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护卫先前还半梦半醒,好似下一秒就要睡过去,被方砚知请求之后才如梦初醒地回过神来。他先是用手背揉了揉自己的脸,把这股子困意排出去,才打眼去瞧面前说话的人。 侍卫上下打量着方砚知的着装和长相,看到他身上穿着的粗布麻衣,身上也没有挂着什么值钱的配饰,认为方砚知和其他人一样,都是为了和小姐攀上姻缘前来。 这样想着,他自然也对方砚知没有什么好脾气,一律归于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青天白日在做梦的不入流之辈。 侍卫神色鄙夷,从鼻腔中愤愤地哼出一声鼻音,没好气地说道:“知道了,你就在这里等着。”说完,便推门进去通报管家了。 方砚知不知道他心里那些弯弯绕绕,被莫名其妙迁怒后也不恼,只是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回身朝不远处站着的沈舒年摊开了手,表示着自己的疑惑。沈舒年没说话,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就在方砚知百无聊赖地碾着石子玩,以为这回或许见不到林霜,打算和沈舒年一同打道回府的时候,大门从里面缓缓打开了。 林霜还是如初见那般的光彩照人,额间花钿精致夺目,一身鹅黄色襦裙清秀高雅,纱织的腰带轻系,随风飘动,颇具大家风范。身后跟着她的贴身婢女,毕恭毕敬地低着脑袋,等待着林霜指示。 方砚知没想到林霜一个富家小姐居然亲自出门迎接他们,站在门口吓了一跳,快步退回到沈舒年身边。林霜凤眸流转,看到了面前两个长身玉立,站在一起的人。 “噢?当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她的声音娇媚,娓娓动听,眼角眉梢透着一股春意,“前几日还央请二位公子来府上做客,没想到今日就得偿所愿了。” 听到她这样的话,方砚知没来由的有些尴尬。他想起来之前拒绝林霜时不留余地的说辞,此刻便不知道怎么去回林霜的话。 他悻悻地用指尖蹭了下鼻子,又暗自轻轻撞了下沈舒年,打算把这个问题抛给他去回答。 沈舒年不动声色地瞧了一眼方砚知,似是有些无奈。他朝林霜行礼后,才缓缓说道:“有缘千里来相会,这回前来叨扰林霜姑娘,是我二人有事相求。” 林霜柳眉轻挑,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掩唇轻笑,慢条斯理地开口道:“没想到沈公子这样的人物,也有有求于人的时候,当真稀奇。” 沈舒年并不在意林霜话中嘲笑,仍旧毕恭毕敬地道:“人在世上总有困处,需要他人施以援手。林小姐若能慷慨相助,日后我二人必定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方砚知听得心惊胆战,生怕这个脾性喜怒无常的娇蛮小姐会为难沈舒年。可是沈舒年这一番漂亮话说得滴水不漏,不仅没有丝毫破绽,还将林霜高高捧起。 方砚知心中暗暗赞叹,在一旁用力地点着脑袋,一双眼睛饱含真诚地看着林霜,给沈舒年的话增加可信度。 “沈公子当真能言善辩,都让我不好意思拒绝于你。”林霜娇笑一声,总算没有继续为难沈舒年。她吩咐着身后的丫鬟仆从,语气里是上位者与生俱来的威严:“来人,带这二位公子前往会客厅,好生招待。” 方砚知和沈舒年二人被林霜的人一左一右地领着进了林府,他回头看着渐渐关上的大门,感慨着自己这一趟怕是进入了龙潭虎穴,不知道怎样才能脱身而出。 林霜没有第一时间和他们谈论事情,反而借口回房更衣,留方砚知和沈舒年在会客厅里面面相觑。二人身后各站着一位婢女,等待着他们吩咐。 方砚知一个彻彻底底的现代人,虽然穿越到了古代,却也不习惯身后有人伺候。他第一次见这般架势,心里难免有些紧张,生怕做多错多,因此坐在椅子上一动不敢动,生怕碰坏了林府上这些东西。 相比于战战兢兢的方砚知,沈舒年看起来倒是神情自若许多,对此轻车熟路。他端起桌上茶水,轻喝上一口后才抬眼一瞧,看着对面如坐针毡的方砚知,忍俊不禁地道:“你别紧张。” “我没紧张。”方砚知习惯性地开口反驳沈舒年,不想在他面前露怯,可是不断摩擦膝上布料的手掌却完完全全地暴露出了他此时的不淡定。 方砚知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将自己心上顾虑朝沈舒年说了出来:“我只是有些担心。你知道的,我第一次进到这么气派的地方,总害怕自己做错了什么,到时候还连累了你。” 沈舒年闻言轻声一笑,他放下手中杯盏,放缓了自己的声音,想要给方砚知带去一些安慰:“别担心,一切有我。” 可是这话非但没有缓解方砚知的焦虑,反而火上浇油。方砚知坐立难安,想要林霜快点出现速战速决,这样他便可不再受这般折磨。 说曹操曹操就到,林霜人还未到,声音却通过木窗,从外面传了过来:“二位久等了。” 沈舒年站起身来,方砚知也学着他的样子站起身。二人朝推门而入的林霜作揖,看着她一步一步朝主座走去。 “二位此番前来,到底所谓何事,不如说来一听。”林霜刚才坐下,一边整理衣摆,一边看似漫不经心地问到沈舒年。方砚知看她这般开门见山,心跳都漏跳了一拍。 沈舒年向前一步,将方砚知半个身子挡在身后,同时也隔离了林霜不断打量的视线。他的声音不卑不亢,有着惯常的温柔音色,却又平添了几分认真:“我二人此番前来,想要借用林府门路进入书院一番,将我们所制松烟墨带给诸位学子。”
