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漫长的等待中,春夜里,魏西陵背后的衣衫已经汗湿了一片,目光却纹丝不动地望着关上。 不知道等了多久,终于关内传来了嘈杂的喧嚣声。紧接着火光四起。 “得手了!”刘武兴奋道:“主公,萧将军已经得手了!” 魏西陵暗自长舒了口气,神容却冷峻依旧,他当即拔出长剑往前一指,“出兵,攻城!” 早就严阵以待的数千士兵如潮水般涌向城门。 *** 剑门关内。 郝晟在睡梦中被突如其来的喊杀声惊醒,起身疾声喝道,“外面出了什么事?” 他话音未落,门被一脚踹开,一队穿着蜀军战袍的士兵冲了进来,其中一人大步而入。 “放肆!”郝晟怒喝道,“你们是那个营的?” “你是谁?”萧暥挑眉道。 “平夷将军郝晟是也!” “好,带走!”萧暥一偏首。 雪亮的剑就抵在郝晟的脖颈上了。 此战剑门关破,郝晟被擒,余者皆降。 消息传到锦都城后,赵崇携家小亲信仓皇北上,出逃北狄。魏西陵率军追击,萧暥入驻锦都城。 *** 此时的锦都城里已是一片混乱。世家大族打点行装,商贾百姓四散奔逃,更有不法之徒乘乱劫掠,闹哄哄一片。 萧暥进驻后,一边立即下发安民告示,一边惩治盗贼、擒拿不法。 因为没有副将,什么事都要他亲力亲为,正当他忙着安定城内百姓,恢复秩序之际,徐放面色阴郁地出现在了他面前。 “萧将军先不要忙于公务了,先来解释一下这个罢。”说完徐放扬了扬手中的信笺。 徐放自进入锦都城后,第一件事就是查抄赵崇府邸,搜集证据,看看赵崇与那些朝廷官员有私相往来,——就在赵崇书房的暗格里,他搜到了萧暥写给赵崇的秘信。 在信中,萧暥鼓动赵崇起事造反。 萧暥愕然,他什么时候给赵崇写过信? 但是信上的字迹分明就是自己的! “萧将军还是随下官一起到京城,向圣上解释罢。”徐放阴郁道。 话音刚落,他身后几名绣衣卫跨步上前团团将萧暥围住。 萧暥从容道:“此事必有蹊跷,我自然会跟你回京向陛下解释,但现在还不是时候,锦都城未定,城中乱象横生,多有劫掠不法,百姓惊惶奔逃,等我安定了锦都城,便跟你回去。” “萧将军还是不要再找借口拖延了,我安知你不是伺机逃走呢?”徐放冷笑道,“还是请萧将军立即随我北上还都罢。至于这锦都城的治安,陛下自然会派官吏来治理。” 萧暥道:“那就等陛下所派官吏抵达锦都城,我再随你还都。” “萧将军!”徐放提高了声调,“你这样拖延到底是何居心,拿下!” 五六名绣衣卫噌地拔出了佩刀。 萧暥见状也不客气,长剑如虹贯出,一剑荡开一名绣衣卫的攻势,然后手腕一番,顺势挑落了另一人的刀。 徐放见势抽出长刀,奋身杀入。 与此同时,外面的虎贲锐士也听到动静,持剑杀入。双方一时之间陷入了混战…… 就在这时,城北忽然冒起了滚滚浓烟。 两人都同时看到了。 萧暥眉梢一挑,一剑劈开徐放。 不妙!城北是瀚仓的位置,那里存储着蜀郡巴州大部分的粮食! 他再顾不上跟徐放缠斗,奋力杀出重围,打一个呼哨,凌霄敏捷地踏步奔来。萧暥翻身上马,直奔城北而去。 “萧暥休走!”徐放也赶紧夺下马匹,直追萧暥而去。 *** 城北,瀚仓 浓烟滚滚。 萧暥赶到的时候,瀚仓里已是一片混乱。 “走水啦!”“快救火!” 仓卒们提着水桶,抱着树枝,拼命地扑火。 萧暥刚跃下马,在混乱中,他隐约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鞮奴!”他大声叫道。 阿迦罗蓦然回首,隔着火光看向萧暥。 “是你……”萧暥猛然间意识到了,“你烧了瀚仓的粮草!” 阿迦罗没有说话,只是隔着火光深深地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睛里映着熊熊的烈火,犹如那绵绵不熄的爱与恨。 这一刻似曾相识,两年前,月神庙的火光刀影里,他看着那人雄伟的身躯在眼前倒下…… 萧暥浑身一震,脱口道:“你不是鞮奴!” 阿迦罗转身就走。 “慢着!”萧暥正要疾追而上,就在这时,只觉得背后寒风掠过,他本能地一偏身,锋利的刀刃险险划过身侧。 “你还勾结蛮夷,烧毁瀚仓!”徐放怒道。 萧暥一时间百口莫辩,一剑格开徐放:“先救火!” …… 好在蜀中正是春深潮湿的天气,大火最终被扑灭了,但也烧毁了瀚仓的一半粟米。损失惨重。 此事传到京中,朝野震惊。 皇帝下令调豫州牧章和抵达巴州代理州牧。同时诏萧暥回朝述职。 *** 一个月后,大梁城已是暮春时节,满地落花飘零。 萧暥风尘仆仆地进京,还来不及解甲,就被新任廷尉赵倬请到了廷尉府。随后他便被以勾结北狄、撺掇赵崇谋反的罪名下狱。 满朝哗然。 秦羽当先为萧暥上书,被皇帝驳回。 云渊不顾已经在野的身份,为萧暥上表申诉,也被皇帝按下。 