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奕,再等等我,等我一天。”顾行之幽深地望着远处,仿佛要穿透幢幢高墙,目及所念之人。 门口又起了响动,顾行之不急不缓地抬眸,先是讶异后又失望,面无表情到事不关己的模样。 “尊主,是我。”来人是徐旭,在鼎剑阁门外徘徊了几日,憋着一股熬鹰的拼劲儿,终于把守门人磨得哭爹骂娘,声泪俱下地替他进来做了通报,“我来追随您了。” 顾行之上下掂量下徐旭,见人胡子拉碴,倦容之下是满当当的喜悦之色,不禁问到:“他们是怎么放你进来的?” 鼎剑阁非寻常之地,哪能说进就进。 徐旭颇为得意的挑眉,自夸道:“比无赖和泼皮,他们哪里是我的对手,他们赶我一次,我来两次,赶我两次,我就闹三次。” “呵,你不怕他们杀了你?” 徐旭拍着胸脯更为自满,“不怕,他们是名门正派,表面功夫总得做足。” “也是。”顾行之道,拍拍徐旭脑袋,凝重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徐旭人很机灵,特别会察言观色,自拍胸脯地道:“尊主有事,尽管说,我上刀山下火海,定不辱使命。” 顾行之抿着薄唇,淡淡的唇色像新发芽的绿萼,看得徐旭心猿意马。 他家尊主的皮囊,是真俊美啊……皮肤也好,吹弹可破,像剥了壳的鸡蛋似的,修为还高深莫测,如此完美无瑕的人,往俗里来讲,是瞧上一眼就甘心为他生为他死为他哐哐撞大墙的,这辈子呀,能为这样一个人卖命,值了。 “徐旭,你怕死吗?”顾行之的话牵回了徐旭旖旎灿烂的痴想。 “不怕。”徐旭脱口而出。 “你去岚月庭,帮我带句话给慕尘枫,告诉他,我很好,叫他别担心。”顾行之皱着眉,忖掌又道:“你到那里,尽量闹出大动静,越大越好,切记,千万别和陆思颜单独相处。” 一旦独处,陆思颜会起杀心。 “慕公子怎么会在岚月庭?” “这不是你该管的,你只需要把话带到即可。”顾行之定定地看着徐旭,深邃的眼底是一望无垠的忧愁,“然后活着出来,马上下山。” 徐旭挠头,心里犯嘀咕,可依然选择盲目信任和服从顾行之的一切安排。 “你附耳过来,我再叮嘱你几句。”顾行之招呼徐旭凑近,提纲挈领地叙叨一番,徐旭是听得时而迷茫,时而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咬着指甲嗯嗯啊哦的直点头。 “好,使命必达。” 今晚岚月庭,好不热闹,新入阁的小公子闹出了一番大动静,先声夺人地扬言说要找渣男,后又撒泼打滚地赖在庭院地上,没脸没皮唱得一出好戏,引来了无数人围观。 此时不过戌时,大家正好酒足饭饱,闲来无事,鼎剑阁内风光正好,本是抱着欣赏的心态闲庭信步,结果看到了徐旭敲锣打鼓的在岚月庭上蹿下跳。 虽说像个跳梁小丑,但是看戏谁不乐意呢。 “他谁啊?” “谁把他放进来的?” “现在鼎剑阁的门槛已经低到是个人都能进了吗?” “嘘,陆思颜出来了。” 陆思颜的脸色可想而知的阴沉,黑成了锅底,阴霾密布的眼里是狂风暴雨前的阴鸷幽深,“你胡说什么?” 徐旭不甘示弱,昂起头,梗着脖子道:“我有没有胡说你心里清楚,你抢人媳妇,就下贱。” 众人脸上的表情精彩绝伦,不少年轻修士都开始交头接耳地畅聊起来,生怕所谈内容没让陆思颜听了去。 “你把慕尘枫叫出来!”徐旭叉着腰,指着紧闭的房门,嘶喊:“慕尘枫!我知道你在里边,你听着!尊主让我带话给你,说他很好,你别记挂!慕尘枫,你听到没有!尊主说他很好,叫你别担心!你只管顾好自己,他一定会来带你回家!” 陆思颜的表情接近崩坏,似断壁残垣的荒芜废墟,一大片碎屑从勉强粘连的墙体上剥落,让他变得面目全非,满目疮痍,在塌方中荒凉映照,一寸寸腐蚀,糜烂,持续性破坏,崩塌。
第43章 回绝 “闭嘴,闭嘴!”陆思颜欲动手,却被一个和尚截下。 “阿弥陀佛,施主有话好说,何必动杀心。” 一旁的李奎毕竟和陆思颜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帮腔道:“普慧大师,年轻人之间的口角,怎么会起杀心呢?” 普慧大师是审判庭中的第五席,存在感薄弱,他对这次审判本就抱着疑惑,只是出家人不打诳语,更相信他人品性,又念及顾行之能够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免有了恻隐之心,或许这样的结局,即可以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又能我佛慈悲,给顾魔头一次赎罪的机会。 面对陆思颜的威胁,徐旭就像初生牛犊不怕虎,依然嚣张地呐喊,“慕尘枫!你回句话啊!” “徐施主,你确定人一定在里头?”普慧大师问。 徐旭道:“我确定!” “那陆施主的意思是……”普慧大师转头看向陆思颜,他与陆思颜并不是第一次见面,三十三年前就交涉过,只是时光荏苒,弹指一瞬,而今他老当益壮,陆思颜也出落了个玉树临风,少年时的稚嫩和清秀已不复存在。 陆思颜眸光深深,端的是寒风凛冽,刺骨嶙峋,随后他含笑坦然道:“屋内确实有人,不过不是他口中的慕尘枫,而是我的一位挚友,他作息规律,戌时要睡,此时诸位闯入,怕是会惊扰他的好梦。” “何况我那位挚友不喜人群,不善辞令,要不……寻个人与我一同进去,我去说服他出来见见大家,以证清白?”