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懂音律?”魏西陵道。 “那当然。”他得意地一撩额角挂下的碎发,“我没事儿就来这里听清邈姐姐弹琴。” 好嘛,原来是常客。 魏西陵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清邈姐姐不仅琴弹得好,人也漂亮,待会儿你见到了,保准惊为天人。” 伊清邈,十三岁登台,一曲《千秋吟》,惊艳八千客,多少人远道慕名而来,多少人为她挥金如土,十里桃花渡,色艺双绝第一人。 “菜也做得好吃。”萧暥道。 魏西陵微微侧首,“你让伊姑娘给你做菜?” 萧暥点点头,丝毫没觉得不妥,“清邈姐姐人可好了。公侯府的菜来来回回就这几道菜,我吃得都……” 他话没说完,魏西陵淡淡问,“你怎么结识她的?” “我嘛,当然是因为我英俊……” “说实话。” “哦,上个月,有恶霸欺负她,我把那人打得找不着北了。真痛快!” “既是恶霸,必有一方势力,他没报复你?” “他哪敢……”萧暥正要摆起大尾巴。 “暥哥哥打完人,报了西陵哥哥的名字。”方澈插嘴。 萧暥一个没坐稳,差点从栏杆上摔下来,“澈儿!” 方澈一五一十道,“暥哥哥让他们不服就来公侯府找你,他们当然不敢。” 魏西陵挑了下眉,看向萧暥,“嗯?” 萧暥赶紧道:“西陵,你一身正气,嫉恶如仇,你的名号辟邪,各路牛鬼蛇神都怕。” 魏西陵淡淡看了看他:“既是惩恶,无妨。” 方澈最崇拜魏西陵:“那是当然了,西陵哥哥是大英雄,将来必定是会是万人敌的大将军。” 萧暥坐到桌前,指了指自己:“那我呢?” 方澈看了他一眼,小脸一红,不说话了。 怎么了这孩子?这什么意思啊? 萧暥不甘心,笑眯眯凑过脸去,又问:“小澈儿,你觉得我将来能当什么?” 凭他智计天纵武艺超群,怎么也是个大官吧?说不定封侯拜将,光耀门楣…… “皇后。”方澈道。 ?! 萧暥以为自己听岔了。 方澈憋红了脸,又道,“暥哥哥是皇后。” 萧暥下巴差点磕桌子上,“什么?!” 闻言,魏西陵也错愕了一下,颇有意思地看向萧暥。 然后他竟难得好奇地问:“为何?” 见魏西陵看着自己,方澈更窘迫了,低下头嘟着小嘴:“暥哥哥,嗯,最好看了。” “澈儿,男子不能当皇后。”萧暥罕见一本正经纠正。 方澈天真地反问:“为什么?皇帝不想娶天下最漂亮的人吗?” 萧暥:…… 方澈:“西陵哥哥是天下最骁勇善战,是大将军,暥哥哥最漂亮,当然是皇后。” 萧暥快憋出内伤:“澈儿,漂亮是不能形容男子的。”他指了指自己,“我是男子。明白吗?” 方澈盯着那双恣意风流的眼睛看了一会,摇头,不懂。 萧暥头有点大,让他怎么解释? 忽而他闻到一阵浅香,幽幽淡淡随风飘来,顿时眼睛一弯,“澈儿,漂亮的人来了。” 只见一个窈窕女子,鹅蛋脸,容貌妍丽,十七八岁模样,身着粉色底提花绡褙子,配蓝色暗纹连珠团花襦裙,手中托着一只银盘,盘中是软糯的汤圆和几样色泽清雅,酥香可口的小菜。 魏西陵立即站起身,礼让道,“怎劳姑娘亲自来送。” 清邈微笑,“今晚我无事,我呀,就在这里和你们一起听曲子了。”说罢她悄悄瞥着魏西陵,后者不自在地偏开头去。 萧暥笑道:“上元夜能得姐姐相陪,我们可是走大运了。” 魏西陵微微凝眉,“恕我冒昧,姑娘琴艺双绝,上元夜就没有邀约?” 清邈温婉一笑:“你看,我不是约了你们吗?” 她笑盈盈看向魏西陵。 魏西陵目光隐隐一锐:“姑娘的手怎么了?” 清邈一诧,暗惊这人眼力好生了得。下意识手一缩,却被萧暥擒住了手腕。 只见那纤纤玉指上缠着细细的棉纱,纱间隐有血迹透出,伤得怕是不轻。 “姐姐手割伤了?” “哦,练琴时不小心划开了。”清邈收回手,笑道,“好了,再不吃菜要凉了。” 点心精致,汤圆软糯,小菜鲜香可口。 萧暥吸了吸鼻子,“姐姐的手艺还是那么好。” 由于童年的经历,他对食物有点执念,加上正在长个子,整天像饿死鬼一般。他三下两下把自己碗里的汤圆吃光了,又瞄了方澈碗中,心道:这小团子应该是吃不下吧?浪费粮食多不好? 他眼梢弯了弯,“澈儿…” 魏西陵见状,搁下勺子,“我吃饱了。” “给我给我。”萧暥赶紧捞过碗。 清邈失笑,“早知道你这么饿,我就多做些。” 魏西陵道:“姑娘不必麻烦,他是馋。” 言罢,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清邈柔婉一笑,心道眼前这两个少年真是完全不同的气质。 即使美人在旁,风月无边。魏西陵依旧面若冰霜,行止端方。但他身旁那只就完全不是这么个风格了。 那小家伙才十三岁,眼带桃花,嘴里叼着汤圆,也不妨碍他眼梢飞挑地朝她递送秋波。 看得她又气又好笑,小小年纪就是个色坯,将来不知道要祸害多少姑娘。 