江浔等人又联名上表,亦如泥牛入海。 御书房 看着这一天来案头积累的厚厚一沓朝臣们为萧暥申诉的折子,魏瑄神色沉凝。 日色偏斜,余先生一边替皇帝研磨,一边道:“萧将军的声望很高啊。今天这是第三十个折子了,陛下不看看?” 皇帝淡淡道:“朕在等一个人。” 余先生恍然:“算日子,君侯快要回京了罢。” *** 寒狱 暮春的斜阳从高窄的天窗里照射进来,在砖石地上投下清晰的影子,空气中隐隐有花香浮动。 但萧暥看不见,此刻他的眼前蒙着一条红布,看什么都像隔着朦胧的红云,只能隐约看到个轮廓。 草啊,为什么是红布?给囚犯蒙眼睛的不该都是黑布吗?搞得他像个坐在榻上,盖着红盖头等待新郎的新娘一样。 不但如此,他身上还捆绑着绳索,因为他的身手太好,怕他越狱? 萧暥坐在榻上,既看不见,又动不了,只好一条条地回想这几天发生的事,伪造的信件,火烧瀚仓……还有鞮奴,不,那根本不是鞮奴,那双眼睛里交织着深切的爱与恨,分明就是那个人才有的。 难道阿迦罗还没死吗?这个念头让萧暥吃了一惊。当时他们确实没有来得及检查阿迦罗的尸体,莫非…… 就在这时,牢门悄悄地打开了。吹进一股阴冷的风。 萧暥春衫单薄,没由来暗暗打了个寒颤。 随即他听到很轻的脚步声悄然靠近,空气中糅合了一缕暗暗的宫香。
第477章 囚禁 “你是宫里来的?”萧暥问。 来人不答,将什么东西轻轻搁在案头,随即他闻到了久违的饭菜香气,肚子很配合地咕了一声。 风尘仆仆一路赶到京城,萧暥是真的又累又饿。这会儿能喝上一口热汤,简直是雪中送炭。 来人静静挽袖,碧玉勺里舀了一勺香浓的羹汤,递到他唇边。 温热的浓汤触到微凉的唇,他轻轻含住,火腿的香气和着鲜汤的美味缠绕上舌尖,浓而不腻,香而不浑,似还能品出一缕淡淡的愁怅。 红布前明烛摇曳,温软的唇像江南的醉梦,漾着潋滟的水色春光。 来人沉默地看着许久,然后轻轻抬起手,修长的手指捋开他几缕鬓发,露出清致的下颌,在四周沉沉的乱红中,如冰雪般皎洁又鲜明的亮着。 来人沉默地凝视着,在梦魂萦绕里,化作无声轻叹。 “阿季?” 魏瑄手指微微一颤。终究还是被他察觉了。 “朕不放心来看看,彦昭这里可还住得惯?” 随即萧暥感到有一双温热的手穿过他腋下,替他解开绳索。 “徐放他们也太过谨慎了,彦昭你不要介意。”温雅的宫香轻柔地贴近脸颊,蒙眼的红布被摘下了。他终于看清了四周,这是个牢房? 等等,这特么是牢房吗?这是新房罢! 地上铺着华丽的西域氍毹,屋子里靠枕、茶案、凭几、文房四宝,趣玩零嘴一样不缺,这牢房还有点眼熟,这不就是两年多前,他给北宫浔准备的VIP总统套房吗?! 只不过里面的软装都换新了,显得雅致舒适,衣柜里也换了新的衣裳,——粉色囚服?还特么是芭比粉。略略略,萧暥看着衣柜里那一排色彩斑斓充满着春天气息的‘囚服’,太阳穴微微发跳。 谁特么那么变态,随即他就看到了魏瑄。 魏瑄道:“事情查清之前,就要委屈彦昭在这里住上一阵子了。” “陛下,臣没有勾结赵崇。也没有跟他写信。”萧暥解释道。 魏瑄为难道:“朕当然信你,但是朕怎么跟臣工们解释,皇叔出征那天,你为何急着策马出城,直奔巴蜀,在外人眼里,难道就不是给赵崇通风报信么?” “我是担心西陵……”萧暥一顿,看着魏瑄深邃的眼睛,他没法直说,他是担心皇帝对西陵下手。 “彦昭,你是不是不信任朕?”魏瑄目光幽然问 “不,不是。”萧暥违心道。然后拿起碗筷没滋没味地扒饭。究竟是谁信不过谁还真不好说。 趁着这个间隙,皇帝蹲下身,抬手去解他脚踝上的镣铐,由于铐的时间久了,白皙的脚踝上箍出一道红痕。 皇帝一边吩咐青霜打来了热水,一边把他的脚浸到热水中,不轻不重地揉着。 卧槽!皇帝给洗脚! 萧暥一口米饭差点噎住。而且他现在一身汗味儿,自己都嫌弃。 “陛下,臣不敢!” 皇帝见他抗拒,倒也不坚持,“也罢,彦昭先沐浴休息,朕就不打扰了。” 这牢里还能沐浴?萧暥愣了。 皇帝见他一脸懵然,微微笑了笑,执着他的手,带他到屏风后,香木制的浴桶和脚凳,还有一面铜镜,镜子是什么鬼? 皇帝让青霜加了热水,水雾立即弥漫起来。 替换的衣衫他挑挑拣拣的,找了身杏色的中衣裤,挂在屏风上。 然后走到屏风后,开始脱衣洗澡,昏黄的灯光打在屏风上,勾勒出他修长的身形,袅袅烟雾中,颀长的颈项,后背流畅的线条,精妙的腰身,饱满的臀瓣皆纤毫毕现……宛如一幅线条流丽的工笔。 皇帝神色莫测地凝视着屏风,直到屏风后传来水声,才转身悄无声息地开门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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