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首都的环路没可能不堵,但温遇旬看不出着急,甚至温远连续打来了两个催促电话,都被他淡淡的“马上到”敷衍了过去。 好像对这场两方都精心准备的聚会缺乏兴趣,甚至体现出不明显的排斥。 沈榆完全理解,他也不觉得有什么意思。 无非就是几句客套,想来两家在上一世也是这样见过的,只是那时岑漫摇为这种事找过他太多次,沈榆自然没耐心听这个,忘了用什么借口推掉了。 车子在路上堵了一个多小时,不仅是温遇旬,沈榆也收到一通岑漫摇的电话。 “小榆,你们在哪里了呀?”岑漫摇的声音小小的,背景里有风的声音,听起来是避到外面才打。 “你们不来,我们不好开餐的。” 沈榆不大认路,也不知道聚餐的地点,扭头问温遇旬:“我们现在还有多久能到?” 车子过了最堵的路段,又恰好绿灯,前方的公路明显通畅起来。 “快了,再过十分钟。”温遇旬往左打满方向盘。 沈榆给岑漫摇转述了,手机开的外放,温遇旬目不斜视,说:“让他们先吃,不用等。” 岑漫摇听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语焉不详地要他们在限速范围内尽快赶过来。 饭店是岑漫摇订的,位置很难得的临湖别苑,车开进去明显是私人地界,一天只接待三桌,看得出来花了心思。 阵仗很大,但诸暨有几亩房产从小给沈榆惯着长到十几岁,因此他并不觉得拘谨。 温遇旬和沈榆并肩由接待请进场地宽阔的包厢,包厢正中央放一只圆木桌,桌子同样大,位置几乎坐满,每个邻着坐的人都隔了很远。 主位是一位沈榆没见过的老人家,左手边的女人看得出上了年纪,但仪态端正,气质出尘,右手边是温远和岑漫摇。 沈榆不着痕迹地观望一圈,只能见得他认识的或不认识的人脸上神情淡淡,并无太多热络,气氛有些奇怪。 一进门,温远就招呼他们入位:“小榆和哥哥坐吧。” 他们二人的龌龊只有各自心里清楚,沈榆没有很排斥,跟着温遇旬在靠近门边的位置上坐下来。 主位老人面前的餐巾叠得高高的,座位划分大约也有些讲究,圆的起点自那块红色暗纹折成老树新枝的餐巾,往两边划出一圈,最后在温遇旬和沈榆这里收拢。 沈榆猜测他在其中年纪最小,余光瞥见旁边他没见过的女孩悄悄打量了他两眼。 “人齐了就开餐吧。”主位上的老人开口说话,温远当即挥手叫了服务生,说可以开始上菜。 桌上短暂地安静了两秒,温远咳嗽两声,先转头把沈榆介绍给身边的两位老人。 “爸妈,这是小榆。” 沈榆印象里的温远向来是谦逊的形象,面对温岭常更能展现:“小榆,你应该叫爷爷奶奶。” 这是正常流程,沈榆张嘴还没出声,靠近温遇旬那一侧半圆的一位妇人说道:“妻子还没过门,现在就这样称呼过早了吧。” 沈榆顺着声音源头看过去,那妇人肘上挽真丝素色披肩,披肩里裹了一身裁剪得体的同色系旗袍。 穿得雅致,嘴里吐出来是刁难人的话,好像明里暗里要谁下不来台。 岑漫摇心思敏感,沈榆也遗传到,他转头一看,岑漫摇的脸色果然不是很好。 温远将这话完全听去,却没什思忖般的停顿:“大嫂嫂,相关手续都办妥当了,只缺一个仪式,从法律角度来看,漫摇已经算是过门了。” 说着,他伸手按了按岑漫摇放在桌上有些凉的手背,干脆就着话和沈榆接着介绍。 沈榆听了一圈,桌上长辈占大半桌,他挨个点头问过好了,最后才轮到平辈。 温岭常的长子温持膝下一儿一女,年纪都临近三十,温远是次子,温遇旬是其与前妻所生,剩下的最后一个,是坐在沈榆旁边,他刚落座时偷看他的女孩。 名字叫温玉菡,年龄比沈榆还小两岁,马上就要高考。沈榆听着介绍朝她投来视线,温玉菡这次才正大光明地看他了,还微微对他笑一笑。 她的座位在沈榆和岑漫摇中间,形单影只,好像不属于谁。 温远也没有过多介绍,只说了名字。 介绍完所有人,大人又开始聊沈榆来之前的话题,没人注意这边的时候,温玉菡却悄悄凑过来,对沈榆说:“我一个人在这,远叔还不说,你应该觉得奇怪吧?” 沈榆着实不是一个太好奇的人,但对方有意吐露,他也不会不看脸色:“有一点。” 温玉菡声音很轻:“我爸爸是爷爷的第三个孩子,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爷爷说是因为他们去攀岩的时候安全绳质量不过关。” 剩下的话温玉菡不用说沈榆也懂,是不好回应的话题,但温玉菡没让沉重蔓延开,又很快地说:“我妈妈可漂亮了,我看过照片,我的名字就是她起的。” 她拿筷子在桌上一笔一划写出来,沈榆看了看,说:“菡萏生矣,在河之滨,出淤泥不染仍亭亭玉立,很好的名字。” 温玉菡朝他弯了弯眼睛,很有生气地笑了,让沈榆想到姑姑家的小妹,对她多了几分亲切。 又过了十来分钟,菜还没有上来,时间已经不合适吃午餐了,才听主位上温岭常发话:“小远,催一催菜。” 