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勉强喝了碗粟米粥,浑身的疲惫都席卷而来,只觉得心力交瘁,就打算歇下,这娇病的壳子折腾不起了。 他刚想唤云越去打点水,就听到外面传来窃窃低语声。 搞什么名堂? 他走过去,隔着门就听到曹璋结结巴巴道:“云、云公子,这、这是文书。” 云越道:“给我就行。” “可是,这、是加、加急。” “加急你就可以进去了?”云越语气又冷又犀利,低斥道:“你给我记住了,主公的房间,你不准进去,无论什么理由。” “是、云公子”曹璋唯唯诺诺道。 “云副将”云越纠正。 “是、是、云副将。” “以后有什么事找我就行,别去烦主公,行了,你下去吧。” 然后萧暥就听到推门的声音。 好嘛,这云越看不出还挺横啊。 按理说这曹璋相当于他的秘书,文书往来递送很正常,你不让他进来算怎么回事? 你小子越俎代庖就算了,还不让我知道?嗯? 寻思间,云越已经推门进来了,“主公,京城的加急文书。” 萧暥本想说道他几句,一听是京城那堆破事儿,立即预感不妙。 怎么着?斗殴又升级了?京兆尹衙门的大牢关不下了? 他拆开文书,一扫,脸色顿时就变了。 西市和东市全都被烧了! 本来只是械斗□□,结果不知道谁放了把火,火势蔓延,不但是东西两市,附近的里坊民居都被牵连。 萧暥脑仁疼啊! 这东西两市可是大梁城的核心商业区啊,这一把火给烧了精光,多少人失去生计且不说,大梁市民出门连买个东西的地方都没有了吧? 更不用说两个月后的上元灯会。他本来还指望着能赚一笔呢,现在好了,烧个一无所有! 具体损失以及伤亡情况,文书上没有写,这要到了大梁才知道。 但是透过这文书,他都能感到一片浓浓的焦土味。他揉着眉心,真是心力交瘁!这一边嘉宁公主跑了,那一头京城又拼命闹腾。 萧暥把文书交给云越收好,疲惫地问:“程牧还没有消息吗?” 云越道:“才过了半日,尚无消息,主公不要心急。” 萧暥皱眉。 什么叫才过半日? 知不知道失踪人口的找回概率是随着时间逐渐递减的? 也就是说刚失踪的几个小时内是黄金时间,争分夺秒的!超过二十四小时找不到,那么寻找到的概率就下降一半了,若超过一星期,那么基本人就是找不到了! 在刚发现嘉宁失踪的时候,人应该跑了没多久,沿途找,照理应该能立即会有线索,为何现在还没有消息? 程牧办事不力吗? 还是……嘉宁公主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她若干脆到了北狄,萧暥反倒放心些。这阿迦罗虽野蛮,但他毕竟不会碰公主。 今天那宫女都说了,昨晚公主回来,眼角带泪,闷闷不乐,牙都咬碎了。这明显就是表白被拒了。 这会儿他倒有点庆幸阿迦罗是弯的,就算他扣留公主作为棋子,至少不会对她做什么。 可现在嘉宁还没到北狄,路上如果遇到个匪寇采花贼了怎么办? 这乱世里处处凶险,半个月前他逃到安阳城时就差点领便当了。好在他毕竟是男人,又有易妆术加持,功夫也不错,出行前还准备充分了。 这嘉宁公主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久居深宫,又被原主宠坏了,任性得很,完全不知世事险恶。这一到了外面,遇到匪寇采花贼了怎么办? 萧暥越想越不安。 “云越,你也去找。” 云越正在勤快地给他铺床,忽然怔住了,“我?” 萧暥道:“程牧这个大老粗,找人怕是不行,你也会北狄话,你带一队人去找。” 云越皱眉:“可我不在,主公这里……” “不是还有曹璋吗,正好让他历练一下。” 云越瞥了一下门外,眼红得像只兔子,阴测测道:“曹璋?那个抽屉下巴?” 萧暥道:“好好说话。” 其实曹璋五官还是挺方正,就是下巴长得比较有特色。 云越这小子刻薄惯了,总是拿着人家的缺陷吊打,人家老实人招你惹你了? 今天这一路上他也看在眼里了,这云越对曹璋是一万个看不上眼,各种diss,各种轻蔑。 虽然曹家二公子的身份是比不上你宛陵云氏云渊大学士的公子,曹璋也没有你敏捷能干,所以你小子这就可以看不起人吗? 云越见萧暥脸色沉了下来,赶紧殷勤地绕到他背后,开始乖巧地给他揉按肩颈。 萧暥这边刚想教训他,话到嘴边,……唔……舒服…… 见他微微眯起眼睛,云越俯下身凑到他耳边,见机道:“主公忘了吗,程牧将军绰号猎犬,胆大心细,对北狄境内又熟悉,我虽然会说北狄话,不过是跟我家的马奴学的三言两语,不但帮不上什么忙,还会让程牧将军分心,以为我是主公派去监督他的,办事就放不开手脚了。” ……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云越看他蹙着眉头,就乖巧地开始给他揉按太阳穴,手指再顺着耳后滑到细致的后颈,力度适中地揉捏着,“嘉宁公主向来跟我不对付,如果她看到了我,更加不愿意回来了。” 最后一句说到萧暥心里了,十天前,这小子言语挑衅,就差点和嘉宁兵戈相见。 这两活宝,一个是任性刁蛮的公主,一个是云氏骄养的小公子,天生不对付。 他叹了口气,算了。 而且云越小助手一走,他也确实也不方便。 