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喘了口气,扯掉身上破破烂烂被血浸透的外袍,一步深一步浅地离开被烈阳笼罩的荒原沙漠。 黄沙漫天,烈阳被黄沙遮盖,伸手不见五指,大荒原向来人迹罕至,离大荒原最近的边城也不能称之为城,破败腐朽更像是荒凉的小镇。 大风烈烈,悬挂在酒馆外沾血的酒字旗被吹的七零八落,浓烈的血腥味从大门关闭的酒馆内传来,大门隔绝呼啸的狂风,酒馆内妖魔听着狂乱的风声坐着人肉凳,吃酒饮肉,好不快活。 边城荒凉人修稀少,妖魔肆虐为常态,现如今修仙界各宗门人人自危,这荒原边城更是早已沦为妖魔寻欢作乐之地。 忽然紧闭的酒馆门打开,黄沙灌入,一个人踩着狂风进入酒馆,暗红色短袍,沾血泛黑的牛皮长靴,灰扑扑的斗篷罩住他的面容,人族,魔修。 大厅内妖魔全部停下看向来人,那人无视血流成河群魔乱舞与炼狱一般的酒馆,他踩过一地的鲜血碎肉,走到柜台前,放下一枚新鲜的妖丹。 他对着在柜台边趴在死去的女人身上奋力甬动的妖修,沙哑地开口。 “一壶酒。” 不知是哪个小魔先笑出了声,战斗一触即发。 风吹的肆虐,吞没了所有的声音,黄沙中突然夹带了一层血雾,却又很快的被怒号的风所吞噬,酒馆的门被风吹的嘎吱嘎吱作响。 沾血的牛皮靴先从门内踏了出来,披着斗篷的魔修提着一壶酒缓缓走出酒馆,酒馆大门砰地关上,溢出的鲜血从门槛淅淅沥沥流出。 从酒馆出来后,祁念想七拐八拐走了好几条暗道,最后停在一隐蔽的传送阵法前,他一路清除他残留的踪迹,进入传送阵后他捏碎了一枚妖丹。 银光一闪,他的身影消失在原地,传送阵法在他离开后随之崩坏,无人荒凉的小巷涌入狂风,黄沙层层覆盖掩去了所有的痕迹。 祁念想再睁开眼已在千里之外,他又是一通乱走,最后穿过层层阵法,他才回到暂居的山洞。 山洞并不深,祁念想走了几步就到了底,浓郁的灵力从山洞深处传来,浮动的灵力浓烈的蕴起薄雾,化作冰晶依附在石壁上,从洞口开始三步一聚灵阵,净灵阵,化灵阵,灵阵周转灵力源源不断涌入石洞深处。 洞府最深处有一巨大的银色阵法,阵法中央盘坐着一墨发白衣的男人,他鸦羽似的墨发半束,灵雾缭绕在他闭起的凤眸眼睫上挂上水珠,阵法的光在他脸侧打下惊心动魄的阴影,他周身气势如海似渊,令人望而生畏。 一道鬼咒游移到他脖颈处,又被他身下的阵法消去,掩饰不住的仿若化作实质的鬼气缠绕在他身上。 察觉有人靠近,傅煜修凤眸撩起。 祁念想进入石洞后看都没看傅煜修,他放下手中的酒,拿出装着麟龙心头血的水囊,倒了一碗心头血。 他端着装着麟龙心头血的碗递给傅煜修,冰冷沙哑地开口。 “喝了。” 傅煜修垂眸看向递到他面前泛着金色的麟龙心头血,视线顺着那按在碗沿节骨泛白的手,一路落在依旧盖着斗篷只露出苍白消瘦的下巴的祁念想身上。 他闻到了血腥味,他道。 “你又受伤了。” 祁念想冷冷地掀了下唇角,他没理傅煜修,他也不管傅煜修喝不喝,把碗放下就走。 祁念想又倒了一碗麟龙心头血,炼化阵法,他埋头补着傅煜修身下又残缺的阵法,任由傅煜修视线随他移动,无论傅煜修跟他说什么,问什么,他都一个字不说。 傅煜修沉默的喝了麟龙心头血。 连着半个月,祁念想对他说的话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自他受万鬼咒境界大跌如同废人后,座下弟子相继背叛,欺师灭祖,逼他以身相饲。 