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那个年轻人对数字有非常的感觉,仿佛计算器成精。他可以轻松记住几十位的数字,再流利地以任何顺序说出来;有一次有台打印机缺纸,他在屏幕前看了一眼,就向护士复述出整页的检测结果,包括相应的正常值范围。w医生很怀疑,像电话号码和保险号,账户号这些数字,他可以在梦里也倒背如流。 只不过他本人并不觉得这是很特殊的技能,自认是个普通人。 基于这一点,在这个年轻人失踪之后,寻找弟弟找得发狂的那位贵人买断了这个约诊号码,宣布不再对公众使用,并且要求只要是疑似他弟弟的人打通这个号码,必须立即待命,以防那个人受伤求助。 刚开始几年,还有旧客人误播,几年之后,这条生命热线彻底地沉寂了。 * W医生前几天还接过忧大人的通话,说是要给他家新来的小少爷做个检测。 有个寄托总比没有寄托好。只是不知道,如今这个能够突然得了万千宠爱的小孩,是否还能与人沟通。那位大人的行事已经日渐嚣张,毕竟到了这个年纪,已经不需要强取豪夺;想要什么,都能逼得人亲手奉上。 但那和我又有何干,只要不是个二世祖就谢天谢地。头发已经斑白的W医生叹了口气,顺手把诊断结果写进了那位大人的病例。一个十几年前失踪的成年大活人,怎么可能变小…… “W先生,‘那个’电话响了!” 所有人都很敬畏那位大人,但没有人敢带他去医院。任何违背他的意志的人,下场都非常惨。可如果不是那个热线被沟通,他们也不至于全体待命,变得骑虎难下。 知道了那位大人深夜莅临,半个诊所的人都在哆嗦和惋惜。 “这可怎么办啊……” “是啊,是新来的管家吧,也太不懂事……” “是啊,现在不比以前……有那位……” 一片低语声中,突然响起一个孩子的声音。 “这么晚,还在加班啊,辛苦辛苦。”童音语气自然熟稔,反而显得有些反常。“大家别担心,嗯,我家老……老爷是来陪我看病的。待会儿他问起来,都算我的。” 【待会儿问起来,都算我的。】 这几个字坦坦荡荡,仿佛能在走廊敲出回音。W医生在诊室里,无端打了个寒战。 忧大人的状况只能由那个人约诊,也是有原因的。那位大人溺爱弟弟非常,不论什么原则,只要是那位弟弟做的,都可以通融。 反过来说,这世上有多少宠爱就有多少特权。唯独在这种情况下,那个甘于平凡的人才会动用独属于他的特权。 门推开,缓缓推进来两个人又合上。 “W医生,我老……老爷他突然晕倒了。”一个半身带着伤的男孩艰难地从轮椅上站起来。他的小手还牵在另一个人手中,费了些功夫才抽出来。“我来填单子,您先帮他看看!” 男孩的情况也不好。脖颈上抓痕清晰可见,腿上的血迹已经凝结。 说着,那男孩快走了几步,趴在桌子前,抽走纸笔,开始填写。他整个人即使站直了,也刚到书桌,写得非常卖力。 W医生看到那徐徐铺写的熟悉字迹,出生日期,和一连串长长的保险号,揉了揉眼睛,感觉太阳穴一跳一跳的。 “那个,您是……?” 男孩仿佛吓了一跳,呆住了,左右又看看,回过神来,想要捂住单子,却已经晚了。只能支支吾吾说,“那个,我,我是这位的养子。出门前,管家给我看过个人资料……” 男孩理所当然地认为,所有人都能无误地背下一串繁琐数字。 “那么,你又是怎么弄成这样?” W医生反问。 “这个,我当时被人追赶,摔了一跤……医生,他好像病得很严重。您先看看他吧。我不打紧!” 男孩稚嫩的脸上,浮现出熟悉的忧虑神色。 W医生想起当时忧大人的咨询,记忆混乱,被迫害妄想,身份认同障碍,行为退行幼年……这些症状确实一一对应,唯独“退化”的应该是指行为,而不是年龄吧? 除此之外,这位少爷,十足十就像那一位……不对,W医生出了一层冷汗,自己怎么也开始认同忧大人那个资深精神障碍不科学的判断。 要命,看来他的精神也不是很正常。 “哦,我们会给他做个检查。你不用担心。”W医生心里清楚,这两个祖宗都要伺候好。“小少爷,你身上,特别是脖子上是怎么回事呢?” 其实他是明知故问。忧大人精神不稳的时候出过好几次事故,都被强行盖下去。 一个人如果什么都能得到,却唯独得不到自己最想要的,还要千方百计地掩盖,就会憋疯;而最珍爱的在眼前消失,就会疯上加疯。可能是负负得正,反而让那个只手遮天的人看起来没有那么异常。 说到这一层,那个男孩眼神黯了黯。他的腿也有些打弯,仿佛刚才一直支撑他的力量正在溃散。 “医生,我也不是很清楚。他好像突然不认识我,把我当成别人……”男孩顿了顿,忽然意识到其实也没错。这些天他还是有些得意忘形,蹭了不少薯片。不然秃头墨镜也不会追着干掉他。在这些人眼里,他或许就像一个非常有威胁,带着不可告人目的来接近老哥的人物。“当成……很可疑的人。我不知道会这样。他从来没有……” 男孩磕磕绊绊,最终没有说下去。 W医生意识到这个孩子的情绪有些低落。虽然不知道原委,当务之急是稳住他。不论如何,事后忧大人要算账,自己的老脸来十份都不管用,可全要靠这小子。 “小少爷,你别多想。”W医生推了推眼镜。“忧大人这些年精神不稳定,一直吃药维持。这完全不是你的错。” “啊,可他吃的药也太多了……” “就是这样。”W医生立刻调出刚才检阅的病例。“你看,他的症状有记忆混乱,被迫害妄想,身份认同障碍,行为退行幼年,这些都是最典型的,精神分裂的典型症状!” 很好,现在房间里三个人,没有一个精神正常。 男孩逐行确认了病例号码,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哦,原来是这样啊。”然后又微微皱眉。“W医生,可是他平时看起来很正常,情况应该不严重吧!您好好诊断,别看我老……老爷这样,其实很好说话的。治疗什么的,都是很配合的!” 男孩带着与其说是开脱,更像是包庇的态度。 W医生想起自己战战兢兢、全靠深耕变态心理学才能活下来的这些年,再看到男孩真挚不疑的眼神,感觉到了世界的荒谬。 听完诊断,再回头的时候,那孩子似乎因为没有了挂虑,也已经疲惫至极,原地昏倒了过去。 “护士,立刻给这孩子安排最好的病房。还有,做一套全身检查。”W医生低声说。“包括DNA配型。” ---- 呜呜,谢谢天使读者的鼓励…… 这个后篇因为比较长,节奏和前篇也不太一样,怕读者不感兴趣,老透明作者其实一直不敢放出来 orz
第57章 番外 · 雪崖 · 新年贺文 番外·雪崖·新年贺文 * 舒醒过来的时候,天空已经很蓝。衬着窗外山林的皑皑白雪,显得一切都很辽阔,又单纯。 监测站的值班室很老旧,还有些漏风。他呵气暖手,把棉袄裹了裹,想起今天是个新日子。迷迷糊糊摸出手机,打算按几条祝福,沿着通讯录群发。 接着他看清楚几个昨天的叹号弹窗,人才清醒。前几天风雪毁坏了电缆,山里本就没有信号,监测站的基站信号也彻底中断。 看着昨晚没能发出去的祝福,他怔了一下,按掉手机躺了回去。雪已经停了,风吹过树梢的积雪,不时像在往下撒盐。 漏风的窗缝偶尔发出嘶嘶的风响。习惯以后,也觉得安静。 * 舒本来没打算留在监测站加班。平时上班都不积极,何况这么大的节日,他很想念自家暖和的毯子。 可是不凑巧,前几天突发暴风雪,很多设备损坏。他前去查看的时候,又踩中一个雪窟,意外摔伤了膝盖。 这监测站建在深山,进山的路本就不好走。腿上的伤口至少要一周才能愈合。他只好托交班的同事给家人报个信,说站里有紧急情况,来不及回去一起过年。 想到妻子和小女儿,他心头浮起一丝愧疚。舒并不是一个很有事业心的人,很多时候得过且过,快奔四的年纪仍然是个小职员,但妻子从无怨言。而节假日,他也一定会和家人团聚。 妻子还说今年要去娘家过节,给他置办了新衣。他自己很少买新款。他们夫妻的朋友都不多。生活不热闹,但还算过得去。他们就是最普通那种伴侣,妻子性格随和,这么多年日子过得很平顺。舒觉得很好,很妥帖。他很中意这种一眼看得到头的平静。 天气太冷,好像能把人的思路都抽空。他虽然感觉的饿,又懒得起身开火,再次掏出手机,漫不经心地滑动。 他的手指停在一个称呼上面。 * 很少有人知道,舒这样的普通职员,其实有一个相当显贵的大人物哥哥。甚至连他爱人都不太清楚,这位所谓的哥哥究竟是做什么。 倒也不是舒刻意隐瞒,他们已经很多年没有联络。 早年他们兄弟相依为命,大概也有一段很亲近的时间。随着他们长大,哥哥日渐忙碌,也就疏远了。 他和哥哥是很不同的人,自然有不同的世界。舒不像那些想往上爬的人,渴望抓住那些贵人的边角。他很安于平庸的生活,或者说,生活的平庸。 就像现在,远山积雪连绵,与世隔绝数日,对他来说也只是平常的一天。 很多事不必太过纠结。人能真正拥有的事情很少,因为像他哥哥那样的人很罕见。能挨住那种艰辛,仍然乐在其中的人更少。生活只是一种轮廓。很多人以为那里有实质,其实并没有。 比如他的女儿,就不是很聪明的孩子,学说话都很慢。但舒常常安慰妻子,女儿很健康,并且也快乐。没有什么比健康快乐更重要了。 这其实不是安慰,舒是真的这么想。 舒和妻子相遇的时候已经二十九岁,还是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 他的妻子是个普通的女孩。当时很多人明里暗里都劝他,找个更登对的。他们会那么想,大概是因为他哥非常显赫。可舒心里清楚,自己并不是什么有本事的人,连那个闲差都是哥哥帮找的。每天应个卯就可以回家躺着。何必对女孩子挑三拣四。 这方面他很有原则,也绝不去触碰那些漩涡。他很清楚自己什么德性,也绝不亏待别人。 虽然那是几十年第一次谈对象,他真心觉得这女孩很合适,过日子会不错。很难说他们之间是不是真的有恋爱,恋爱是奢侈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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