下。” 碰杯过后,白酒入口,不像沈榆想象中洪水猛兽般辛辣,反倒口感醇厚,香气深沉持久。 温遇旬同样仰头一饮而尽,王禛星见状便要越过沈榆走了,往温玉菡的方向挪动两步。 “王总,等一下。” 只是没再走动第三步,王禛星与温遇旬错身的时刻被拦了一下手臂。他看向叫住他的声源,温遇旬伸手将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拿下来,少一片镜片相隔,只觉得墨色更浓重,他看不懂其中含义,恐怕来者不善。 沈榆喝完酒没他事了,猜到温遇旬要发难,坐下来不着痕迹地往温玉菡的方向挪了挪。 “小菡不喝白酒,”温遇旬说,“这杯我替她喝。” 余光里,温玉菡握着筷子的手指关节泛白又松开,再抬头,是一副迷茫又困惑的稀奇表情。 王禛星没来得及说话,身后服务生手里的酒瓶被温遇旬拿去,他又给自己斟满一小杯,抬手间酒杯就空了,不等王禛星说出什么拒绝的话。 “好,好。”王禛星没法子说别的,只能顺着温遇旬的步调走,还要为自己丢失的面子找补,“白酒劲儿太大,小菡怕是喝不惯的,就不勉强她了。” 温遇旬闻言笑一笑,手上抓的茅台酒瓶却没着急还回去,反倒又抓稳了,问道:“王总说敬酒敬我们一家,算数还是不算数?” 王禛星摸不着头脑:“自然是算数的。” 温遇旬这才把尾巴露出来,表情不变,说:“那有点可惜,今天家里人没来齐。” “不过也没关系,心意不畏惧山高路远,王总接下来两杯酒就当敬来不了的三叔叔三婶婶吧。” 话间手中杯里又添满,温遇旬是随意,不是手抖,直到冰凉的酒液滴在王禛星手背上,他才明白是什么意思。 这话一出口,众人的脸色更加复杂,其中温岭常和温太太的表情最难看,温太太的眼眶都红了一整圈。 温遇旬的三叔叔三婶婶正是温玉菡的父母,来不了的缘由王禛星很清楚。 王禛星脸色沉下来,只是没完全发作:“小旬,你这是什么意思。” 然而温遇旬像听不懂似的:“怎么,难道敬酒还分人?” 王禛星额角的青筋若隐若现:“你家长辈没教过你礼貌么!?” 温遇旬笑着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罢了,王总要趁我现在还好说话,没让您亲自去墓前敬这杯酒。” “到时候您可不能这样站着说话了,我就算是没礼貌,也知道祭奠死人应该跪着。” 这就是明晃晃地挑衅了,王禛星身上的油光都好像要发颤,指着温遇旬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王总金尊玉体,毕竟说一句话都比价黄金,大约是放不下身段。”温遇旬抬手,酒瓶悬在半空中,再缓缓往下,酒液浇在两人鞋尖之间的天埑,自左向右,横断成河流。 “您不好意思敬,心里有鬼,我好心,我帮您。” 王禛星被温遇旬敬死人一样的手法倒完了剩下的酒,只觉得颜面尽失,然而自己的地盘上现下全是对家的人,温遇旬又伶牙俐齿,不好对付。 他打不动,也骂不过。 温遇旬将酒瓶里的酒倒完,扬手就把空瓶砸了,只是自己也不小心,飞起的瓷片将手指尖拂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砸完还要说:“王总,我没有礼貌,不要和我计较。” 沈榆听着看着都想笑,本来就憋得很困难了,转头再辅以温玉菡仿佛真的见鬼一样的表情,只能低下头硬憋。 但偷笑被当场抓住,温遇旬发泄完毕,要坐下来的时候顺手重重按了一下沈榆的肩膀,又捏一捏,把他吓一跳。 那边王禛星气冲冲地要走了,温玉菡才反应过来,对着他的背影招招手:“王叔叔,慢点走。” 包厢里没有了别人,短暂的两三秒安静以后,温远抬手叫服务生:“菜凉了,重新做一桌,另外地上的碎片也打扫一下吧,免得不小心弄伤了。” 服务生毕竟只是打工人,顾客的合理要求没有不服从的道理,很快就将三道杭帮菜撤下去,地板也扫干净了。 沈榆认为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低声和温遇旬说:“换一家吃不好吗?” 他想得简单,只觉得这地方晦气,也不知道这桌菜是岑漫摇提前两个星期才订到的。温遇旬没有与他争辩的打算,说:“花钱奴役一下对家,没什么不好。” 沈榆听后也认为有道理,收回视线的时候才看到温遇旬手指的伤口,正往外冒一粒一粒的血珠。 温遇旬手指流着血,还一脸无所谓,好像无知无觉,疼痛程度远不如被蚊子叮一口。 沈榆都不知道怎么开口了,拿手臂撞撞他:“……你手流血了。” 听沈榆提醒他,温遇旬才低下头去看,本来没发现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看到那道细细的口子,才隐约感受到一点痒和刺痛。 桌上有烫好的毛巾,沈榆献殷勤,想给温遇旬拿过来擦一下,不料先被抓住了手臂。 从零到一或许很困难,但从一到一百的举一反三的速度飞一般地快。他们现在干这种小偷小摸的事情已经非常熟练。 温遇旬面色如常地听温远说话,桌下用力抓着沈榆的小臂,骨感修长的指节够到沈榆的手背,将从指尖流出的不尽不竭的血珠抹在他的皮肤上。 沈榆全身的神经从那处吸食温遇旬血液的那块皮肤开始僵硬,像致人麻木的迷药,由皮肤上毛孔处接受无法抗拒的注射。 不明白原因,沈榆也不敢挣开闹出动静叫人看到:“你做什么?” 他看温遇旬的下颚线紧绷,明明在王禛星那里讨到上风,做出了漂亮的反击,为什么心情看起来还是这么差。 温遇旬没说话,冒血的指尖在沈榆手背上划过一道,才放开他,除了血迹外,还留了握力产生的指痕。 作者有话说: 小沈:让让地方给他打架 小温:他离我远去了他不喜欢我!!!
