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秩在幻想的甜蜜里沉湎,林笑却懒懒地看他一眼,蹙蹙眉,在百里秩发现前抚平了,反驳道:“不是。” “不是窝囊废,”百里秩眉一拧,“还是不需要寡人在?” 林笑却说:“不是孤家寡人。” 说真话与形势下低头,林笑却选择了后者。 他浅笑:“我也在。” 他笑得乖巧,有几分百里秩幼时在爹娘面前装乖讨巧的模样,百里秩作为个中高手,本该轻易分辨,但他乱了心迷了眼,跟他娘一样,把这笑当成了无比的真心。 百里秩低头吻林笑却的脸颊,林笑却那笑霎时淡了。 百里秩的心跳得慌跳得急,林笑却强忍着。 轻柔的一吻,百里秩吻完了羞得扭过脸去:“不许谄媚。” 别扭了会儿:“但甜言蜜语……嗯,不算谄媚……寡人也可以听听。” 百里秩暗示要更多,林笑却没心思开口。 他想哥哥了,想清闲山,想贪睡的小屋,想剑宗……甚至把楚雪悯也想了一下。 百里秩抚上他唇瓣:“真吝啬。” 他搂住他:“怯玉伮,吝啬鬼,窝囊废。” “只能慢慢来了。”百里秩微微遗憾。 夜晚的时候,百里秩仍然抱着他。林笑却在百里秩睁着眼的时候闭上眼,闭上眼的时候睁开眼。夜已经很深了,蜡烛燃得只剩小半截,烛泪一层堆一层堆成一座小塔,窗外下着雨,间或打雷闪过刹那耀眼的白光。 林笑却久违地失眠了。在清闲山的时候,他老是贪睡,谢萦怀甚至把他住的屋子都取名叫贪睡小屋。 可在这温暖的宫殿里,在浑身无力的昏沉中,他的精神反而清醒起来。 他不知道是为那日的剑没能把百里秩重伤,导致一段时间后百里秩便活蹦乱跳而后悔,还是只是单纯地在一个陌路人的怀抱里难以入眠。 他琢磨着后悔的心绪,发现那悔意轻飘飘的;如果剑刺深几寸,刺穿一个人的心脏,悔意就会相应添上心脏的重量。 杀一个人那样艰难,自伤却很简单。 林笑却听着窗外的雨,眼泪莫名地流了出来。他没办法为师兄报仇,他做不到把一个活人变成死人,太多的血会流出来,逃避、退缩、怯弱,无能的废物。 或许只是刀没砍在他身上,被千刀万剐的人亦不是他,他才能在这里袖手旁观、隔岸观火。 林笑却慢慢闭上了眼,突然就好想哥哥,想得到一个拥抱,想回到清闲山上去。 想蜷缩在被窝里,温暖的、不会被叫醒的,偶尔哥哥会爬上他的床,抱着他一起睡。 哥哥做噩梦的时候会突然抱他很紧,紧得林笑却从睡梦中醒过来。 这时候摸摸哥哥的头,抚抚哥哥的背,哥哥就会安静下来、放松下来,和他一起沉浸入安宁的梦乡。 林笑却突然安静下来,一个没上过战场的人举起屠刀,是会被吓坏的。 他原谅了自己,并不奢求师兄的原谅。 他原谅自己的软弱、优柔……诸多的弱点。 233很担心他,安慰他。 【宿主,没有关系,都没关系。】 林笑却已经安慰好自己,但233突然的开口令他反而破开了口子,心里面的自言自语不再见效,眼泪流得跟窗外的雨一样。 233也很难过,他没有办法为宿主做些什么,他住在宿主的脑海里,却永远与宿主的现实无缘。 【宿主在233心里,永远是最好的宿主。宿主做的一切都有意义。】 【这些故纸堆里的故事成为一个个鲜活的世界,无数的人相遇,诸多的文明诞生,这本身就是一种奇迹。】 【宿主,别怕,宿主与系统会一直走下去。】 【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更好。】233突然希望有那么一个世界,装满了蜜糖和欢喜,迎接宿主住进去,没有半分的忧愁与苦恨。 想找一个蜜罐子给宿主安家,可宿主不是蜜蜂,不会习惯的。 人类……成为人类是一件痛苦的事吗?只能模拟人类情感尝试共情的系统,并不明白。 可在这个夜晚,他希望自己是真正的人类。 一道暴雷声中惊醒的百里秩发现林笑却在默默掉眼泪,他抬手抚去泪珠,嘟囔道:“怎么又哭了。” “怕打雷?”睡意缠绵的百里秩把林笑却搂得更紧,摸摸他的头,“不怕不怕,寡人是天子,先祖和诸神庇佑寡人,寡人庇佑你,风雨雷电都伤不着。” 百里秩小时候老找怕打雷的理由去爹娘身边,现在他却觉怯玉伮是真的怕打雷,雷声那么大,连杀生都怕的怯玉伮当然会怕。 摸摸头,拍拍背,哼两句哄睡的童谣,没哼多久百里秩就困倦地又睡了过去。 林笑却竭力想翻个身,背对百里秩,不见到这人的脸他就会好受些。 但百里秩抱得紧,被灌了药的他竟连翻身都做不到,气恼之中,雨雷声里,渐渐也睡着了。 唯有233一直清醒着,翻了很多次世界文本,都没找到百里秩的只言片语,只能衷心祝祷百里秩恶有恶报结局悲惨,233叹了口气。 翌日百里秩上朝后,林笑却缓缓爬到床沿,侍从连忙跪了下来:“公子,您需要什么奴给您拿。” 林笑却问:“你叫什么。” 