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说,你倒是想要投效朕了?”皇帝漫不经心道。 “老奴本是绛雪阁宫人,受孟婕妤旧恩,愿报效陛下。”说完他双手举过额头,叩拜在地。 “那朕问你,你此来可有随行?” “赫连因派给我两名护卫,鞮奴和乌提若。” “那个叫鞮奴的,什么来历?”魏瑄似随口提及。 “鞮奴是漠南王庭的赫连因旧部,很得赫连因信任。老奴听说他被绣衣卫逮捕了。是不是他鲁莽冲撞了陛下?” “没什么,他让我想起一个人。”魏瑄若有所思道,“算了,你刚才说赫连因已经统一了漠北八部?” “是。” 魏瑄目光一凝,问:“那你的主君风长离呢?” *** 漠北,早春 冰雪初融,山峦上就已经遍布了细细的绿草。碧蓝的天空倒映在湖水里,微风粼粼。 “驾——”一支猎队踏马过冰湖,马蹄溅起雪尘滚滚。 春日下,枝头还结着晶莹的积雪。 栾琪看到一丛低矮的沙棘树后,有一头麋鹿的身影一晃而过。 他立即挽弓搭箭,‘嗖’的一声,一箭离弦而去,穿过了矮树丛。 “啊!”树丛后传来一声低低的女子惊呼声。 栾琪心中猛地一沉,莫不是伤了人? 他赶紧驱马上前,就见一个年轻女子摔倒在雪地里,旁边的雪地里插着一支箭,篮子里的赤松茸滚了一地。 “姑娘,伤到你了吗?”栾琪赶紧翻身下马,就要替她查看伤势。 贺紫湄怯生生道:“无事。” 说完就扶着树干站起来,但刚走出一步,就痛苦地闷哼一声,又跌倒在雪地里。 “姑娘!怎么了?”栾琪上前一把搀起她。 贺紫湄秀眉紧蹙,轻声道:“许是崴了脚。” “我带你回大帐,让巫医给你看看。”栾琪焦急道。 *** 当天夜里,一道窈窕的黑影悄悄地潜入大帐,栾琪在睡梦中隐约闻到一缕幽冷的暗香,紧接着,一把冰冷的短刃就抵在了他的咽喉处。 …… 大营门口,夜风拂过,吹落云杉上细细的雪沫。 冰凉的月光底下,树丛后忽然窜出了一条条黑影。 嗖的一声。一支冷箭带着早春的寒意穿透了守护营门的兵卒的咽喉。 那人一声不响地从眺望楼上栽倒下来。 紧接着,嗖嗖嗖——又是一阵接连不断的破空声。 几名守夜的士兵一个接一个地幡然倒地。尸体砸落在下方的篝火里,顿时火星四溅。 这时,营地四周巡逻的北狄士兵才发现有情况,赶紧大叫起来:“有敌——” 他的话没说完,一冷箭将他的后半句话永远封在了口中。 “冲进去——杀——”赫连因一声令下。 忽然无数黑影从四面八方掩杀过来。 *** 夜半,朝戈听到营中有动静,立即警觉地起身,拔出佩刀,挑开一点点帐幕往外看去。 就见惨白的月光照着雪地,无数穿着赤袍赤甲的士兵蜂拥而来,月光下,他们面目狰狞,状如恶鬼,扑面而来的腥臭味让人作呕。 她倒吸一口冷气,紧接着,帐门被一把掀开。 朝戈迅速闪身帐后,不假思索地一刀劈下。 一颗带血的头颅咕噜噜地滚落在地。 那是一张狰狞的脸,肌肉翻起,眼珠爆凸,不断有腥臭的黏液从那家伙的嘴角流下,失去头颅的身体尤自在地上蹒跚爬行,拖出更多的黏液。 看来这些红甲的士兵都是所谓的苍炎军! 紧接着,她心中猛地一沉。北小王!不知道栾琪现在怎么样了? 但是外面都是苍炎军,她这样贸然出去必然会被擒。 于是她心一横,伸手扒下那苍炎士兵的盔甲穿上,混出帐外。 大帐外,一片刀光火影,北狄士兵节节败退,黑压压的苍炎军如潮水般漫卷而来。 赫连因一马当先,举起栾琪的佩刀道:“北小王已经被擒,投降不杀!” “老子宁死也不变成那种东西!”一名北狄战士狂吼道。 赫连因暴怒,他刚刚转头看去,就在这时,一支羽箭迎面破风而来,正中赫连因左眼! “啊!”赫连因痛呼一声,捂着左眼,从马背上栽落下来。局面一时混乱。 朝戈利落地翻身上马,“我是逐日部首领朝戈,跟我走!” 纷乱的北狄士兵忽然找到了主心骨。 趁着赫连因受伤坠马,朝戈率领余部杀出了重围。 次日清早,朝阳照着起伏的雪原草坡。 朝戈清点了一下,此番从王庭跟她逃出来的部众只有五千余人。也就是说驻扎王庭的数万精锐骑兵和蒲陆、车师、单桓三部的十多万部众都已经落入赫连因之手。 “首领,我们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她的鹰卫长阿依扎问。 朝戈道:“先去青羊部我的舅舅那里,然后联系漠北各部首领,通知赫连因已经叛乱,让他们防范赫连因,之后我们再设法联系上大单于。” *** 将军府,春日烂漫,阳光灼眼,庭院里花木葳蕤。 亭子里铺着席,席上摆放桌案,凭几,一壶小酒和一碟兰花豆。 清早,萧暥洗完澡,只穿了一件纯白的丝袍,散着带着水汽的长发,在凉亭里吹着小风看话本。 阿迦罗挑完水,提着桶,拿着浇花的瓢走到庭院里,微风拂面,隐隐吹来一缕淡淡的芜兰香,阳光下氤湿的乌发映着雪白的容颜。 