陆思颜的目光像蝎尾的毒刺,热剌剌地舔舐着众人,在场的人无不被这道无形的,压抑的低靡气场碾得浑身不自在,仿佛坠入冰川深谷,刺骨的寒冰化作利剑,把每一寸血肉都剐成鱼鳞状,皲裂开来。 徐旭提高了警觉,他记得顾行之千叮咛万嘱咐,和他说千万别与陆思颜单独相处。 “要不你跟我进去?”陆思颜点名徐旭。 徐旭当机立断道:“我不去,我就在这里等。” 想骗我进去送死,门都没有。 最后还是普慧大师跟了进去,很快出来了第三个人,蒙着面纱,一双星眸璀璨绚烂,似银河星数,半含烟濛,半含秋波,美不胜收。 而徐旭一眼就认出那人,这双酝酿着风情万种,又海纳着悲天悯人的眸,就是慕尘枫,他阅男无数,那般绝色的眼睛,他一定印象深刻,绝不会认错! “慕……” 沐风奕截口道:“这里没有慕尘枫,公子怕是误会,还是请回吧。” “不可能啊。”徐旭挠头不解,却突然瞥见沐风奕在冲他微微摇头,动作细小,不露痕迹,不易察觉,但目的明确,旁人看不出端倪,他则心领神会,心里翻江倒海,七上八下,但看沐风奕的眼神,似有难言之隐和莫大的苦衷,所以他该继续放肆宣扬,还是见好就收? 沐风表面奕维持着笑意融融,掌心却逐渐汗湿,心脏狂跳,指尖发抖,方才屋内的场景,他至今心有余悸,他断然没想到,陆思颜可以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 他竟把普慧大师引入事先布好的阵法之中,炼成了活尸,还是一具乍看之下与常人无异,且能供他差遣的不“死”之身,甚至拥有生前全部的灵力和修为。 普慧大师能在短暂瞬间遭了毒手,那么鼎剑阁其他人呢?这样的棋子还有多少? 陆思颜威胁过他,“你敢说错一句话,我就杀了在场的所有人,你知道的,我言出必行。” 徐旭焦虑的绞着手指,踟蹰不决,如今对方否认了身份,他也把话带到了,是不是该功成身退,麻溜地滚蛋儿? 但是怎么开口给自己找台阶下呢?莫名其妙的大闹一场,又薄唇轻言地离开,会不会还没踏出岚月庭的门口就被陆思颜击杀了?想想都后怕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陆思颜不再装腔作势的客客气气,冷森道,“无话可说了?还不快滚。” 嘿!你叫老子滚,老子就滚啊……笑话,是老子不稀罕留在这个鬼地方,才走的。 想着,徐旭再三确定了陆思颜不会在背后捅刀子,才战战兢兢火速逃离现场,只是刚跑出门口,他就感觉到阵阵邪风直刮脊梁骨,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鸡皮疙瘩骤起,他用力搓了搓手臂,强撑着胃液翻腾的恶心感,健步如飞地跑了个没影。 人群中不免有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不过一条小杂鱼,他们也不指望他能掀起啥风浪,毕竟真正的好戏明日才开场,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危险正在靠近,这一次将会是他们人生中最后一次以人的身份看戏。 徐旭走出山门,外头更深露重,风声鹤唳,他一步三回头,疑神疑鬼,总感觉有人在跟踪他,刚开始是一个人,然后是两个人,现在又只剩一个人。 变化莫测,诡谲多端,怕不是夜路难走,真撞上鬼了。 “冤有头债有主,你们别找我,啊啊啊啊啊……”徐旭胆怯地双掌合十,边狂奔边祈祷,然而一道黑影飞速掠过,自由且凌厉地穿梭在树海丛林间,徐旭跑得有多慌张,他便追得有多紧凑,端的是张弛有度,有的放矢,精准地挑拨着徐旭每一根绷紧的神经。 到最后,徐旭实在跑不动了,也吓破了胆,索性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撕开膀子直骂娘。 “你奶奶个腿勒!谁啊!他妈的装神弄鬼!有本事出来和小爷杠啊,小爷弄死你。”徐旭大口大口喘着气,他要把剩下的力气全部用来骂死那个龟孙子,对方是在耍他玩吗?就像猫抓住了老鼠,不给他死个痛快,而是反复折磨数小时后再一口吞噬。 这是人干事吗?! “来啊来啊,给爷一个痛快。”徐旭闭上眼,歪着脑袋,露出一截脖子,“这次你搞不死我,下次我一定弄残你。” 四周,安静如鸡,只剩下风吹影动的簌簌声,偶尔传来几声蛙鸣,孤独又突兀。 “!” 一个鬼魅般的缥缈影子不知从何而来,骤然出现在徐旭身边,徐旭吓破了胆,当即发出声嘶力竭的惨叫,却被那人捂住嘴巴,所有惊恐的声音皆被捂死在手掌与嘴唇的方寸之地内。 这是徐旭第二次感到自己离死亡是那么的近,那种骇然的压迫感,发怵的腾腾杀气,还有冒着寒气的冷冽温度,以及平缓的,毫无起伏的字调,就像在喝一碗冰水,除了冷到牙齿打颤,吐不出任何一口热气,来回应现实的余温。 “自己人。”那人松开了徐旭。 徐旭慌忙退开几步,惊魂未定地看着那人,黑色斗篷,全副武装,容貌包裹得严严实实,看不出一丝缝隙,身手敏捷,行事果断,还具备追踪与反追踪的特性,结合他对自己没有恶意,他的身份显而易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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