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下了令,御医们便不敢违抗,于是又一窝蜂地回去忙碌。 最终临近丑时,御医令才走到李恤面前,躬身行礼后,一字一句地汇报韩修的伤情。 “若是身体底子好的人,这伤绝对是扛得过去的,但是太傅大人这副身子伤的太多,早就元气大伤,而近来又多受打击压抑,气血郁结,如此种种,现下的情况,十分的不好。” 这种大实话也只有御医令敢说,他这一板一眼的腔调,大约将来死后到了阎王面前都不会改。 而李恤听着他好不委婉的字字句句,只觉得心又被戳了个千疮百孔。 何来的伤的太多?——天牢,断云谷,一骑关…… 何来的打击压抑?——白天太傅、夜晚秀妃,龙椅上的荒唐,泰乾殿逼他跪伏…… 无论朝堂还是战场,他的太傅都是那样睥睨傲然的人物,可结果他都做了什么? 他亲手敲碎了他太傅笔直的脊梁,迫他太傅弯下不屈的膝盖,让他那傲视天下的双眼变得晦暗无光……
第47章 黑化帝王vs清冷太傅47 李恤已然站不住,连忙扶住墙,只觉得心口又是一阵血气在翻,满嘴都是腥气。 御医令是个艺高胆大话不多,心思还清明的,早先在宫宴大殿是看见李恤挨了打,也知道这混蛋皇帝八成是在为自己做的混账事内疚到动了气血,于是也不跟天子汇报了,直接将人扶到榻上坐着,给他施了针,顺了气,最后才说:“陛下,南梁贼子还未抓到,乱子怕是还会有。” 就这么一句,硬邦邦的,但是已经陡然让李恤明白,无论如何他这个皇帝不能倒下,不管他是什么狼心狗肺小畜生,这时候都得稳稳的站住了。 负责煎药的御医一同端上来两碗药,一碗是太傅的,一碗是天子的。 天子听了御医令的忠告,十分老实配合,一口气把药喝完了,但昏迷着的太傅就不大老实了,人虽然昏着,但却像是在做着不好的梦境,眉头紧蹙,牙关紧咬,不时发出微弱又痛苦的低吟,药根本喂不进去。 御医们法子试了个遍,就是没有用,最后李恤只能想到嘴对嘴的喂,不敢有任何玷污冒犯的念头,就只是想把药喂下去。 “太傅我错了,你喝药。”喂一口,他就在韩修耳边忏悔一句。 “太傅我知道错了,我求你喝一口。”喂一口,他就在韩修耳边忏悔一句。 “太傅,恤儿再也不敢了,你就喝一口。” 这药喂得艰难,药汁顺着韩修嘴角往下流,眼泪就顺着李恤的眼角往下流。他一颗心都要活活被搅碎了,最后抱着韩修的身子痛哭不止。 李恤不知道韩修在做什么噩梦。 他的太傅是天地间最坚强的人,本不该有害怕到梦里都放不下的东西。 可是现在太傅在做噩梦,梦中都咬牙蹙着眉,会发出受着煎熬般的低吟。 他努力给韩修喂药,喂了好多碗,喂得最后他自己嘴里都苦到麻木了,才总算喂下去不多的一些。 韩修喝了药后,人却没有转醒的迹象,一直就那么闭着眼,蹙着眉,不时发出一两声难过的低吟。 而到了后半夜,他竟然发起了高热,原本凉冰冰的身子,忽然热的像掉进了蒸笼里,摸上去都烫手。 李恤简直要疯了,却只能退到一边,看御医们慌张地救治。 堂堂盛周天子,被惶恐和痛苦包围,脸上没了威严气势,只剩穿肠蚀骨的内疚和后悔,一双眼睛里全是血丝,脸色也十分糟糕,狼狈的不成样子。 而同一时间,韩修意识中,笋子正在努力地往外弹:【宿主!宿主你理理我呀!】 【宿主你撑住啊,胜利在望了啊。】 【男主仇恨值已经降到只剩1了,你醒醒,系统奖励了3000积分,你快理理我,我给你开痛感屏蔽,开了你就不痛了呀。】 系统的每一个操作,都需要宿主亲自确认,但是韩修意识全无,所以笋子空有几千积分,却只能干着急。 现实中,昏迷的韩修忽然挣扎起来,像是在跟什么搏斗,众人措手不及,没能及时按住,结果他身上的伤口就崩了,血流不止。 这次大出血,简直比直接受伤还凶险,血流的怎么也止不住,御医们拿着完全被血染透的纱布,全都已经慌了手脚。 关键时刻,李恤就盯着御医令,一双布满血丝的眸子就死死盯着这个刻板的家伙,像是一定要从他身上盯出一个救命的法子来。 最后御医令还真被他盯出了法子,只是这法子着实太狠,是要用烧红的烙铁将伤口烧焦。 这是九死一生的险招,会加重伤势,但是能快速止血。毕竟伤势可以以后慢慢养,但是血流干了,就没有以后了。 李恤没有丝毫犹豫,当即抱起韩修,把他箍在怀里,让御医令动手。 毕竟已是个独当一面的大国天子,分得清轻重缓急,哪怕看着那烧红的烙铁,他怕的气都要喘不过来,但他不迟滞,不废话,果断到仿佛没有心。 烙铁烫上来的时候,韩修即使昏迷着,人也本能的发出惨叫,脖子后仰着,拼命的挣扎想躲。 李恤双手像铁钳一样牢牢箍着韩修,在怀中人惨叫挣扎时,就使劲睁大着通红的眼睛,没有泪,像极了人死不瞑目的样子。 最后韩修实在是痛的狠了,那双一直紧闭的眼睛,竟然微微睁开了些。 