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不容易碰见这么好的人, 可千万不能死了。
第5章 也不知萧霁月听见没有,卿玉案强忍抽噎的冲动,讲述着: “我小时舍不得父兄,不愿入国子监上学堂,因我一去了国子监,父兄便要南下回金陵。但却只有兄长出了一招,我便心甘情愿地上学堂了。” 见萧霁月没有反应,卿玉案继续讲述道: “兄长用七个月的时间,给我做了一个机关鸟,若是我想他便写信。这种机关鸟四日便可从京畿到金陵。” 是以,卿玉案在国子监时,总是期待着那只机关鸟。机关鸟的腹中会装着诸如玉带糕、花香藕的特产,还有兄长那长长的信笺。 忽然,背脊上的萧霁月不愉的一笑,眼神多了几分落寞: “你还真是欢喜兄长,前一句后一句都不忘提几句令兄,不像我……” 相较于卿玉案,萧霁月的身世更加扑朔迷离、隐藏的更深。 只恨不知灭门的仇家是谁,爹娘在九泉之下也无法合眼。 想及此处,萧霁月默默阖眸,似有若无地轻叹了一声,家仇与多年来的苦痛揉皱成一团,咽进他的腹中。 他浮光掠影地瞥了卿玉案的侧颜。 眼下爹娘安葬的事情已经解决,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隐藏自己的身份,寻找到当年的灭门的真凶。 倘若真和斩情楼的人说的一样,当年灭门真凶和汝南侯府的人有关的话…… 萧霁月的目光冷了三分,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长刀。 倘若是真的和侯府有关,自己会不计后果的杀了卿玉案,无论付出什么都在所不惜。 七日后清晨,萧霁月徐徐转醒,床榻边却并无一人。 他摸索着下床,立于海棠树下,树叶婆娑摇曳。 “出来。”萧霁月冷冰冰地问。 回应他的只有过耳的风声。 萧霁月揉揉眉心,再次不耐烦地询问:“阿努娇娇,你聋了吗?” 从海棠树梢跃下一位紫衣少女,阿努娇娇掸掉衣上的尘土,叉着腰揉着惺忪的睡眼: “什么事?大清早吵的我耳朵疼。” 萧霁月懒得理会她的胡搅蛮缠,直入主题: “为什么要杀卿玉案?” 阿努娇娇双手环臂:“绝好的机会帮你报仇,居然还不珍惜。” 她挑挑眉:“怎么,主子看上他了?姿色确实不错。但也要知道,宿敌最忌讳的就是对彼此动情。” 这卿二公子长的可人,但阿努娇娇并不喜欢这一类型,她这人喜欢杀戮,对其他事情都不感兴趣。 “我和卿二公子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若三年前的案子和他有关,他绝不可能活过翌日三更。” 萧霁月转过头:“叫你来,是有别的事情。” “加钱。”阿努娇娇言简意赅。 萧霁月从荷包里甩出一两银子,阿努娇娇稳稳接住,见钱顿时绽开笑颜。 他背过身缓缓走入屋内,解开手臂上染血的绷带: “甜水巷那个阙紫楼,解决掉。” 阿努娇娇双瞳滴溜溜地转,还以为是萧霁月想购置整个阙紫楼: “哟,我还以为殿下不谙风月之事来着,怎么,见了二公子就情难自已,急于表现了?” 萧霁月活动着手腕:“我叫你端了他们老窝,让他们别再做逼良为娼的事情。” 阿努娇娇咕哝了一句:“唷,还挺怜香惜玉的。” 萧霁月又嘱托道:“再帮我查查汝南侯府的世子爷卿齐眉,三年前有没有去过玉衡北境。” 当年家府着火时,有玉衡北境的府兵在背后指使,他怀疑三年前的灭门惨案,也有汝南王府的参与。 “慢着。” 萧霁月叫住阿努娇娇:“你来到卿府这么久,应该还有别的目的吧。” 阿努娇娇的神情微微恍惚了下,平淡地回应: “这恐怕不关主子的事。” 萧霁月回绝道:“意思是先不要对卿玉案下手,留着他还有用处。” 阿努娇娇冷笑一声,不置可否,只是大步跨出汝南王府。 很快,王府庭院门上的琉璃风铃泠泠响起。 卿玉案从国子监回来了,他的面色并不算好,但是见到萧霁月转身,还是强撑着笑意: “霁月醒了啊。” 萧霁月“嗯”了简短回应。 卿玉案将书籍摊在石桌上:“我刚从国子监回来。先生与我讲了许多。” 只有皇亲国戚或者各个省份推举的贤才方能入国子监学习,若是能入国子监求得一份功名,或者听得有关当年灭门的消息,或许对于报仇更有用处。 萧霁月正仔细想着复仇大计,却见卿玉案早已经抬眸注视自己起来,以询问的语气问道: “霁月想不想听听啊?” 萧霁月这才缓过神来,他点点头。 卿玉案将今日所讲授的经文转述一遍,萧霁月听得全神贯注。 不得不说,卿玉案很有授课的潜能,萧霁月只是听了一段便沉浸于此,直至他合上书卷,萧霁月迟迟才有回应。 他客套地说道:“二公子循循善诱、旁征博引。有大家之气。” 卿玉案温润笑笑,他将书卷递给萧霁月: “若是喜欢,你再看看,必定比更有造诣。” 卿玉案并没有多做言语,转身步入屋内的东厢房,他的足下很飘,像是心有愁绪、失魂落魄。 他躲在角落处,脱力地顺着墙坐下,攥紧了膝间的布帛,强忍不让热泪从眼眶滚落。 