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兰,查明他的身份,看看为何官府并未抚恤,竟连给家眷下棺的银子都没有。” 容兰几不可查地“知道了”了一声,旋即如魅影般消失在府邸中。 …… 正值此时,萧霁月缓缓睁开眼帘。 梦魇中灭门凶手的面庞依稀在眼前浮现,他满腔的恨意与杀机在此刻重现。 萧霁月毫无预兆地扼住了卿玉案的脖颈,翻身跃于他的身上。 “铮!” 卿玉案鬓边的发簪摔落,发出一声玉石断裂的脆响。 青丝散落。 卿玉案被萧霁月按倒在地,他万万没想到如此明明形销骨立的人,却有如此大的力量,竟叫自己完全动弹不得。 好像轻轻一捏,卿玉案的细颈就会随之折掉。 萧霁月嶙峋的手撑在卿玉案的颊侧,上半身的阴翳将对方的面庞完全覆盖,气息喷洒在卿玉案的脸上,冰冷刺骨的感觉让卿玉案忍不住浑身一抖。 卿玉案强压制住内心的恐惧,他试图挣扎着离开这里,却反被钳制得更深,萧霁月的手臂紧紧箍住他的腰身,有那么一瞬,卿玉案有种错觉,刚才还虚弱不堪的少年,此刻成了狼崽,随时准备将自己拆吃入腹。 “萧……萧……呃嗯。” 卿玉案弱声唤着,话语掺杂几分求饶的意味。 卿玉案的脖颈从惨白逐渐变为青紫,他费力偏过头,艰难地喘息起来,眼尾泛起淡淡红晕。 他颤抖着探出颀长的手臂,去抓取地上那柄青玉簪。 而就在卿玉案偏头去看玉簪的时候,他猛地瞥见萧霁月手腕处的红燕胎记。
第3章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吱呀”一声推开了,冷瑟的风一股脑地袭来,卿玉案浑身哆嗦起来。 “公子!” 看到这幅景象,容陵惊叫一声,手上的扫帚落在地上,他一把推开萧霁月,奔去扶起卿玉案,急急地唤着。 萧霁月的背则狠狠地撞在朱漆青竹屏风上,经冷风一吹,他眼前倒是恢复了不少清明。 “玉……玉簪。” 似乎有一口鲜血涌上咽喉,卿玉案含糊地说出几个字,视野越来越模糊。 玉簪万万不能丢,那可是他最为珍重之物。 容陵瞄着门口不知如何是好的门侍: “宣太医去,愣着干什么。” “还有你。” 容陵气愤地瞄向萧霁月,他径直走过,拎起萧霁月的衣领,用颇具少年感的声音咆哮着: “刚开始看你包藏祸心,说,是谁派你来的?!” 萧霁月任由着他怎么摇晃,依旧沉默不答。 “太医到了。太医到了。” “二公子咯血了!” …… “哼。” 门外声音嘈杂,容陵担心萧霁月的安危,快速松开他的衣领,去查探卿玉案的情况。 人群中,萧霁月下意识地看了人群中的卿玉案,随后从桌上拿起荷包,朝着门外跑去。 但却有人却津津有味地注视着这一幕。 “嘿嘿嘿。有趣有趣。最喜欢看内讧啦。” 汝南侯府最高的一棵海棠树上,有位身着苗疆紫服的少女趴在偌大的树干上,自顾自地嬉笑着。 她正是鞑靼族人安插在卿府的底细,同时也是斩情楼刺客,阿努娇娇。 说起斩情楼,那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刺客组织。他们会为了高额悬赏做出龌龊、杀人越货之事,甚至任务至死方休。 只要赏金价高,无论什么身份,他们都可为其效命,或者倒戈相向。 阿努娇娇指捏着一根含苞的海棠,一边愉悦地哼着小曲,正巧瞥见容陵忙里忙外,她的神色微微变化。 容陵的身影一晃而过,又有十几位太医涌进屋内时、萧霁月拿着荷包出去,而且好像…… 还揣着别的什么东西。 “可汗说的没错,事情开始有意思起来了呢。” 阿努娇娇眯了眯眼,好奇心勾起。 等看清了萧霁月拿的什么物件以后,她的眼神杀气重现。 “哼。” 嘴角往上扯了扯,展露出玩味的笑意,意味深长地说道: “小殿下,可千万不要让人失望啊。” …… 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卿玉案缓缓睁眸,他盯着窗外茫茫大雪,开始短暂地失神。 原来,已经翌日了么。 记忆如潮流涌入卿玉案的脑海。可当他看向偌大的房内时,却不见了萧霁月的身影。 “醒了,小公子醒了。” 太医说这话的时候,并无半分喜悦,反倒是拎起诊治箱,几欲先走。 他们都畏惧二公子的肺痨病传到他们身上,年轻人倒可不畏,可太医这些老胳膊老腿的,不想晚年染上此疾。何况京城现在都说二公子晦气,踏入卿府一步,大抵就要倒霉一年。 这不,大过年的其他府邸登门造访的比比皆是,但卿府却清清冷冷。 要不是容陵“威逼利诱”着他们医治,怕是不会有太医肯来。 容陵激动地快要哭出来:“公子公子。可算醒了,还疼不疼啊公子?” “好多了,劳你费心了。”卿玉案摇摇头,之前胸口发闷,吐了口血后胸口倒清了不少。 但是卿玉案醒来第一件事却抓住容陵的胳膊,虚弱地急声问道: “萧霁月在哪?” 容陵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每一说到那个小叫花子,他就越想越来气: “公子忘了,当时萧霁月对公子下了死手,已经跑出去了。