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方砚知头也不回就跑走的身影,沈舒年唇角的笑意更深了,像个没事人一样地在桌边坐了下来,还优哉游哉地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半点也不担心方砚知的去向。 他知道,方砚知总会回来的。 果不其然,方砚知在一刻钟后便仿若无事发生地走了回来,手上还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打劫来的几个烧饼,边往门口走边招呼着沈舒年吃早饭。 沈舒年看着仍在冒着热气的烧饼,有些好笑地问道:“你打哪儿来的东西,这方圆几里可没卖烧饼的地儿。” 方砚知将两个烧饼塞进了沈舒年的手里,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见沈舒年实在好奇,便全盘托出如实奉告道:“阿飞他家烙的烧饼味道好极了,我想着不如顺道顺几个过来,正好给咱们当早饭吃,总比天天在家喝粥要好。” 说到这里,方砚知瘪着嘴巴,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他瞪了一眼沈舒年,看着面前人仍旧清瘦的身形,怨念重重地说道:“你说我也没亏待你啊,怎么你就是不长肉呢,跟个纸片一样一吹就倒。” 听到方砚知的抱怨,沈舒年哑然失笑。过年期间闲来无事,方砚知便一门心思地折腾药膳药材,势在必得地喊着要给沈舒年调理好身体。 沈舒年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从前他的父亲找了那么多大夫都没去了他这冬日里怕冷畏寒的毛病,更何况是方砚知这半桶水都不满的药理水平。可是方砚知愿意折腾,他便也陪着他折腾。 这一段时间里,他将各种营养补品和鸡鸭鱼肉尝了个遍,虽说没有多大效果,可心里到底因为方砚知的举措而温暖了一片。 他看着面前滔滔不绝说着笑话想要逗自己开心的方砚知,藏在毛绒斗篷底下的手悄悄攥紧了。而屋外呼呼吹拂着的北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然停歇。
第76章 早春三月, 嫩草破土,柳枝拔芽,就连高悬天际的太阳都像是刚刚化冰, 看起来湿漉漉的。 虽然已经渐渐草长莺飞, 温度回暖, 可是在清晨傍晚, 却还是有些春寒料峭,乍暖还寒的影子。 即使沈舒年已经再三对着方砚知声明, 保证着自己的身子在春日里是绝对不会再那么畏寒畏冷, 可是方砚知还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他拿出给沈舒年准备的厚衣服, 站在一旁一刻不移地监督着他往身上穿, 愣是催着人套了好几件,甚至还尤嫌不够地想再加个围巾。 沈舒年赶忙制止,这才避免了自己又被裹个严严实实的下场。他哭笑不得地拨弄着衣领,一边晃着衣带玩一边状似撒娇地抱怨道:“砚知,你倒是越来越管着我了。” 听到这话, 方砚知朝他翻了个白眼,看着面前这人一个新年终于养好了的身子,他忿忿不平地道:“还不是因为你这纸糊的身子受不得风, 你以为我愿意一天天的跟个老妈子一样跟在你后面雷打不动地催你穿衣保暖啊, 还不知道感恩。” 沈舒年听他骂骂咧咧的, 也没生气,甚至还觉得这样鲜活絮叨的方砚知着实可爱得很。他悻悻地一抬肩膀, 脸上表情却还是笑着的, 将方砚知要他穿上的物件全盘接受。 做完这一切, 方砚知上下检查了一下沈舒年,见没有任何一处会往内灌风后, 才满意地说道:“春捂秋冻,春天刚到,还得捂着点,老话说的并非全无道理。” “你啊你。”他伸出手来,在沈舒年面前打了个利落的响指,瞬间抓住了沈舒年飘忽的心绪,“有我这么一个有技术会做饭,能赚钱懂养生的搭档,你就给我偷着乐吧。” 沈舒年听他自夸,嘴角笑着的弧度漾得更大了些,也起了些逗弄人的心思,跟方砚知一唱一和道:“砚知心灵手巧,该是多少妙龄女子的春闺梦里人。” “打住打住。”见沈舒年又开始不正经,方砚知连忙截断他的话题,生怕沈舒年这厮又旧事重提,到时候丢脸尴尬的可是他。 新年第一天,定制衣服的裁缝店派人将衣服送来。那裁缝师傅还记得方砚知不肯配合量尺寸的仇恨,包裹里面还附了一张小纸条,说是尺寸若是不准,可千万不要再来返工,他们裁缝店庙小,供不起方砚知这尊大佛。 看着纸条上龙飞凤舞的话语,方砚知挠挠头,做好了可能不合身的准备。他将衣服拿出来,套上身时却发现意外的合适。 沈舒年看着方砚知身上的衣服,又看了看自己这一件,眸色倏地暗了下来,笑得更加开怀。 方砚知看不出来藏在衣服中的门道,可是沈舒年却是一清二楚。这两件衣服乍一看除了布料昂贵之外平平无奇,但是究其细节做工,竟是蕴了不少巧思。 这老裁缝虽然嘴上说得不好听,可是手法技艺人品倒是一等一地上乘。 二人身着新衣器宇轩昂,自是要上街游逛一番。方砚知如同开了屏的孔雀,带着他那一声华贵不凡的衣服这里瞧瞧那里看看,倒是惹了不少姑娘芳心暗许。 一妙龄女子大胆率真,装作不经意地摔在了方砚知的怀里。方砚知忙里忙慌地将人扶起来问安危,只见那女子羞然一笑,竟将一个香囊塞进了他的手心。 她扶着方砚知的手臂站稳身子,对他略一款身,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来后便翩然离去,留下香风阵阵。 方砚知一脸茫然,回过神来后想要追上去将香囊归还。也不知道这女子是脚步快还是人群多,没过多久就不见了踪影。 