卿玉案颤巍巍地卷起衣袖,几条红痕依稀见血,赫然出现在眼帘,那都是京畿纨绔子弟所做的“好事”。 他们大肆嘲笑自己是个快死的痨病秧子,说自己是奸佞之子,说哥哥与父亲三年前联合佞臣上疏燕安王有谋逆篡位之举,最终燕安王惨遭灭门。 明明不是那样的。 他握住已经报废的机关鸟,拿出那被他翻了千百遍的信笺。 信笺上只有一个字—— “忍”。 他从来都是对兄长报喜不报忧,哪怕自己的病情已经到了无药可医的阶段,哪怕自己被欺辱,哪怕自己陷入流言蜚语。 小时候受伤了不说疼是因为逞强,长大了他还是不说疼。兄长为自己辛苦奔波半生,朝廷本就深如瀚海,他不想让兄长担心,不想让他为难。 是啊,忍一时风平浪静。 再忍一忍,兄长就回来了。 他将信笺放在心口,用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啜泣着: “哥哥怎么还不回来啊。” 窸窣的脚步声传来,卿玉案警惕地抬起头,他迅速抹掉眼角的泪,缓步走出东厢房。 萧霁月站在主厅的梨花木桌前,望着其上的请帖正出神。 卿玉案收敛愁容,和萧霁月并肩而立: “这是国子监的俊秀生推荐请帖。” 不同于贡监与承恩荫入国子监的荫监。俊秀生出身民间,俊秀通文者受位高者举荐也可入国子监。 他轻轻捏起请帖的一角,喜怒不形于色: “本想给容陵的,但是容陵在六扇门有要务在身,恐怕无暇来应。” 旋即他刚要将请帖拿起,放在烛火上烧毁,萧霁月却抓住了他的手腕,没等他去询问,一条骇人的血痕展现在萧霁月面前。 “这是……”萧霁月皱眉。 卿玉案迅速放下衣袖,和萧霁月擦肩而过,背对着他站在门前: “国子监鱼龙混杂,也算半个士林,其中要比京畿险恶的多。” “既如此,我也想入国子监。” 听懂他的话中之意,萧霁月的眼中露出一丝促狭之意,伸出手便要去夺请帖,直至将卿玉案逼到狭仄的墙角。 他把卿玉案高举请帖的手按在墙上,一手撑住卿玉案的腰肢,经萧霁月整个人的身影笼罩身上,他的身形显得更为清瘦。 两人之间只差半寸之遥,卿玉案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对方温热的鼻息,勾得他心悸万分,气氛几乎要让卿玉案窒息。 他本想偏过头去,但他又想起小时候,兄长曾说过,凡是遇见危险,躲避与抗争中要尽量选择后者。 卿玉案直视着萧霁月,绯红已经蔓延到耳后,但他依旧诘问道: “如果我就是偏不给呢?” “你当然不必给我。” 说罢,下一刻,萧霁月自顾自地踮起脚尖,靠近卿玉案只有半寸之遥,用白齿轻轻叼下了请帖。 “我自己来取。” “……”卿玉案怔然。 真是……有点不太要脸。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萧霁月主动和卿玉案拉开五尺远,他面无表情地在请帖上写下自己的大名,只留下满面潮红的卿玉案在原地不知所措。 就像是草原上早就饱餐一顿的野狼,再次狩猎只是看天真却落单的幼兔受到惊吓,并以此为乐。 卿玉案的心中,莫名其妙升起一种尴尬、劫后余生甚至一些被戏耍的挫败感。 萧霁月在抽屉中拿出几个药瓶以及绷带,一向疏离的目光落在卿玉案身上: “手过来。” 卿玉案并没有起身之意,他下意识的想要掩盖胳膊上的创伤。 “看来二公子需要我伺候呢。” 萧霁月主动走到他跟前,抓住他的掌心,卿玉案忍不住想要往后缩。 但是他一个用力,卿玉案的手臂便被他牢牢握在掌心,后者疼得蹙眉,只能咬牙承受着疼痛,他似乎察觉到卿玉案的异状,便松了口劲儿。 “这样呢?还疼不疼?” 萧霁月将绷带打开、缠绕住他的伤口,动作果不其然轻柔了许多,他一边包扎一边道: “你这几日好生歇养,不可沾水。以后的日子,我与公子同上国子监。” “好。” 卿玉案低垂着睫毛,他的脸颊有些烫意,竟飞快抽回手臂: “那便好,那……我先回了。” 萧霁月的眼神落在卿玉案身侧的请柬上,他轻轻捻起放进怀里,随即转身离去。 待萧霁月彻底消失在院子外,卿玉案才慢慢抬起头。 他看向空落落的院落,惊觉原来三年未曾抽枝的弱柳竟然也冒了新芽。 卿玉案不自觉地轻笑一声。 他忽然觉得,有萧霁月在,这个庭院也不似原来那般冷寂了。
第6章 翌日,国子监。 卿玉案前脚刚到,他就感受到了四周异常诡谲的氛围,许多学子已早早在讲堂之外排队依次入教。 他们似乎都在暗暗注意他,或是凑在一处窃窃私语。 但是这对于卿玉案早已是家常便饭,他默默落座,摊开桌上的书籍时,一只蚱蜢竟突然弹跳而出。 卿玉案猛地合上典籍,连忙起身闪躲,同窗眼疾手快,在他起身时推倒了桌案。 桌上摆放的笔墨纸砚悉数洒落,砚台碎了一地。却见蚱蜢蹬着方才研磨好的墨汁,一脚跳在卿玉案的洁白如新的外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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