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应下,照例先进房间看了眼床下的两个箱子。 王向前进来时,他正打开一个箱子拿东西。 宋禹衡很在意这两个箱子,装衣服的一个他们都见打开过,另一个一直压在后面,这还是头回见他拿出来。 忍不住好奇,探身看了眼。 巷子里一半放着书,无非是主席语录之类的,他们每个知青都带着几本。另一半则挤挤挨挨摆着一些玩具 。 光线虽不明亮,但王向前看得清楚,的确是玩具。有一对瓷娃娃,一根口风琴,还有一串草编的蚂蚱。 就这些破玩意儿至于宝贝成这样? 他还当藏着多少票券和大团结呢 。 他就说以宋禹衡干瘦的身体都不像是家里有背景的,偏偏他们都不信,敬着他跟敬着什么似的。 王向前甩着手走了。他迟早要在众人面前拆穿宋禹衡的真面目。 宋禹衡轻轻拨弄了一下已经发黄干枯的草编蚂蚱,然后掏出手套珍而重的放了进去。 想到沈棠因为他没带手套而生气,他犹豫着又拿了出来。 反复两次,他突然有了主意,终于将手套放进去合上了箱子。 晚饭是甩了黑面的大碴子粥,配着一碟干炒的青菜。 吃大灶的知青加上宋禹衡一共六个。樊仁美负责做饭,所以她交的粮会少一些。男女不论饭量都是一碗,至于吃不吃得饱就不管了。 宋禹衡饭量不大,但也吃不饱。心里记挂的事情确定了,他最近都在想何时能去趟镇上。 四哥昨晚说要去。可他今天惹四哥生气了,不知道还愿不愿意带他去。 宋禹衡难得有些苦恼。 吃过了晚饭樊仁美叫齐所有人开反思会。 “自你们来红旗大队近二十天,发生了不少事。具体大家也都心知肚明,这其中固然有你们还未转换身份,端正思想的原因,也有我的责任,身为知青所的负责人,我没有尽到义务,帮助大家适应下乡生活。我会进行深刻反思。” 之后又是老知青们依次反思了自己的问题。都是不痛不痒的毛病,没人愿意将事情往身上揽。 轮到新知青时,王向前第一个说话。 “借此机会,我要向大家道歉,因为个人原因影响了集体形象……” 宋禹衡听着就有些走神了。 “我保证从今往后洗心革面,重新开始,做一个团结同志,热爱劳动的合格知青。” 他神情真挚,语气沉痛,像是深刻认识到了错误,真的要下定决心改变一样。 樊仁美带头鼓起了掌。 轮到苏云舒时,她站起来,先给众人深深鞠了一躬。 “听完大家的话,我深刻认识到自己的不对,给大家带来的麻烦我很抱歉,在此,我还要特别向宋禹衡同志道歉,因为我懦弱胆小做了伤害到你的事情,我真的很抱歉。以后我会尽力弥补,你能给我个机会,原谅我一回吗?”苏云舒眼角挂着泪,殷殷望着宋禹衡。 众人不明所以,想着在这种场合说出来的也不会是大事,且她的确是后悔的样子,纷纷为她说话。 “宋知青,我们男同志大方一些,苏同志都已经主动认错了,就原谅了她吧。” “是呀。伟人也说了,任何个人犯错误都是难免的,犯了错误就检讨,就立即改正,还是好同志嘛。” “……” 宋禹衡盯着苏云舒。他就知道,这个女人从来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她只是借着众人想逼迫他原谅。她只是想得到原谅,仿佛这样就能掩盖那些肮脏的事情。 从小到大,她自私的样子从来没有变过,只是比起小时候更善于伪装罢了。 宋禹衡站起来,在苏云舒期待的眼神中,缓缓开口:“我反思,身为男同志我没有广阔的胸襟,因为我绝对不会原谅苏云舒做的一切。永远。” “呃……”方才劝他大方的老知青尴尬的咳了声,“这……是,宋知青的确有不原谅的权利。但大家毕竟是同志,如果是能和解的事情,不如说开了,也有助于内部团结。” “说开?”宋禹衡冷笑了一下。他勾着唇角,睨了眼苏云舒,“你敢说吗?” 苏云舒咬着唇,小声道:“不用了,谢谢大家,我会再找机会跟禹衡……宋同志解释。” 这已经能说明事情并非他们所想的鸡毛蒜皮了。他们虽有心好奇,但当事人都闭口不提,自然不好追问。 樊仁美做了总结后,这次反思会就结束了。 “有人要去会计那里买手套吗?” 听宋禹衡这么问,左东来便停下了脚步。 “会不会有些晚了?打扰会计休息不太好吧?” “会计晚上一个人睡在大队院里。” “行,那我跟你去。” 萧红和苏云舒也表示要一起去。她们今天虽然只挣了三个工分,但双手已经满是水泡了。再不戴手套,明天皮都能扯下来。 只有王向前没有动。 “我就不去了。” 左东来拿了手电筒,四人往大队院走。 出了知青所,萧红笑了下。 “装的那么像,谁不知道他是出不起手套钱。” 苏云舒不赞同道:“别这么说。” “怎么,可怜他,那早上的红糖鸡蛋怎么没分给他半碗。” 苏云舒不吱声了。 萧红又笑了下,只是这次笑得不知是王向前还是苏云舒了。 到了大队院,果然如宋禹衡所言,会计一个人在。 从他们账上记下欠八个工分,四人都拿到了手套。 一入手,宋禹衡就察觉了和沈棠送的不同。 “还有别的种类吗?” 会计吧嗒着烟枪,眯着眼看了眼宋禹衡。 “你要啥样的?” “就尼龙线的那种。” “那没有。那可比毛线的要金贵,乡下人干活儿,谁舍得用那个。” 宋禹衡只能作罢。 远看着差别不大,四个应该看不出来吧。 沈棠确实一眼分辨不出来,可他早上拿账本时翻了一下,看到他们账上划走八个工分后面的备注,就知道了。但他没有追问自己送的那双去了哪儿。 给宋禹衡手套也是为了让他不受伤,只要他有东西护手就行。