侍从不敢答,头磕到地上不起:“公子,请随意吩咐下人,万不可摔下床来。” 林笑却一早就被喂了药,昏沉乏力,下了床也离开不了。 他望着担惊受怕的下人:“我不是妖,不吃人的。” “这里好安静。”林笑却问,“你能扶我出去走走吗?” 侍从头不敢抬:“公子,奴不敢,奴为您请乐师来。” 侍从不待林笑却回答就胆颤地退了出去。 林笑却望着侍从离去的背影,看着他从这殿内到殿外去,走得轻悄走得迅速,林笑却突然就想起在清闲山上奔跑的日子。 迎着风,从山上一直跑到山腰,风助力,腿不停,危险而痛快。 他比天边的夕阳跑得快,夕阳还没落山,他就跑到了山腰,大口大口喘气坐下来,看最后一点余晖坠落西天。 朝堂上,有大臣说堰蓟之地发生叛乱,声势不小,传言中领头的戴着鬼面,从头到脚裘衣包裹,没露出一根头发丝来。 “那叛军打着公子霁的旗号,有不少诸侯异动。”大臣道,“以奴隶、流民等为军队,到一地,废除一地的祭祀。说什么祭祀人牲,当以稻草、泥偶、纸人代之,将祭祀所用人牲全部充了军。” “荒唐,”另一大臣怒叱道,“这是对神灵的不敬!” 大臣继续道:“原邑侯所在州地,率先响应,举族谋反。”邑侯便是被百里秩下令捣成肉酱的侯伯。 “那领头的贼寇能降下幽蓝大火,叛军称之为‘天罚’,说璟朝的祭祀悖逆天道,逆天而行,还说,”大臣擦了擦额上汗,“还说……” 百里秩道:“说吧,还有什么寡人不能听的。” 大臣跪了下来:“还说璟朝大王弑父篡位,为天不容,天将降下幽蓝火海,荡除……荡除——” 大臣不敢再言,头磕地不起。 满朝大臣皆惊骇跪了一殿。 百里秩笑:“慌什么,不过是妖魔来人间作祟。” “天罚?可笑。”百里秩阴戾着一双眼,“请老国师的弟子们去,将妖魔鬼怪通通杀了,至于寡人兄长,早就入土为安,凡尘俗世何必再拿兄长做借口,他喝孟婆汤也会喝得不安宁。” “惑乱人心的妖魔再现,”百里秩轻叹,“真是多事之秋啊。” 又点了大将军,和国师弟子一齐出征平叛。 老国师隐退岚山之后,不少弟子随侍,真正学本领的都在老国师身边。 凡间偶有妖魔,譬如心魔,并非没有应对之法。 天道之下,妖魔与修士在人间同样受到压制。 神祇虽殒,神迹残留。与天地间遗留的神息勾连,能斩妖魔。 下朝后,百里秩见到林笑却,并未牵连,只是道:“不是所有的妖魔都如怯玉伮这般,令人生怜。” 兴风作浪的妖魔,应当灰飞烟灭以敬天地。 而那些叛乱的族群,当世世代代为奴为牲,在惨叫中悔恨活着。 百里秩将怯玉伮搂入怀中:“寡人的白狐,寡人的……别害怕,寡人在,国师也不能伤害你。” 林笑却只是听着,并不做声。
第140章 修真界废物的一生22 叛军废除人牲并不顺利。 这片国土的人们不羡慕修仙界人的悠长寿命。凡间认为活着只是存在的一部分,于死亡之际祭天,昭告先天神灵与祖先,便能以亡魂的形式归于先天与族人团聚,在神灵的赐福下永享快活安宁富足,一切应有尽有。那是人世间活着时得不到的。 现在叛军要求以纸人、泥偶等方式代替,是对神灵的不敬,一些传言流传开来,说这样做触怒神灵,不但到不了先天,死后还将沦入十八层地狱,剥皮拔舌刀山火海。 叛军面对此传言,在反叛之地张榜公示。 大意:“神灵早就陨落,当今是活人的世界!死后归于先天——璟朝统治的谎言!” “亡魂将计功德投胎转世,作恶者下辈子为猪为狗受世间磋磨,行善者转世大富大贵一生无忧。” “所有的罪责里,以己之欲不改人牲杀害同类,罪无可赦!” …… 又派了不少能说会道者四处布道。 主人终归是少数,奴隶占了多数,人倾向于相信对自己有利的,这样的说法渐渐在底层传扬开来。 相比思想层面的缓慢,城池领土的更迭迅疾许多。战争从偏僻之地迅猛推进。 璟朝派去的将领平叛不力,而老国师的弟子们竟有部分出现了叛变。 “师父说勾连神息就是修行,”一弟子道,“可我感受到的,只有神灵的陨落。” “祂们不会再醒来,但每一年供奉给祂们的却是无数的血肉。” “我不相信人都死光了,神就会醒来。非我族类,为何要谄媚于上苍异神求存,先天之说是假,亦无轮回转世,做人这一生,竟为了求神问卜而死。”弟子道,“不甘呐。” 另一弟子斥道:“修行多年信仰如此不坚,待我回去禀明师父定夺。” 弟子道:“我不回了,公子霁舍身成仁,若定要信仰一个神,我宁愿自己选。” 弟子骑着马朝反叛之地而去,将军拉弓欲射,先前出声斥责的弟子拦了下来:“将军,叛变的子陵自有国师定夺,您还要不了他的命。大事为重,将军还是整军秣马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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