温远点头,要站起来的动作还没做完全,包厢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经理笑着走进来,话说得很漂亮,语气却不让人觉得好听:“抱歉各位,久等了。” “王总听说各位赏光要来,特意吩咐把晚上的客人推拒了,用最好的食材来招待。” 经理往后一招手,三位服务生托着餐盘依次走出,将三道菜平稳地放在桌上。 “西湖醋鱼,龙井虾仁,杨柳醉虾。是我们杭厨的拿手和新菜,味道都是一等一的好。”经理滔滔不绝,忽略一整桌人紧闭的唇造成的微妙,不知是故意还是神经大条。 沈榆的视线投到桌上的三个盘子里,菜色皆是浓彩油亮,面上看不出什么不好。 只是味道只有尝过才知好不好,温玉菡小声问沈榆:“听岑姨说你们是浙江人,这些真的好吃么?” 她听说过西湖醋鱼难以入口的传闻,现下见了这漂亮的菜色有些不敢相信传说。 沈榆还记得西湖边那家“楼外楼”饭店里煮出来的西湖醋鱼,鱼腥醋酸,二者融合不好入口。 但没尝过首都私人餐馆杭帮菜做出来的味道,沈榆只能说:“不太清楚这里怎么样。” 经理笑着说:“王总方才和我电话的时候说要亲自过来,给温总敬酒,应该还有五分钟就到了。” 温岭常不咸不淡地说:“王总贵人事忙,不必为了我们亲自跑一趟。” “王总一言千金,对几位贵客特别重视,是一定要来看一看的……”经理说。 话尾被一阵跑车的引擎声埋没,过不多时,一位身材稍胖的中年男人推门而入。 席间众人的脸色皆僵硬,没有人起身迎接这位一言就值千金的王总。 沈榆左看看右看看,只是动作都不大,仅仅最后转头看温遇旬的时候明显一些。 温遇旬不出意料地没理他,平淡地看着王总笑堆满脸,温岭常也不得不站起来,接过王总强行递过来的酒杯与其客套。 沈榆又转头看温玉菡,发现她也同样一副冷淡的面孔,和沈榆说话时的笑收起来了一些。 “怎么回事?”沈榆身子稍向前倾,问温玉菡。 “王禛星是恒星体育的老总,”温玉菡说,“我父母出事时使用的攀岩器材就是恒星体育的产品。” 她顿了顿,似乎看了岑漫摇一眼,接着道:“也是这家饭店的老板。”
第17章 没有礼貌 恒星体育是国内专门做极限运动器材的公司,就算沈榆对极限运动领域了解不多,对这个品牌的名字也十分耳熟。 岑漫摇脸色有些苍白,无措地盯着桌上三盘杭州特色菜来回地看。 两家见面的事情被温远交给岑漫摇操办,她原本是好意,找了攻略看网上对这家私房菜馆的评价还可以,也没想正订到死对头的地盘上,把事情搞成这样进退两难的境地。 当年温玉菡的父母出事以后,温家就恒星体育产品质量不合格这一事实,一纸诉书与王禛星打过交道。然而那一次交道实在是不愉快,王禛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将售卖给温玉菡父母的那批产品的调查样品调换,市场监督局的产品质量报告书递到温家手上,只有“经检测产品质量合格”。 白纸黑字变成无稽的荒唐言,冤魂何其无辜,也只能潦草地埋葬。 温玉菡被养在温岭常家里长大,教养还是过得去,没有明说什么,但仍小声同沈榆吐槽:“你看他那欠揍的劲儿。” 沈榆头往她那边偏半边,原本在听温玉菡说话,小腿突然被什么东西碰了下。 温遇旬上半身屹然没异样,桌下拿膝盖碰沈榆,用温玉菡也能听到的音量说:“少说一点。” 温玉菡早就觉得这个堂哥很凶,不怕大哥大姐,就怕温遇旬,也不说话了。 那边王禛星总算敬完了半圈酒,脸上已经有点红,端着酒杯朝温遇旬走过来。 “小旬很久不见,还是这么帅啊。”王禛星笑着说,脑门上的油和汗混在一起,迎着窗外的光线反射。 跟着王禛星的服务生十分有眼力地把桌上的酒杯倒满,温遇旬看他一眼,食指关节抵了下银丝的眼镜框。 “酒就不喝了,”温遇旬说,“今天开车。” 王禛星完全没把屋里的谁当回事,说道:“嗐,这有什么,温总家大业大,难道养不起几个司机?” 温遇旬不说话了,白酒杯沿圈口小,服务生手不稳,年份昂贵的茅台酒洒出来一两滴。 王禛星这杯茅台酒从温岭常的杯子里开始转,转到温遇旬这边,还剩下小半瓶。 他敬酒敬了半圈,要是继续下去,这杯酒势必也会敬到温玉菡面前。 原本专门跑到这里就不知道是什么居心了,要让温玉菡也站起来这样和他客套,未免有些过于幸灾乐祸,欺人太甚。 温遇旬姿势放松,王禛星过来和他说话的时候就靠着椅背,身子微斜着,一手放桌上,另一条手臂随意地搭在腿上。 “没有,”温遇旬伸手去拿酒杯,“我们家人多,要是这样一个一个敬过去,我担心王总不胜酒力。” “哪儿能,”王禛星说,“我酒量可以,小旬不用担心这个,只管喝就成了!” “行。”温遇旬端着酒杯站起来,只是自己站起来不够,又低头看了沈榆一眼。 “王总应该还没见过,这是我弟弟。” 温远二婚的消息在圈子里不算得什么秘密,只是王禛星惊讶于温遇旬的态度有些古怪。
74 首页 上一页 12 13 14 15 16 1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