他意识混沌模糊,睁眼就看到李恤那像死不瞑目一样可怕的脸,于是积压在心底的埋怨和难过就忍不住都发泄了出来。 “恤儿,太傅也是人,太傅也会疼。” 若是清醒着,他绝不会说这话,一来人设端久了放不下,叫疼博同情这种事,太傅大人做不来,二来不想惹李恤多心,怕一不小心又惹得仇恨值飚上去。 所以这是李恤这一辈子,第一次听韩修说疼。 可笑的是,他以前总觉得太傅是个不会疼的人,而且还说过不止一次。 “太傅,恤儿错了,恤儿再也不乱说话了…… “你疼你就打我,就咬我,怎么样都行,求你好起来,求你好起来……” 皮焦肉烂,揪心揪肺,血好歹是止住了。 韩修因为烙铁的刺激,出了一身汗,高热倒是退了下去,后半夜人就平静了很多,像是平常的睡着,但也像是虚弱的没了动静。 李恤一直瞪着眼睛守在床边,一直到天边出了日头的霞光也没有闭眼休息过,期间他一直握着韩修的手,手指有意无意地贴近脉搏的地方,简直成了个人形的心跳检测仪。 过程里有好几次他惊恐地跳起来,以为韩修突然没有脉搏了,结果只是他紧张过度,按得太紧了。 如此到了天亮后,御林军统领进殿禀报,昨夜彻夜抓捕,南梁贼子大部分都已经被诛杀,本想留活口逼供的,但是那些人宁死不屈,而为首的赤烈恒焉实在太厉害,屡屡围杀,屡屡逃走,禁军还在奋力搜捕。 李恤听御林军统领汇报时,是坐在天机殿外殿的大厅中,一身端正威严,纵使气色不佳,但大国君王的气度分毫不减。 韩修说过的,天子是撑起这江山最高的柱,他不能靠别人,更不能倒,否则,天会塌的。 “南梁亡我盛周之心不死,借进贡之机谋乱行刺。 “传兵部,发檄文,昭告天下,征讨南梁! “这一次,朕要永绝后患!” 三句话,定了这历史上,南梁被盛周一举踏平的结局。
第48章 黑化帝王vs清冷太傅48 开战是大事,并非天子心血来潮就能决定,每次一提到战争,满朝文武都是主战的、主和的吵成一锅粥,但是这一次,李恤说要战,盛周的满朝文武,没有一个反对的,哪怕是平日满口仁义文章的御史大夫,这次也攥着拳头要战。 狼子野心的南梁,咬着盛周数十年不肯放,两次让他们的太子在盛周搅的满城风雨,上次是被盛周太傅击溃了,这次还是被盛周太傅击溃了,可两次太傅都是身受重伤。 不能忍了,既然他们南梁不要盛周施舍的和平,那就抛头洒血地战吧!在铁蹄与血火中了结这宿怨! 朝堂上,喊杀声震天,明明是一群穿着官袍的大臣,却俨然成了穿甲从戎的兵。 当朝会结束,朝臣们热血激昂地离开,去为即将到来的征战做准备,偌大金殿很快就空了。 李恤最后才站起来,顺着金殿的金阶往下走。 这金阶他走了十来年了,从十三岁时两股战战着,怀着满腔惶恐和不安的第一次走上来,到如今不管天塌地陷还是山崩海啸,都能走的稳当威严,仿若无心无情无所畏惧。 走到最后几级金阶的时候,李恤一抬头,恍然看见了少年时,韩修牵着他的手,第一次从这里往上走的情形。 那时他真是慌得不行,两腿一直在哆嗦,那高高在上的龙椅摆在那儿,看着威风凛凛,可那看着不像是什么舒服的椅子。 那么宽、那么大一个龙椅,他那么小小的一个人,坐上去,脚够不着地,手摸不到边,背靠不到凭依,感觉就跟坐在悬崖上一样。 所以他害怕,他总想找个人靠。 所幸那时候韩修在他身边,上金阶时,会悄悄捏捏他的手给他鼓劲,上来后,也陪着坐在他旁边的摄政御座里,虽然不是紧挨着坐在一起,但是眼角余光就能看到太傅端正挺拔的身影。 他的太傅是那么了不起,只要给他那么一点点余光里的存在,就令他十分安心。 于是就算像坐在悬崖上惶惶不安,十三岁的他也终于坚持下来了。 李恤回忆着过往,眸中酸涩,随即头也有些晕,脚下竟是绊了一下。 这条他走了十来年的金阶,他终于是摔了一回。 索性已经快走到底了,又有功夫底子,这一摔并不是太难看,就只是半跪在了地上。 太监总管常英早瞅着他不对劲,在旁观察了许久,连忙去把他扶起来。 “陛下,陛下龙体要紧啊。” 他知道皇帝是因太傅的伤势忧心焦虑,从昨夜到现在,兵荒马乱马不停蹄,又一夜不合眼,着实叫他这老太监心疼。 可是他又不敢提太傅,因为太傅情况不好他知道,所以来去也只能提醒李恤保重身体。 李恤却推开常英,神色如常地站起来,头颅抬高,脊梁挺直。 “朕是天子,是撑起这江山最高的柱,朕不会倒,也不需要人扶。” 李恤调整了呼吸,让自己看起来就像平常一样的威严从容,然后走出金殿,赶往天机殿,想立刻看看韩修的状况。 今早上朝之前,御医令是说韩修伤情有好转了,今天有望能醒来,因为这句话,李恤受着煎熬的心才终于好过一点,处理了政务后,当下便恨不得一步跨回天机殿,回到太傅身边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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