那人真不是个东西,拿了钱就跑了!白眼狼!” “是么。” 卿玉案眼底落寞了几分。 是了,美好事物或者人,就如同镜花水月。萧霁月也是。 倘若如此,这银子也算是积德行善了,给自己身上无故泼上的泥泞好好刷掉一些,好在黄泉路上走的有点底气。 他尝试着扶着床榻站起身,方才挤一屋子的太医,现在一走而空。 “那……簪子呢。”卿玉案俯身去寻。 容陵根据卿玉案的描述也去寻找,但几番下来终究无果,反倒是热汗淋漓,他叹息一声: “要不让京畿一字号玉铺的柳三娘再打一枚?” 见卿玉案神伤,容陵还以为他拉不下脸亲自去,挤出一丝不在意的笑容,又磕磕巴巴地补充道: “容陵去就行,那个,公子要是看行,容陵现在就去。” “不必了。”卿玉案抿唇。 那是卿玉案年少时,娘亲唯一给他的物件了,他之前一直舍不得戴,如今病入膏肓了,他便想着把玉簪戴上。如今若是丢了,再去重新打造也是徒劳。 他只是想,万一自己走在街衢,娘瞅见了,哪怕真的像传闻中的那样,是娘亲嫌弃自己、不愿多见自己也罢,远远的看着自己也好。 容陵揣测:“是不是那个小叫花子拿了?” 卿玉案沉默半晌:“若真如此,倒也好,但是并不可能。” 容陵再一想也确实不至于。 毕竟萧霁月要是执意要离开的话,又怎么可能去专门找他的簪子?何况二公子提前给萧霁月留过荷包,带着荷包溜的岂不是更快?不被王府护院发现才是上策。 “是不是被太医偷了?刚才就看见他们鬼鬼祟祟的,趁着人多眼杂拿了,现在应该还没走远,容陵这就去——” 容陵正说着就要起身。 卿玉案拦下了容陵,口是心非地说道:“无妨,丢了就是丢了。这种不值钱的物件,没必要兴师动众的,万一……” 万一再说侯府的不是就不好了,若是自己出府,夜行还则罢了,若是昼行时,衣着要需朴素些,尽量不能叫外人瞧着自己来,整日担惊受怕的,麻烦许多。 不能再成为汝南侯府的累赘了。 正想着,卿玉案取下木施的薄氅,忽然,在他指尖触碰木施的顶架时,手微微滞了滞。 是香烬? 可他记得自己昨日未曾熏香,难道是有人刻意为之,萧霁月才会这么大的反应吗? 卿玉案微微攒拳,一种充满希望的猜测在他心上成形。 见到卿玉案发怔,容陵礼貌地询问他的情况下,卿玉案很快调整了状态,含笑示意: “屋里太闷了,我要出去透透气,你忙六扇门的事便是,不必跟来。” 容陵点点头,爽快地答应: “好!” 细雪未歇,从清晨下到日暮。 风一夕,雪一夕。卿玉案孑然一身走过京畿各地,长亭短亭、驿站四端,甚至是接济贫苦百姓的庙宇,都不见萧霁月的踪迹。 卿玉案茫然地抬起头: 他去了哪里? 他会去往什么地方?这么冷、他会去找个地方取暖么,会饿么、会去繁华的地带寻找吃食吗? 正想着,卿玉案抬头看见万家灯火渐次点起,他裹紧了鹤氅,下定决心就抬起腿迈向了甜水巷。 莫名不安的气氛扑面而来。 “哟,好漂亮的郎君。” 几个彪形大汉拦住了卿玉案的去路,为首的是一位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老鸨,正摇着团扇掩面走来。 卿玉案站定了,试图绕道而走,但却被男人按住了肩膀。 男人瞧他身着朴素,不像是有钱有势家之子,更是面露携有凶相的笑: “玉面郎君这是要去哪里?” 卿玉案礼貌性地作揖,本持着不惹是生非的态度,他低垂了眉眼,回应道: “回二位大人,我是从京畿而来,正有要事寻人,劳烦大人让让路——” 大汉冷笑着,打断道:“管你他娘的什么地带来的!我张二虎的名号在甜水巷响亮的很,你居然不知道吗?!” 卿玉案不想跟他胡搅蛮缠,他的步履微偏,试图从他身边而过。 “哟,还想逃?” 老鸨用带着祖母绿扳指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紫短戒鞭,冷笑着说道: “如此冲撞可是要罚的。我看你姿色不错,二虎、恨柱,把这书生带回阙紫楼!” 几个大汉架住卿玉案的肩膀。 “哎呀呀,这好皮囊。嫩的能滴出水来。” 老鸨的手点着卿玉案的下颌,看他发抖的样子,饶有兴趣地说道: “昨儿个涟老爷刚说挑个好看的倌儿送他府上,正愁着哪里去寻。只要你跟着龚十娘我,短不了你的。” 男人还能跟着男人? 他还是头一次听说此种事。 卿玉案浑身无法动弹,尤其被擒住的位置更是生疼,他震惊地抬眸看向老鸨,羞恼的红慢慢攀上他的后颈。 老鸨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惑,继续下着迷魂汤: “跟着女人与男人都一样,要是你跟着男人就知道了,那更是番销.魂滋味。整整一夜春冰撞暖流、潺潺经久不绝,等回了阙紫楼,我来教你如何讨男人的欢心,体验一番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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