第18章 醉意拷问 “没什么。” 温遇旬知道自己心口不一的毛病,但也没想着改。 沈榆以为自己没看到,实际上就在他眼皮底下,别说刚才偷偷连屁股带椅子往温玉菡那里挪了一寸三分,就连在他说话的时候沈榆什么表情,眨几次眼睛,温遇旬都有说道的把柄。 就这么不想和他有什么联系,是怕王禛星及乌的记恨,还是嫌脏,觉得温家龌龊实在多,排斥血溅到身上? 果然重新黏过来又是什么骗人的把戏。 然而温遇旬心眼小如针尖,偏不要顺沈榆的意愿。 沈榆没了桎梏,毛巾想给自己用了,温遇旬头都不偏:“不许擦掉。” 手指上那点血再怎么抹都不会很显眼,沈榆手背上一道半透的红色。他皱了皱眉:“不擦掉我也不可能不洗手的。” 这时,温远和温岭常不知道说了什么,温岭常拔高了声音,看着温遇旬道:“小旬今天处理事情的方式虽然偏激一些,但还是比我这个什么都不敢说的老头子好很多。” 这事足够温岭常伤怀剩下的所有时光,他感叹道:“要是那时我也有小旬这样的魄力争取,是不是能还他们一个公道。” 温遇旬适时地收起爪牙,说:“是我冲动了,爷爷。” 在座谁不知晓温遇旬做了坏人,替众人出一口恶气,温太太也冷静下来了,叫温遇旬不要谦虚。 温玉菡适时地探出头,目光越过沈榆:“哥,谢谢你。” 为方便他们谈话,沈榆又往后靠了靠。 但不知道为什么,温遇旬脸色更冷一分,沈榆没听温玉菡说什么僭越的话,并且自己也听他的话没擦手了,只当这人又不正常,脑袋遭驴蹬过。 新做的菜重新端上来,桌上的气氛好了很多,大嫂嫂也没有再出言讥讽岑漫摇,岑漫摇也在温太太和温玉菡的左右宽慰中逐渐放松了神情。 直到这时才真正有一点家庭聚会的样子。 沈榆来前被林皎开过小灶,肚子不饿,西湖醋鱼尝了一筷子,改良过,味道好,不正宗。 于是他又想起白酒醇厚的口感,舌间萦绕的香气经久不散,酸醋和鱼肉的味道根本盖不住。 喝了两次酒都没醉的沈榆有点狂妄,心想或许自己就是天赋异禀,酒量极佳的那类人。 温遇旬见沈榆伸手去够桌上新开的酒瓶时,眉间跳了一下,但终归是没有阻止。 他是从沈榆为自己倒第三杯酒的前置起手动作时意识到不对劲的。 温遇旬拦了一下:“还喝?” 沈榆没什么太多感觉,只觉得有点飘忽,兴奋更多点,还记得解释:“我听很多公司里的前辈说他们写词的时候喜欢小酌,说那样很有感觉,我想试一试。” 新开的也是白酒,年份不如王禛星的那瓶久远,酒液呈现毫无攻击性的透明。 如果沈榆坚持伸手的缘由是明知故醉,想从酒精作用中获得一点快乐和灵感,那么温遇旬移开手,故意放任沈榆追寻不好把握的微醺境界,原因似乎不好考究。 毕竟连温遇旬自己都不明白原因,好像阴谋的助推手,就这样看沈榆没有节制地一杯接着一杯。 沈榆没喝醉过,他觉得脸烫,头昏,但知道不能在人多的地方耍酒疯。 他自己没意识到,坐他旁边的两个人都有体会,沈榆话变得很多,但轻易不敢找温遇旬说,和温玉菡聊得很多。 岑漫摇看到两个年纪最小的聊得投机,还有些意外,说:“小榆下次回家吃饭带着小菡吧。” 在她印象里,沈榆就没有和哪个女孩子玩得多好,走得多近。 快散场的时候温玉菡旁敲侧击地想加沈榆的联系方式,加完了不满足:“哥,能不能看在我是长眠湾粉丝的份上给我签个名?” 沈榆反应变得很慢,和温遇旬一起坐上了车后座,摇下车窗说:“签名没有,但是可以给你我以前考试的卷子。” 温遇旬看他的眼神变得深,但安静,提醒沈榆把探出车窗外的手臂收回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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