宗门相逼,万人跪在他峰下求他下嫁,他被整个修仙界抛弃,他身陷囫囵,最后前来救他的却是曾被他抛弃的小道侣。 “为什么?”傅煜修又问。 为什么救他?为什么要帮他解万鬼咒?为什么要四处奔波为他受伤? 傅煜修想起久远的被放在角落中的记忆,年少的祁念想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对他说着,喜欢。 可,既是喜欢,为什么又这么冷漠,为什么不理他,为什么不愿意再…看他? “你在怪我。” 依旧是没有回答,甚至对方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施舍给他,那是一种不耐地不想听他说话的厌恶。 祁念想补完阵法,拎起酒壶寻了个角落席地坐下,他讨厌潮湿无光的地方,他扒拉来一堆柴起了火,火光跃动,他靠着石壁,喝起了酒。 他不是那种小口地酌,而是大口地往嘴里面灌。 浓烈的酒香在洞中散开,傅煜修蹙眉,他记得他的小道侣并不会喝酒。 在他记忆中不会喝酒的少年,沉默的大口吞咽着酒,来不及吞咽的酒从他唇角溢出,滑过修长的脖颈,浸入衣衫内。 他苍白的指尖紧紧按着酒壶壁,黛青色的血管暴起,垂下的手隐隐颤抖,似是在忍耐着什么痛苦。 突然祁念想被吞咽的酒呛到,他抓着胸前的衣服咳得弯下腰,他抬手抹去唇边咳出的酒,掌心沾染的鲜血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个时候他才后知后觉,身上的伤口又一次裂开,溢出了血。 祁念想自嘲一笑,拎着酒起身走到一块凸起的石块后面。他解开身上的斗篷,褪去身上的衣衫,露出消瘦的满是伤痕的身躯,一道从后背到前胸的贯穿伤汩汩流着血。 他扬起酒壶,将壶中剩下的酒往他身上倾倒。 祁念想没发现,跃动的火光将他的身影投在了石壁上,酒倒入伤口火辣辣的疼,他蝴蝶骨突起,脊背下弯,弯起惊人的弧度,残留的酒缓慢地从深陷的沟壑往下流。 黑色泛金的魔纹迅速蔓延他半身,胸前,脖颈,脸侧。 他疼的冷汗直流,身体不住颤抖,他捏碎一枚妖丹吸收疗伤,咬紧牙关愣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忽然一道阴影笼罩而下,一只手落在祁念想背后,清冷的声音徐徐传开,近似贴耳。 “这道伤,可是被麟龙所伤?”
第四章 心悦君兮君不知04 祁念想疼的意识溃散,墨色的眼瞳雾蒙蒙的似蒙了一层水雾,他扭头迟滞地盯着半跪在身后的傅煜修,上下眼皮眨了眨,眼睛才渐渐地凝回焦距。 他瞳孔一缩拍开傅煜修的手,哑着声音,近乎本能的躲避傅煜修的触碰。 “关你屁事!” 说完之后他又抿紧了唇,沉默的回头,薅起衣服往身上套,仿佛之前那一瞬间的惊慌只是错觉。 这是傅煜修第一次从他的小道侣口中听到粗俗的字眼,他沉默半刻。 “先前你不过是沾染些许魔气,魔气入体不深,现在你却完全入魔了,你消失的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入魔并非小事,念想,回答我。” 祁念想不理他,他疼的手指痉挛,拉了几次都没有把衣服拉上去。 他身上的伤还在流血,染血的衣服擦带起血肉,看的傅煜修直蹙眉,他伸手按住祁念想的手。 “你伤的很重,需要治疗。” “够了!”祁念想忍无可忍地甩开傅煜修的手。 “用不着你关心我!我就是入魔了那又怎么样?又关你什么事!你何必在这里假惺惺的询问我?” 大脑轰鸣,祁念想靠着身后的石壁才堪堪稳住身形,他手抵石壁,指尖深深陷在冰冷的石壁内,连日来压抑的愤怒,厌恶终是压制不住,喷薄而出。 “况且你不该开心吗?我正不是如你们所愿离经叛道,与魔为伍修了魔,成了真正的魔修!” “还是、高高在上风光霁月的凌霄仙尊觉得曾经的道侣修魔恶心了?”祁念想盯着傅煜修缓慢地,恶意地笑了。 “既然你觉得恶心,那就离我远点!因为看见你,我同样也觉得恶心!” “我并非质问你。”少年的愤怒来的太过突然汹涌,那双曾溢满爱意的双眸,此刻愤怒的,怨恨的,仿佛再看极为厌恶的人。 傅煜修神情怔然半分,声音低下。 “那你以为我这样究竟拜谁所赐!” 傅煜修沉默了下来。 即使到这个时候,仙尊神情依旧淡漠平静,像是在看不懂事的孩子,映出他歇斯底里的丑态。 祁念想内心突升起一股窒息,觉得自己十分可笑。他胡乱合上衣服,扔下手中的酒壶,眼底一片冰寒。 “傅煜修我告诉你,我还没有贱到不计前嫌救一个抛弃过我的人,我救你是因为你还有利用价值,和你本人一分关系都没有。” “所以你最好老老实实呆在阵里解你体内的万鬼咒,别浪费我好不容易猎来的麟龙心头血。” 祁念想说完向外离开,他脚步虚浮,呼吸短促,面色更是苍白的可怕。 傅煜修下意识要拦住他的小道侣,却在祁念想擦他而过时,他看到了祁念想眼侧被凌乱的长发遮盖的红色艳纹,它点在祁念想的眼尾,似一朵灼灼开放的凤凰花,不似魔纹,更像是被谁隽画上的,人为落下的印记。 傅煜修一愣,抬手抚向祁念想的眼角。“你眼角.....” 祁念想抖了一下,回想起泅水涧经受的折磨。 啪的一声,祁念想给了傅煜修一巴掌,他指尖颤抖,声音尖锐变调。 “别碰我!” 受了一巴掌的傅煜修长久没回神,神色清冷的仙尊偏着头,他眉心紧蹙缓缓抚上沉闷的心口。 待他回神,祁念想早就不在了洞中。 祁念想出了山洞,踉跄着走了很远,直到最后的体力耗尽,他才扶着一颗树停下。 他剧烈的咳嗽着,咳得撕心裂肺,似是要把体内的血肉咳出来,泛金的魔纹如有生命般紧紧的缠缚着他,几道不明显的鬼咒出现在他身上,又很快被霸道的魔纹所吞噬。 汹涌的痛感再一次袭来,祁念想无力的顺着树跌坐下去,痛苦的蜷缩起身体。 疼,疼的他面目狰狞,痛苦的想死! 他将痛苦的呻吟压在喉间,紧闭的牙关生生的磨出血来,只发出几道含糊不清的呜咽。 月光流淌悄无声息的落在他的身上,祁念想眨了眨被冷汗蛰疼的双眼,努力撑起几分清明,他指尖颤抖掐算。 还有十天,再过十天,傅煜修体内的鬼咒全部转移到他身上,这场折磨就算结束了。 再有十天他就能报仇,他就能把他这段时间所受的痛苦完完整整的还回去! 还有就是,再过十天他就能完成任务,离开这个该死的世界了! 念想咽下齿间磨出的血,扯了下干裂的唇角。 完成任务后他终于不用见那群傻逼,也不用在他们面前装孙子了! 天知道,如果不是实力不允许,还有人设束缚着,他这十年间有多想掐死那群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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