第11章 沈家的喜事 拔草持续了四天就结束了。 除了第一天,后来过来登记工分的都是老会计。 “听说是手扶拖拉机不好开,选定的拖拉机手差点儿给开沟里,还把握不住耕地的深度,险些撅了犁。为了不耽搁耕地,就由小村长干了。” “要说这手扶拖拉机买的真划算。耕地的速度杠杠滴。小村长一天就耕了二十几亩地,比牛拉的快多了。” “小村长真是厉害,什么都会。他前几年不着四六,原来还学了这么多手艺。” “谁说不是呢。” 宋禹衡跟在一群大婶后面,知道了沈棠这几日的去处。 他很想去看看沈棠开拖拉机的样子,便加紧了步子,想早点去老会计处登记好工分,去平川那边看看。 “小宋大夫。” 李丽丽远远看清人群中格外挺拔的身影,扶着肚子小跑过去,看得沈卫军胆颤心惊,直呼小祖宗。 宋禹衡见是他们,停下了脚步。 “二嫂,为军哥。” “小宋大夫。”李丽丽终于撵上来,喘匀了气才开口“小宋大夫,可算见着你了。”因为怀孕,她被安排在家干些不重的家务。闲下来就在各处走走,几次路过知青所想跟宋禹衡道声谢,都没见着人。 “你那方子可有效果了。我现在也不反酸了,胃口还不是一般的好。要好好谢谢你才行。” “有用就好。只是举手之劳。” 宋禹衡很不习惯别人的热情,让他招架不住。 “而且,四哥也送东西感谢过了。” 沈卫军说:“那是老四给你的,他还挺喜欢你。” 宋禹衡的耳朵不自然的开始发红。 夫妻二人没注意,继续道:“等孩子出来了,一定给你送红鸡蛋。” “谢谢。” 正说着话,就见一个妇人满面喜气的走过来,瞧见他们顿住了步子。 “是沈大队长家的二小子吧。瞧这小媳妇儿俊的。这是又怀上了,几个月了?” 沈卫军夫妻点头应着,但面上一片茫然。 这好像不是红旗大队的人吧。 “你爹妈都在家呢吧?”见他们点头,妇人笑意更深,“那感情好。我前两日来时扑了个空,不过好事多磨么。” 什么好事? “走吧,我们去你家。” 李丽丽迷迷糊糊被带着走,只来得及跟宋禹衡匆匆挥了挥手。 等三人走远了,看见这一幕的众人里,有个婶子露出神秘的笑。 “这是上桥大队的钱婆子,有名的媒婆。” “沈家要说亲也寻不到上桥大队的媒婆去吧,我们大队的两个红婶子也都是有本事的人。” “你傻呀。哪里是沈家要说亲,肯定是来给沈家说亲的。” 沈家唯一到了说亲年龄的就只有沈棠了。 宋禹衡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方才烧红的耳朵也凉了下去。 等坐到知青所的床上,他都忘了方才一路都是怎么过来的了。好像登记了工分,还遇上了回家的沈广亮打了招呼。 他倒在床上,突然提不起一点儿劲来。 沈棠踩着夜色进了家门。 一连握着拖拉机耕了三天地,他耳朵里面嗡嗡作响,感觉五脏六腑都被震的移了位置,双臂麻得没了知觉,双腿也直打转儿。 裘翠兰瞧见他这副样子,心疼坏了。 “儿子呀,快坐下缓缓。” 沈棠是多一句话也不愿说了。跟长辈们打了个招呼,拎着一桶热水去了房间里的小隔间洗澡。 温热的水流很好缓解了肌肉的疼痛,他现在才有了活过来的感觉。 “妈,晚上吃啥饭,我饿的能吞下一头牛。” 他攥着湿哒哒的长发。这几日风吹日晒,尘土飞扬的,头发都枯了。 “你这孩子,尽胡说。” 裘翠兰拍了他一巴掌,正好拍在他酸胀的肌肉上,引得沈棠一阵哀嚎。 裘翠兰看他龇牙咧嘴的样子又担心自己下手太重了。 “小儿子明天还要开拖拉机?” 她问一旁掐算日子的沈广亮。 沈广亮摇头。 剩下都是些拖拉机上不去的山地还有施展不开的犄角旮旯。 “队里说了,给小儿子每天记十个工分。” 他跟着会计记账每天只能算六个。 “谁稀罕那三瓜俩枣。”裘翠兰嘟囔着钻进了厨房,拿出橱柜里装肉的坛子,小心別了一锅铲,放进了锅里炖着的白菜里。 晚上是黑面馒头,就白菜汤和一碟辣椒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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