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是这样的口吻刺得人心脏密密麻麻的疼。 “那不是你的错,念想。” “或许吧。”祁念想无意与傅煜修谈论对错,终止了话题。 那是一种无所谓的态度,比起怨恨更加令人难受的漠视。 因为不在意了,所以无论傅煜修说什么,他都不会放在心上。 不会显得傲慢却足够疏离,这是祁念想一贯对待外人的态度,现在却落在了他的身上。 傅煜修说不清什么感受,心口沉重地让他喘不过气。 “凤倾绝是从什么开始对你...” “你是指什么?是他从什么时候欺辱我,还是想上我?”祁念想笑了,无端地令人心疼。 “不是.....” “如果是前者的话一直都存在,后者的话....”刻刀抵唇,祁念想苍白的唇角下压,还未好全的唇珠结着细痂。“大概是我让你把他们逐出凌雪峰前吧。” “...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祁念想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他道。“傅煜修你还记得最早开始我刚跟你回凌雪峰时候发生的事吗?那时我便曾不止一次跟你说过我被人欺负看轻的事情,但是在你眼中,你不是觉得这是不重要且不必在意的事情吗?” 傅煜修站得太高了,他生来便是天骄,众星捧月,万人拥戴,对他来说,没有什么能称得上“困难”二字,万事万物遮不住他的眼,他所处的地位,注定了他不会理解凡夫俗子的痛苦和挣扎。 所以在祁念想第一次向傅煜修抱怨,周围人对他的看轻和嘲讽时,傅煜修给的回答是。 旁人的看法并不重要,念想,你只需做好自己便足以。 这话乍听起来没问题,但实际上呢,能够轻松说出这样话的人,往往是最不用在意旁人眼光,最有底气反驳一切的人。 而念想他有什么呢?天生魔体修道一无是处的天资,空有名头的凌霄仙尊的道侣之名,即便他在凡界家世再好,但在一众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修士面前,又算的了什么。 在一众仙二代,高位仙尊,天之骄子中间,他的存在就是个异类。 “真好啊,这种不用顾及所有的自信,曾几何时,我也是那样,在天灾饥荒前问过阿兄一样可笑又可悲的问题,为什么那些流民饿成那样而不吃肉呢?” “同理,你对我的回答,是一样的可笑又讽刺,难道是我不想吗?” 祁念想不是没有努力过,他为了能够站到傅煜修身边,成为能够配得上傅煜修的合格的道侣,他逼迫着自己从温室中走出,让自己成长。 傅煜修说他,凡间习性太重不利于修炼,他逼自己戒掉贪吃,贪睡,贪玩的毛病。凌雪峰苦寒,没有仆从照料,他咬咬牙也忍了下来,学会洗衣清扫打理自己。 他资质差,修炼晚,根基薄弱,所以他日不出时开始练剑,日作息时挑灯学法,睡觉由打坐代替,没日没夜,他很痛苦,也很挣扎,却又不断的告诉自己该是如此。 为了自己喜欢的人,甘之如饴。 但现在看来,他的努力不过是一场自我感动的笑话。 “我跟你来太归宗前阿兄曾告诫过我,说,你我之间相隔天堑,我若随你离开势必会过得很苦,所以阿兄不愿我和你离开,但我不以为意,那时我天真的以为,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可以接受一切。” 祁念想拿着砂纸磨娃娃脸边的棱角,窸窸窣窣的粉末从他指尖坠落。 “路是我选的,我在知道你理解不了我的心情后,我便不再跟你诉苦。” “你之前从未跟我说过这些。”傅煜修声音压在喉中,越渐苦涩。 祁念想吹掉指缝的粉末,道。 “所以说,爱上你的人真的很不幸。” “你究竟把我当做什么来看呢?一不顺心就会哇哇哭喊的孩子,还是娇纵跋扈不懂事的小弟子,总之不会是当做另一半。” “我也是有尊严的,傅煜修,别看我这样,我也是我祁家,言传身教出来的祁家子,一件事可以麻烦你,难道两件三件四件五件,都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只要你说出来,念想……” 祁念想静默,又笑。 “可你可以,我不可以,傅煜修。” “我是你的道侣,不是你的附庸。” 傅煜修愣住了,他眉头紧锁,鸦羽般的眼睫微颤,似无情神明染上尘埃,诉说他的迷惘。 “我不懂……” 祁念想换上刻刀继续雕刻娃娃的鬓角,从头到尾都冷静淡漠的可怕。 偏是祁念想这个态度,让傅煜修感受窒息,像是断线转不住的风筝,又像是指尖倾漏的沙子,快速的离他远去。 “念想…对不起,我不曾想过你会这样痛苦,如果早知道,我便不会……” “既然都说这么多了,剩下的告诉你也无妨。”祁念想手中刻刀不停,打断傅煜修的话,也不在意自己被傅煜修抱住。 “凤倾绝从什么时候对我有那种想法,老实说我也不清楚,你之前不是奇怪当初我为什么极力让你把凤倾绝他们逐出凌雪峰吗?” “那都是因为你那好二徒弟,凤倾绝,在你生辰前日那天,他把我压在你洞府石床上欺负,欺负我时他起了反应,差点把我囗奸。” 祁念想转动手中的刻刀,对准抱着他僵住的傅煜修。 “喏,就像你现在这样。” 傅煜修滞住。 “而且当初我想跟你说来着,可你没给我机会开口,凤倾绝在你面前装的多乖啊,我又没有证据,那时歇斯底里的我在你眼中更像是无理取闹吧。” 祁念想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他轻声道。 “所以,当时你对我说,念想,别闹。” …… 祁念想恶心的想吐,身上仿佛还残留着凤倾绝在他身上留下的滚烫灼热的呼吸,他努力维持着理智,站在傅煜修面前,不让自己露出歇息底里的情绪,忍得全身都在颤抖。 他最终还是还是忍受不住,爆发。 “我说了,我不想在凌雪峰看到他们,我说过多少遍了,我讨厌他们,我厌恶他们,你听不明白吗!” “不,不止凌雪峰,有他们在地方,我都不想看见!” 而另一边不止何时出现点凤倾绝两人,一笑一冷漠的看着他。 祁念想理智嗡的一声,彻底断了。 “傅煜修,你知道么,凤倾绝他……!” 站在他面前的白衣仙尊静静地注视着他,轻柔地抚过他的脸侧。 “念想,别闹了。”
第九章 心悦君兮君不知09 冷,好冷。 身上前所未有的冷。 祁念想忘记自己如何推开了傅煜修,转身离开,他回望高寒凌冽的雪峰,抱紧了双臂。 他想回家了。 —— 马车日夜不停,在傅煜修体内鬼咒完全转移当天,他们到达了清河郡,祁念想的生长之地。 又是一日阴雨天,秋雨不断,细雨连绵,连日不见阳光。 再这样下去,冬季估计难捱咯。 胡酒记酿酒老翁坐在廊下,一搭没一搭抽着旱烟,屋檐滴落的雨水打落在上青石板,溅到廊下的酒瓮中,浓而香醇的酒香从瓮中飘出随着风到了院落外,传入巷中。 可酒酿的再香,也不行了,听说隔壁郡县又遭水害,管理隔壁郡县的又是个没能耐的,再过一段时间,流民就要涌到清河郡了吧。 老翁敲了敲烟枪,叹了口气。 以往若是祁家还在,大公子必定有办法解决这水患,可如今… 老天怎么能这么不长眼,清河这么多世家,怎么偏偏是祁家遭了难,被可恶的贼子灭了满门,新任太守还为此呈了告罪书,但又有什么用,贼子至今尚未落网,祁家灭门一事还是悬案。 可惜了..... 老翁点燃烟草,湿了眼角。 没了祁家老友,也无人喝他老头子酿的酒了。 半开的院门被敲响,胡老翁喊了句门没锁,一把青竹伞顶开了破旧的木门,一袭红衣的少年踏入院中。 胡老翁猛的站起身,恍惚失了神,熟悉的红衣让他仿佛回到十年前,那张扬骄矜的祁家小公子,风风火火的闯进入他的院中,来一句。 “胡爷爷,来两盅浮二百,不用太多咯,给我家老头子盛个底就行。” 少年扬起竹伞,露出熟悉的面容。 “胡爷爷,来一壶浮二百。” 傅煜修撑着伞站在青石巷口前,来往的行人匆匆无人过多注意他,注意到了,也不过是多看两眼,想着,这气质出众的郎君是在等人吧,也不知等的是谁。 傅煜修听到脚步声,转过身,便看到抱着一壶酒踏过小巷的祁念想,他迎了上去,略低首,清浅的眉眼落下。 “怎的这么久。” “见了故人。” 祁念想说,然后再无解释。 离开酒巷,祁念想还去了很多地方,东头芳华斋买了糕点,中街闻人买了上好的纸砚,百宝阁中挑了两只步摇和碧玉簪子。 出百宝阁时,祁念想刚下了阶梯准备离开,一长相清丽成熟,稍显年纪的女子从阁楼后匆匆走出,连伞都顾不得撑。 “等等,这位公子!”她稍稍站定,颤抖问到。“是你么,祁小公子?” 祁念想顿住,在傅煜修的注视下回身,浅笑回到。 “阿妍姐姐。” 听到熟悉的声音,再看到那一如当初的少年容颜,阿妍眼睛瞬间红了。 “小公子...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是我看花了眼,幸好。”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现在还好吗?祁家那边…” “我很好,阿妍姐姐,不用担心。” 阿妍哽咽。“那就好,这次回来还离开吗?有什么需要姐姐帮你……” “阿妍姐姐,我该走了。”祁念想轻声道。 阿妍一愣,这时她才注意到小公子身后站着的白衣青年,青年清冽如画,如同九天供奉的神君,只一眼就叫人畏惧,让人不敢直视。 传闻祁小公子曾救了一位仙人,仙人见祁小公子有仙缘,便带走了祁小公子。 结合祁小公子十年未怎么变化的容颜,阿妍不信也信了三分,再一想祁家现在罹难,阿妍压下哽咽,强忍着不舍。 “好,离开也好,姐姐会替你照看好大夫人名下的产业,若哪天小公子需要,知会姐姐一声,姐姐整合成银钱给你。” 祁念想摇了摇头。 “百宝阁这些是姐姐守下的,那就交给姐姐了,我此行山重路远,不知归期,还望姐姐珍重。” 阿妍眼中的泪水跌了下来。“好。” “愿公子此行大道坦途,一路顺风。” …… “阿妍姐姐是我阿娘从牙人手中救下来的,因家族牵连不幸落难的官家小姐,当年阿娘还笑称,阿妍姐姐是她给我挑选的,未来管束我的妻子。”祁念想提着酒,稳稳地抱着怀中的礼盒,丝毫不让傅煜修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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