他使唤起云越来只要一个眼神,云越就知道他想要什么。 可那曹璋见他怕得要命,从来不敢看他的眼睛。每次见他都低着头,跟他说话,视线都擦过他肩头躲闪过去。 萧暥搞不懂,他有这么可怕? 他觉得经过这一阵努力洗白,他的名声比起以前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为什么这曹璋见他还一副如避蛇蝎的样子? 莫名地有点挫败感是怎么回事…… 萧暥道:“好吧,先等程牧消息。” 云越大松了一口气,又听萧暥道,“五天,如果五天还没有消息,我把京里的事情解决了,亲自去找她。” “主公,我跟你一起去。” 萧暥无语:噢,这又肯去了…… 再一次佐证魏西陵说的,忠犬。 他瞥了眼云越清俊的脸,心里又开始不着调了:他这是什么品种?这么粘人?贵宾犬?哈士奇?泰迪? 云越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四六不着的,见他脸有倦容,眼神还有点飘忽,就赶紧勤快地吩咐下人打来了热水,侍候他洗漱。 萧暥实在没力气了,就随他拾掇,心道这封建社会的帝王将相都是寄生虫吗,自己全手全脚却要别人侍候…… 腐败,太腐败。 夜里,萧暥躺在床上,浑身乏力,可脑子里却依旧千头万绪停不下来,一会儿想到小嘉宁不知道现在哪里,投宿客栈会不会遇到登徒子?一会儿又想这两市的火灾,不知烧成什么样了…… 他翻来覆去睡不着。然后……肚子饿了…… 他看了眼窗外,已是夜色沉沉,约莫都过了戊时,总不能这个时候猫进厨房里找东西吃吧?搞不好会被当成贼的。 而且这是古代,厨房里也没有冰箱啊?灶头一熄,你上哪里觅食去? 萧暥在床上翻了个身,无比怀念小区楼下的24小时便利店。 孜然烤翅、脆皮炸鸡、酱烧肥牛饭,再不行,来一桶方便面也好啊。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窗户轻轻扣响了两下。 谁半夜三更敲窗户?不像正经人啊?难道这驿站还闹鬼? 他顿时警觉起来,摸出床头的柳叶刀,利索地藏进袖子里,然后披衣下地,点了一盏灯烛,走到窗边,谨慎地推开了窗。 窗外漆黑一片,屋檐下稀稀拉拉几点寒星。 只见魏瑄像只小夜猫一样趴在窗沿上,一双漆黑的眼睛被他手中的烛火映地熠熠发亮,好像要把他整个人都倒影进眼底。 萧暥一愕:“殿下?” 魏瑄也是一诧,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萧暥‘衣冠不整’的样子。 他没有束发,泼墨垂云般的乌发披散在肩头,身上只穿着白色的里衫,随意在肩上搭了一件外袍,看上去是刚刚起身。 他的手中托着盏灯,烛光映着修长清劲的手指剔透如玉。他隽秀的脸容在清幽的烛火下影影绰绰,一点烛光落在眼底,恰似墨玉熔金,清宁又温柔。明明发丝微乱,眼神涣漫未醒,衬着那一身白衣,竟莫名生出矜雅庄凝来,皎洁清致,恍然若神。 魏瑄有点缓不过念来,只觉得自己是昏了头才挑这个时候来,实在是非常地不合时宜啊! 但他也没有办法,他怕被桓帝发现,只有等到夜深人静才敢溜出来。 “将军,我……”寒夜里,他觉得嗓子有点干。 萧暥见他一张小脸冻得发白,手里好像还拎着个藤盒子,赶紧给他开了门,又谨慎地看了看门外,轻道:“进来罢,外面冷。” 大概因为翻墙越院,魏瑄连鞋都没穿,只穿了一双白袜,应该是怕鞋子踩到屋瓦上发出声响惊动守卫。 萧暥有点哭笑不得,这是哪一出? 就听魏瑄道,“白天都是我不好,给将军惹麻烦了。” 萧暥其实有点方,所以这孩子半夜三更爬墙是……来向他道歉的? 这可是武帝啊,让武帝给他这个乱臣贼子道歉? 萧暥连忙说道没事,赶紧让他先坐下,又给他找了双鞋子。 魏瑄皱着眉道:“都怪我,是我不该帮皇姐逃走的,让她一个人在外面,不会遇到什么坏人吧?” 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省力,你不用解释,只要给他点时间,其中利害关系,他自己就想明白了。 萧暥安抚道,“殿下放心,臣已经派人去找她了。” 魏瑄忧心忡忡地看着他:“都是我不好,我以后,一定不会了。” 萧暥最趟不住他这幅盈盈楚楚的小可怜表情。 这孩子以前倔得很,怎么抱着他哭过一回后,就像解锁了什么新功能? 一做错事就是一副我知错了外加泫然欲泣的神情。吃定他最见不得人女孩子哭了是不是? 这女孩子哭是梨花带雨,可这魏瑄一双大眼睛烟水溟濛,都不需要真哭,只要微微蹙着眉,就已经是莹莹烁烁我见犹怜。 他微微躬下身,一手搭着魏瑄的肩膀上,温言道,“以后遇到这种事,殿下要跟我商量,好吗?” 魏瑄赶紧使劲点头,然后他转身拿起带来的那个藤盒子。一张小脸红扑扑地,“将军,这驿站的伙食太粗,一定不和口味罢,我给将军做了些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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