第24章 “咦?这倒是新奇。”林霜凤眸微抬,眸光微闪,很是惊讶沈舒年居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她伸手接过侍女递来的杯盏,一边用杯盖刮着茶面浮沫,一边眼含笑意地问沈舒年道:“你如何得知,我林家就有能力将你们二人送进书院呢?” 方砚知听得胆寒,他小心翼翼地觑着林霜脸色,生怕这个千金大小姐一个不乐意,叫来府上家丁,将他们二人直接丢出去。 林霜可谓是完美诠释了何为笑面虎,虽然态度可亲,人又一直笑着,可是笑意不达眼底,眼中全是谋划。方砚知看她这般模样,心中暗暗感慨,不愧是大户人家培养出来的接班人。 虽然在外面放浪形骸,但是在家中面对正经事,依旧能够拿出十足的魄力来。 沈舒年垂手而立,神情恭谨,身姿笔挺,宛如青松。身后大门敞开,洒落屋内一片金黄色的阳光。那温暖的光芒照在他的身上,给沈舒年披上了一层柔和的金纱。 他微仰着头与林霜对视,一身干净素雅的青衣衬得人温文尔雅,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书卷气。沈舒年声音淡淡的,尾音略有些沉:“林家世代,与白桐书院更是关系匪浅。” 他顿了顿声,没再继续说下去,反而饶有兴趣地看着林霜,半晌才缓缓开口道:“我听闻林霜小姐先前也在白桐书院开蒙,那书院其中一名教书先生,就是小姐的叔父——林洵先生。” “没想到沈公子倒是对我林府事务打听的很是清楚啊。”听到沈舒年的话,林霜莫名来了兴致。她放下茶盏,下巴轻抬,上位者的桀骜体现得淋漓尽致:“不知沈公子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有如此见闻。” 林霜的疑问同时也是方砚知的疑问。方砚知用眼角余光偷偷去瞧沈舒年,想从他身上看出几分端倪来。他对沈舒年的家世一无所知,唯一知道的信息就是言语聊天中不慎透露出来的,沈舒年该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 但是沈舒年这种富家少爷,流落荒郊野地被人救助之后,非但没有着急去寻他的家人,反而和他在这个小小的安庆村里,一同生活了二十多天。不仅没有矫揉造作的少爷脾气,还任劳任怨地帮他干活。 方砚知之前就明里暗里地暗示过沈舒年可以自行回家去,可是每次都被他用各种理由混了过去。他先前只觉得自己寻到了宝,现在想来,莫不是沈舒年有利可图。 这个想法一萌芽就被方砚知自行掐灭在了脑海里,他综合评价了一番自身现状,要钱没有,要权没有,光棍一条还背了一身的债款。沈舒年脑子看起来是个好使的,应当不会在他身上有所图谋。 他这边暗暗思考着,那边沈舒年就和林霜明枪暗箭地聊了起来:“在下不过一介村夫,只不过闲暇之时偶然听人提起,便放在了心上。求人办事,该是拿出恭敬的态度,这样才能合作愉快。” 林霜笑了起来,眼角眉梢都在张扬着美丽。她第一次见沈舒年这般人物,居然能和她聊得有来有回而不至于厌烦。如果说先前长安镇上的调戏与包揽只是见色起意,如今抛开皮相不谈,她倒是真的有几分欣赏沈舒年。 “沈公子当真让人心生愉悦。”她的嘴角微微上扬,面容温和,却又散发着一种不可抗拒的气场,“既然沈公子已经这样说了,我也不好再做推辞。” “我确实有位叔父在白桐书院任职,同时他也是我的启蒙老师。”林霜表情丝毫未变,手指轻抬敲着一旁的檀木桌案,语气平淡,却能隐约听出来久居高位者与生俱来的威仪,“我可以帮你们引荐,不过他严肃到有些古板,不苟言笑,却不迂腐。” 林霜漫不经心地道:“我负责将你们带到他的面前,至于之后的事情,就全靠你们能不能说动我这位叔父了。” “多谢林霜小姐。”沈舒年扬起一抹笑来,朝林霜作揖鞠躬。方砚知学着他的动作也朝林霜行礼。 没想到居然三言两语的谈话之间就将事情完成了大半,方砚知很是惊奇于沈舒年的效率,先前他还担心二人一言不合会使事情功亏一篑,没想到竟然如此顺利。 趁林霜在前方引路,无暇顾及身后情况,方砚知便歪着身子凑在沈舒年身边,和他小声说着小话。 他压低声音,生怕被前面的人听见:“你从哪里知道的林家这些秘密?林霜曾经在白桐书院读书这件事情,从来没有流传出来过。” “先前偶然听人提起过。”沈舒年学他模样压低声音,似是怕方砚知不信,又补充一句道,“我当真没有骗人。” 听到沈舒年的保证,方砚知才半信半疑地站直了身子,没有继续和沈舒年凑在一起。他看着前面林霜的背影,时刻准备着她突然袭击发问。 这条路走得不长不短,来来回回在府中转了几个弯之后,才从林府的会客厅来到了一处幽静的别院。方砚知在心底暗自估算着府上面积,再次慨叹于贫富差距。 穷人几两银子都得精打细算,生怕吃了这顿后便没有了下顿,可是富人却能够轻轻松松地买宅置地,随便一件器具的价值就是普通人家几年都赚不到的银两。 方砚知看着路过时雕梁画风的柱子,又不可避免地想起自己身上背着的债款,一时之间更是有些郁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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