清邈不睬他,坐到乖乖吃汤圆的小粉团子身边,摸了摸那毛茸茸的小脑袋,“这孩子是……?” “哦,我儿子。”萧暥毫不脸红道。 方澈皱起小眉毛,抗议,“不是。” 萧暥戳了戳方澈的小脸,“不是什么不是,当我儿子不好嘛?天天带你来这里看漂亮姐姐,清邈姐姐漂亮吗?” “漂亮。” “那当然,清邈姐姐可是花魁。” “但是……”小团子嘟着嘴,“暥哥哥更好看。” 清邈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那小粉团子无比好奇地问,“姐姐,花魁是什么?” 唔……这个么…… 魏西陵冷道:“吃菜。” 方澈赶紧低头吃东西,不敢说话了。 简单粗暴嗷。 就在这时,雅间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一个丫鬟悄悄掀开风帘,“清邈姑娘,容姑让你过去。” “失陪了。”清邈站起来,走到门前,问,“姑姑何事?” 廊下站着一个容貌艳丽的妇人,娥眉粉黛间是久经世故的练达,只见她眉头微蹙,神色紧张,“刚才来了位京城来的大人物,点名要听你弹《千秋吟》。” 萧暥的耳朵贼尖,遥声道,“清邈姐姐的手受伤了,怎么弹琴?” 容姑蹙眉道:“小公子有所不知,这位大人物背景很深,别说我们桃花渡惹不起,就是江州牧魏将军在此,也要礼让三分。” 魏西陵道,“京城来的,莫非是王家的人。” 容姑是人精,一看魏西陵仪表不凡,气质清飒,知道必有来头,不便多问,于是只道,“公子明察。” 这一句话便暗暗点出了来人显赫的地位。 此时正是幽帝时期,幽帝娶王氏女为后,生皇子魏珣,也就是魏瑄的哥哥,后来的桓帝。盛京王氏为外戚,一时权倾朝野。 清邈叹了口气,“姑姑稍等,我这去梳妆。” “这位大人物精通音律,你可千万别弹岔了。”容姑嘱咐道,“这棉纱得拆掉,不然坏了指感。” “姑姑,你这要求太苛刻了,清邈姐姐伤了手,抚琴已是勉强,你还让她……” “阿暥,算了”清邈打断他。 她岂不知十指连心,拆掉棉纱,就是用琴弦切割伤口,这一曲下来,琴弦上必是血迹斑斑,还不能有任何错漏。 魏西陵皱了皱眉,刚想说话,就听萧暥道,“姐姐,我倒有个办法。” 见他眼梢微微撩起,魏西陵直觉感到不会是什么好主意。 “姐姐的《千秋吟》我也听过不下几十遍了,我去替姐姐。” 代替?! 此言一出,雅间里的几个人都错愕地看向他。 萧暥快速道,“那姓王的大人物也没见过清邈姐姐吧?过了今晚,他就回京城了,我顶替姐姐去,只要蒙过今晚,不就行了。” 容姑可是人精啊,她立即反应过来,细细打量这少年,丰神俊秀姿容姣好,尤其那双藏媚含烟的眼睛,目光流转间不可方物,加之他身量未足,和十七八岁的少女身高恰好差不多,若是再略施粉黛,装扮一下…… “你真的会弹《千秋吟》?”容姑问。 “闭着眼睛都能弹。” 瞒天过海,偷梁换柱,眼下这似乎是最好的方法了。 魏西陵不置可否,“你可有把握?” 如果被王家的那位大人物发现他们合着伙蒙骗自己,结果就不好收场了。 萧暥笑眯眯道,“西陵,我们打个赌罢,如果被我蒙过去了,下次你穿襦裙给我看可好?” 魏西陵被他气得脸色一白,不睬他了。
第37章 老王 镂花铜镜里映照出一张少年清俊的脸。 萧暥坐在镜前,手里玩着一盒胭脂,乌发如云披散肩头,映衬得肤如冰玉,眉目深秀。 他坐着也不老实,眼睛四下瞟飞。清邈不得不好几次把他的脸拨回来。 少年的皮肤如沐香凝雪,质感极好都无需粉黛,只是在两颊和眼尾扫了些许胭脂,又取了丹朱在浅淡的唇间一点,恰似豆蔻含香。 妆罢,她微微出神。 增一分太长,减一分太短,著粉太白,施朱太赤。脂粉修饰反倒损了那风流天成的容色。 尤其那双眼眸,线条柔宛如行云流水,纵是丹青妙手也难描摹一二。 偏偏他自己却毫无所知,眼梢微挑,眼尾一抹胭色如暗香飞渡,顿生出一股袭人心魄的邪美来。 看得清邈倒抽了一口凉气,道,“幸得你不是女子,否则这江州可容不下你。” 萧暥手里玩着一只步摇,随口问:“为何?” 清邈叹道:“怕是六宫粉黛尽失色了。” 萧暥约莫听出了点什么,撇嘴道:“皇后我当不来。” 清邈被他逗笑了:“什么皇后,你若是女子,要惹得天下大乱。” 说着她取来梳子给他梳头。 ——予兮读家 萧暥浑然没有心思地晃了晃手中的步摇,道:“姐姐是要给我戴这个吗?” 清邈瞥了眼那只流苏都绕成死结的步摇,心道这小家伙是属蜘蛛还是螃蟹? 她打开珠匣,挑了支镶金簪花华胜,在他鬓角比了比,心中微微一凛。 这小小年纪,分明还没有长开,只是稍施脂粉,这容颜就如明珠美玉,惊尘绝羡,任何华丽的首饰相映之下竟都黯然失色,显得多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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