他看着手里的香囊,仿若捧着个烫手山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身旁的沈舒年将这一场闹剧尽收眼底,还分出几分心神来调笑方砚知风流倜傥四处留情,颇有往后余生都要将此事编排玩笑的架势。 这不,眼瞧着沈舒年又要哪壶不开提哪壶,方砚知赶忙打断他的话语,生怕这人又要说出让自己窘迫尴尬的话来。 窗外鸟鸣声声,不知不觉间,二人相识已经半年之久。 这半年里,方砚知从一个人独来独往,再到跟沈舒年同行结伴。二人一起做出了第一笔生意,一起攒够了第一笔债款,再到现在家有余银可以去往更大更好的地方寻求发展。 二人的关系也从原先的交友不交心,到现在全无保留和盘托出。 方砚知感慨着相遇,他用胳膊肘杵了杵沈舒年,视线却没有随之落在沈舒年的身上,而是看着屋外抽条的柳枝,声音有着一种悠远的怀念:“原本我以为我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或许忙忙碌碌过完这一生。” 他停住话语,将视线慢慢的,一寸一寸地看向沈舒年的脸上,直视着他的眼睛。方砚知一直挺着的脊背松了下来,看起来安心又欣慰:“幸好遇到了你。” “我从来不相信什么鬼神宿命,可是到现在,我却是真诚地感谢上天,能让我在那荒无人烟的山上遇到你。” 沈舒年怔愣着看着面前的方砚知。从前,方砚知从不会和他说这些话。沈舒年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一点一点的,走进了方砚知的心里。 他没有言语,因为言语总是苍白无力的,不能表达此时他的心情。沈舒年伸出手,牵住了方砚知的手,选择义无反顾地站在他的身边。
第77章 二人大半年的积累, 凑够了去扬州的路费和扬州买宅置地的房费。他们精挑细选了个黄道吉日,在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里,打算和安庆村, 甚至和整个长安镇告别。 听到方砚知和沈舒年要离开的消息, 阿飞少有的沉默了。理智上他能懂得, 方砚知他们离开这里才是最好的选择。可是情感却不断撕扯着这个未曾经过别离的朴实汉子, 让他少有地红了眼眶。 他走上前去,分别给了方砚知和沈舒年一个拥抱。阿飞搭住方砚知的肩膀, 语气哽咽地说道:“老三, 山高路远, 各自珍重啊。要是扬州城混不下去了, 就尽早回来,我给你烙大饼子吃,总比呆在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要好。” 方砚知心中触动,颇为不舍。三人依依惜别后,才带着行李车马, 去长安镇上跟周棠林霜道别。 周棠原先不知道即将分别,方砚知带来的这个消息,宛若晴天霹雳将她定在原处。小姑娘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哭得梨花带雨, 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不舍得让他们走。 方砚知最怕小女孩哭, 本想同她说几句玩笑话好生安慰,可是见周棠难过, 自己原本的心情竟也被她影响, 后知后觉地蒙上了一层离别的哀伤。 他拍了拍周棠的脑袋, 连连答应了她好几个一定会回来看她的请求后,才勉为其难地将周棠哄好。小姑娘哭得鼻尖都红了一片, 本来渐渐平稳下来的心绪,一看旁边温和笑着的沈舒年,眼角一酸,止住的眼泪顿时又有决堤之像。 “好了,再哭可就不好看了。”沈舒年走上前去,给周棠擦了擦眼泪,将帕子留在了小姑娘手里,“我和你方大哥保证,年底一定回来看你们,可好?” “咱们周棠以后就是大姑娘了,我和你沈大哥不在,你可得好好照顾自己。”方砚知扶住周棠的肩膀,弯着腰,将自己的视线和周棠的视线聚在一起。 他轻轻点了一下周棠的鼻尖,朝她露出一个怀着希望的笑来:“等新年的时候,我给你带扬州城的女儿家最喜欢的礼物来。” 周棠呜咽着点点头,依依不舍地和他们告别,见方砚知和沈舒年的身影渐渐消散在了长街尽头,彻底消失不见后,才扑进一旁一脸担忧着的母亲怀里,哭得泣不成声。 这是林府的仆从第四次看见方砚知了,早已经驾轻就熟地摆出了欢迎姿势,打算将方砚知他们请进去。 方砚知摆摆手,问到林霜去向,见林霜不在府内,才遗憾地退回沈舒年身边。 林霜活泼直率,半点没有富家大小姐嚣张拨扈的气质。在长安镇上摆摊的这些日子,林霜明里暗里地帮了他许多。大小姐最讲义气,不需要方砚知如何如何报答,只需要陪她玩闹便好。 方砚知和她兴趣相投,彼此之间相见恨晚,这回一别,不知何时还能再见,不能亲自告别,实在是一大憾事。 时间不等人,即使方砚知想等着林霜回来亲自和她说离别,可是渡头的轮船一天只有一艘。他们抽出纸笔,给林霜留了一封信,便跟仆从留言告别。 仆从不明所以,将信件安稳收了,疑惑不解地看着夕阳西下,街道上两个渐行渐远的仿佛要融在暖阳之中的人影。 等到林霜从书院旁听归来,一头雾水地接过仆从给她的信后,才意识到今天一整天的惶惶不安到底是何缘故。她看着上面留着的话语,又哭又笑的,惹得身旁的侍女心惊胆战。 轮船按时离开渡头,方砚知站在船板上,看着渡头越变越小,这才有了一点离别的实感。沈舒年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的身边,看着日垂西山,无限感慨。 他主动牵起了方砚知的手,侧身看向方砚知的眼睛。燃烧着的夕阳余晖未减,落在眸中像是落了一颗永远不会熄灭的火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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