阿迦罗顿时看得怔住了。 以前他只知道萧暥野性彪悍,像一只皮毛漂亮的狐狸。 可是此刻,那如春风般的容颜融入了晨光中。他慵懒地靠在凭几上,敞开的衣襟里肌肤莹白润泽,散发着淡淡的水色光华。仿佛一座温润剔透的玉雕,皎洁清宁,恍若天神。 这一刻,阿迦罗只觉得神魂都被夺走了。 察觉到身后滚烫的注视,萧暥忽然回过头,手忙脚乱间话本就从膝盖上掉了下去。 卧槽,他正在看最新一期的《梦栖山词话》,何琰先生写得那是个香艳大胆! 众所周知,看这种书的时候警觉性是很强的。所以阿迦罗一盯着他,萧暥就察觉了。 天晓得,他还以为是云越。被他看到自己一大早又看这种低俗小说,有损他的光辉形象。 阿迦罗走上前捡起那本话本,“我打扰主人看书了吗?” 萧暥见是他,暗暗松了口气,因为他不识字啊! 萧暥接过书,装模作样地合上,放好。表示你可以退下了。 可阿迦罗大概是没听懂,却还不走,阳光下,这魁伟的男人正用一种热忱到接近虔诚的目光看着自己,看得他还怪不好意思的。 “那个,鞮奴,我来教你写字吧?” “写字?”阿迦罗蓦然怔了怔。 “对啊,写字。”萧暥突然来了兴致,“阿翁,给我们拿些纸笔来!” 萧暥把纸张在几案上铺开,压上铜虎钮镇纸,阿迦罗笨拙地在长案边坐下,然后拿起墨石研墨。 墨研地很匀,萧暥提笔在纸上写下鞮奴两个字。 “这是什么字?”阿迦罗问。 “你的名字,来。”萧暥把笔递给他,“写写看。” 阿迦罗生硬地抓过毛笔,学着一笔一划地在白纸上画这两个字。 但是中原文字的笔画过于繁杂,阿迦罗画来画去,画成了一团乱麻。 “来,我教你。”一只白皙的手搭在了他粗糙的大手上,萧暥贴近他后背,俯下身,有温热的气息缓缓地拂到他颈侧。 近在咫尺,阿迦罗只觉得脑袋里嗡地一声,全身的热血都涌了上来。 他以前也不知多少次强抱着萧暥,但结果都不免要打架,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即使不带欲.望,也让他如此怦然心动。 “手不要抖。”萧暥认真道。 他靠在阿迦罗背后,握着他的手,一笔一划地在纸上写字。 写着写着,怎么越来越热了? 春衫单薄,两人又贴得很近,在若即若离的碰触中,萧暥感到阿迦罗身上出了汗。 “别紧张。”萧暥道,“写错了也没关系,我们多试几次。” 淡淡的芜兰香萦绕鼻间,晨风吹拂,带起缕缕清凉的发丝拂到阿迦罗脸颊。让他心猿意马。 “别走神。”萧暥轻声提醒。 半个多时辰后,阿迦罗已经能写出整首的鹅鹅鹅,曲项向天歌了。 萧暥觉得有趣,阿迦罗看着案上刚才萧暥看得津津有味的话本,试探问:“主人,能教我读书吗?” “当然能了,我什么都能教。”萧暥甩着大尾巴道。 大殿里,魏瑄眉心猛地一沉。 ——什么都能教? 他居然对那个蛮人说什么都能教? 他以后还想教那蛮人什么? 魏瑄想了想,“传旨,即刻诏大将军与皇叔入宫议事。”
第470章 恳求 御书房 “彦昭,朕此时诏你进宫,没有打扰到你休息罢?”魏瑄微笑道,那笑容清润明亮,眼神里却似埋着一根针。 萧暥大咧咧道:“我闲着呢。教鞮奴写字。” “哦?”魏瑄说着淡淡看向魏西陵:“蛮人连握笔都不会罢,教起来是否辛苦?” “没事,我把着他手写,他已经能写一首诗了。” 魏西陵冷白的脸上霎时间仿佛凝固了千年的冰霜。 魏瑄意味深长地收回目光,微笑道,“这蛮人倒也聪慧,还是彦昭教习得当。” 魏西陵剑眉微蹙,道:“不知陛下此番诏我们进宫,有何要事?” 魏瑄敛了笑意,正色道:“是有一件事,朕获得了一个消息。风长离投靠了赫连因。” 什么?萧暥蓦然怔了怔。风长离去了漠北? 此人深谙秘术,更兼诡计多端。如果他和赫连因联合。是为心腹大患。 “看来跨漠远征刻不容缓。” 魏瑄看向魏西陵,“皇叔怎么看?” 魏西陵道:“欲跨漠远征,也不是不可,我们要做充足的准备:一名骑兵需要配备三匹马,两匹马交换骑乘,另一匹马驼载物资,这就需要足够的马匹和粮草。我刚才初步估算了一下,一万的军队,实现跨漠远征,至少需要有三万马匹和五万石黍米。” 萧暥明白,要远征漠北,拿下赫连因的老巢,旷日持久,光一万人的军队是不够的,至少也要十万大军,十万军队就需要三十万匹马,和五十万石的粮食谷物。 九州初定,战马是有的,但是五十万石粮食却是个难题。 而且风长离已经和赫连因狼狈为奸。 这让萧暥不由想起前世,风长离投靠赫连因后,便将大量的北狄军队变成不畏伤痛、不知疲倦的苍炎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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