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修一僵,没想到李恤这么敏感,他只是稍微抵触了一下,李恤就认为他之前是在说谎。 李恤之前说过,如果发现韩修说谎,他会活不下去,而活不下去之前,会先将韩修拖入无间地狱。 那字字如诅咒的话语,韩修现在回想起来当真头皮发麻,于是连忙直起身,看着李恤的眼睛说:“我没有骗你。” 李恤却不信,眼神依然淡冷的刺人。“我喜欢太傅,所以时时刻刻的都想着太傅,刚下朝回来,就迫不及待想见太傅,想抱着太傅,想亲太傅,想要太傅……虽然我没有喜欢过别人,但是我知道,这就是喜欢。 “但是反观太傅,对我好像没有一点索求和欲想,淡得跟普通臣子没有什么区别。这样你却说你喜欢我,让我怎么信?” 李恤单身二十余载,没有谈过恋爱,但是在感情这方面,却好像比他的太傅拎的清楚多了。 他这样一番有理有据的质问和梳理,韩修觉得自己活脱脱成了个没有心的大猪蹄子,顿时哭笑不得。 “你为君,我为臣,纵使喜欢,但君臣礼节却早已成习惯,你若不喜,我可以改。”因恋爱降低智商这种事,韩太傅是不会一再犯的,现在已经完全清醒理智,纵使没谈过恋爱,但是对付一个无理取闹的小男朋友,还是手到擒来的。 果然帝王小男友被说服了,尤其是最后那句“我可以改”,带着几分谦让和宠溺,听来尤其的撩人心弦。
第26章 黑化帝王vs清冷太傅26 李恤脸色阴转晴,笑着说:“那好吧,太傅可要马上改。” 说完抓起韩修左手,十指相扣,并肩走到天机殿的偏厅用膳。 吃饭时,李恤和少年时一样,恨不得把满桌子好吃的都塞进韩修碗里,一双眼睛里全是明亮的高兴,殷勤活泼,仿佛真变回了当年粘人的小奶猫。 用膳到中途,李恤突然提了件朝堂上的事情。 “岁末了,南梁上贡的使团已经到盛周境内了,不过有件事却令朕很在意,想说予太傅,听听太傅的意见。” 一骑关之战,韩修以十六万大军分两面撕开了南梁大军的防线,又亲自领着三万大军拼掉了其中十万,使南梁元气大伤。 而之后三年里,韩修将军权都交给了李恤,而李恤做的很好,用了两年时间把南梁打的抬不起头,从此俯首称臣,岁岁进贡。 只是韩修从一骑关之战后,就跟李恤不和,不仅搬出天机殿,住进了自己的太傅府,而且除了早朝,根本就不赏脸参加任何宫宴。 旁人都说太傅大人是摆脸色给天子看,但其实,韩修只是用这种方式疏远朝政,让李恤真正去独当一面。 因此,这南梁的岁末进贡虽然已经贡了三年,但韩修却从未插手过,只知有其事,却从未见过南梁使团的阵仗。 如今李恤突然跟他提南梁使团的事,韩修便以为他是遇到难处了,于是便道:“好,你说,是什么事让你这么在意?” 于是李恤缓缓说道:“驿站奏报,南梁使团里,有一个长相酷似镇北侯的人。” “镇北侯?镇北侯梁非?”蓦然听到镇北侯,还是活生生的人,这简直是往韩修脑子里扔了个炸弹。 李恤点点头:“是。” 韩修震惊,脑中闪过镇北侯那张不管过去多久,都能清晰回想起来的脸。 但很快他平静下来,摇头说:“不可能是他,他死了,盛帝五年被问斩的。” “是啊,我也记得。”李恤微笑说道,又为韩修添了一碗莲子羹。 “当年可是太傅不惜以身犯险,拿自己做饵设局引梁非入套,这才一举将他扳倒。那一局我如今回想,仍要感叹于太傅惊天的谋略与胆识。”李恤幽幽说着,同时将添好的莲子羹轻轻推到韩修手边。 但韩修却没有去接,而是因为某种担忧在出神。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便对李恤摇了摇头,严肃道:“梁非长相特殊,能正好酷似他,还随南梁使团进入盛周,恐怕不是巧合! “而且这人谋略胆识都不在我之下,若说他找个替身问斩,自己死里逃生去了南梁,我是宁可信的——恤儿,这件事你绝不可以掉以轻心。” 当年韩修不惜代价扳倒镇北侯,本想亲自参与后续的处置事宜,但无奈他伤得太重,不得不卧床养伤,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了当时的刑部尚书处理。 当时韩修没觉得有什么,但是此刻回想起来,就不禁后背一凉,怀疑这唯一他没经手的地方,恰恰给了梁非死里逃生的机会。 这并非杞人忧天的狂想,而是因为镇北侯梁非,是韩修整个摄政生涯里,遭遇的最强敌手。韩修明白,很多自己能做到的事情,对镇北侯梁非来说,也不是难事。 而耍个金蝉脱壳的小伎俩,瞒天过海的逃出生天,韩修自认是做得到的。那么梁非…… 韩修越想越心惊,不由看向李恤,希望他能尽快重视这件事。 可是一抬头,却见李恤用一种非常冷漠的眼神看着他。 被这眼神一刺,韩修便反应过来什么,顿时心一紧,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大错,而且已经来不及挽回。 “太傅,我同你说朝廷大事,并非真的想听你的意见,只不过,是想探探太傅的心思罢了。” 李恤木然看着韩修,脸上全是失望之色。而韩修看着他脸上的失望,心也跟着沉下去。 只听李恤幽幽的,用深沉且带着威严的口吻说:“太傅,你还没有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吗? “朕同你说朝政之事,你应该拒绝听。 “可你不仅听了,更是开口指点起朕来。 “……” “太傅啊——”李恤忽然悠长的叹了一声,伸手覆住韩修放在桌上的手,蓦地用力握紧。 “你竟然还……当自己是那个只手遮天的摄政太傅么?” 如果没有被李恤收入后宫这一出,韩修现在,应该被关进刑部死牢,等着接受审问和定罪。 以他失势时那些沸沸扬扬的恶名,按照盛周刑律,大概要判个五马分尸。 若有正直老臣记起他早几年的那些贡献,胆大些为他说两句好话,大概可以讨个赐鸩酒的死法,能留个全尸。 所以韩修此时的身份,其实是个受天子隆恩照拂的罪人,虽然是身处尊崇华美的天机殿,但身份终究是个戴罪的阶下囚。 而作为一个备受优待的阶下囚,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身份是很重要的,假如连这点自觉都没有,甚至是仗着有优待就兴风作浪,那这来自天子的隆恩照拂就是给狗吃了。 韩修——只手遮天了十来年的摄政太傅,大权在握这么久,若对人说,他这十年里,没有为自己经营任何退路和后台,甚至根本就没想过后路的事,会有人信吗? 答案是绝不会有人信。 因为太傅大人出了名的深谋远虑、智计无双,就算是那些只会受贿敛财的贪官污吏,都会提前给自己筹谋点后路,而韩太傅这么聪明的人,又岂会连那些酒囊饭袋都不如? 韩修不禁叹了口气,深知在李恤心里,他是个十分“不干净”的人。 十年的时间,他除了表面上那滔天的权势,有大把机会经营一套隐蔽而强大的势力。 那势力也许分散在朝廷的角落,也许隐匿于军队之中,还也许融入了市井江湖……而最大的可能是,深谋远虑无所不能的韩太傅,早已把自己的势力渗透进朝堂、军队、市井江湖的每个角落。 当年镇北侯倒台,拔出萝卜带出泥,揪出了多少隐藏势力?可韩修倒台,能揪出来的,却只有最后三年里他网罗的贪官污吏,说势力,不如说无用弃子。 加上韩太傅前脚关进死牢,后脚不翼而飞,盛帝掘地三尺找了半年渺无影踪,于是所有人都在感叹:韩太傅纵使倒台,那些隐藏势力却都不动如山,别说拔出来,根本连踪影都抓不住,势力之庞大稳固,恐怕早已敌国! 重重合理猜测的迷雾之下,谁能相信,韩太傅整整十年,真就是什么私人势力也没有?
第27章 黑化帝王vs清冷太傅27 于是此刻面对李恤的逼视和责问,韩修没有辩解什么,而是低头起身,弯下膝盖,在李恤面前跪下,将头伏低,沉沉抵在了地上。 “罪臣知错,今后定谨言慎行,绝不再犯。” 韩修心累,知道现在解释自己无心干政、也无能干政之类的话,必然徒劳,反而会被李恤当成是狡辩,继而愈演愈烈。 人可以轻松证明自己有某样东西,但却很难证明自己没有某样东西,尤其是人人都觉得你有的时候,那你没有也是有。哪怕你去上吊、去跳河,声嘶力竭表示自己真没有,他们也仍会坚信,你只是把东西藏起来了。 韩修无法向李恤证明自己什么隐藏势力都没有,真就是光棍儿一条,会提意见只是单纯想帮忙,并非存了干政夺权的心思。 可是不敢解释,因为这种事绝对会越描越黑。 所以能做的只有做小伏低,让自己看起来没有半分的攻击性和危险性,希冀日子久了,李恤会发现,他看上去是个有害的假光棍儿,实际上是个无害的真光棍儿。 李恤也从椅子里站了起来,俯视着跪伏在他脚边的人。“太傅,朕想与你安然,与你厮守,与你长久,这些你都知道吗?” 低沉凝重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一种受到打击后的伤怀。 韩修悲叹,沉声道:“罪臣知道了,罪臣感念陛下圣恩,万死不相负。” “万死不相负……”李恤默念着韩修突然给予的如山承诺,面上涌过一阵隐约的感动。 “太傅——你要说到做到。” “罪臣决不食言。” 韩修从不食言,他一向说到做到,这点李恤是知道的,于是他才涌起来的疑心和焦虑,忽然又像退潮一样平息了。 “太傅,快起来,早膳都快凉了。”李恤弯腰下来,双手将韩修从地上扶起来,扶他在桌前坐好,脸上已经没了刚才的威严冷冽,有的只是那种会发亮般的愉快的笑容。 韩修很配合他的转变,脸上也露出温和的笑容,李恤添了莲子粥给他,而他接过并吃起来,好像中间没有任何沉重的事情发生。 “对了,今日看太傅面色不好,让御医令来给您看看吧。” 韩修之前旧疾复发,虽然强装着没表现出来,但是脸色骗不了人,李恤还是看出一些端倪,于是想让御医令来给他诊治。 但是韩修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不用,我身体没事,一切都好,不劳烦御医令了。” 现在担任御医令的是谁,韩修不知道,也懒得过问,但是不用多想,八成都是当年同朝为官的熟人。 他如今身居天机殿,外界怎么揣测议论他听不见,只安心当个缩头乌龟,苟着就好,但若叫过往同僚来看他如今落魄狼狈,那他无论如何也是不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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