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行之耸肩,嗤之以鼻道:“昔日的落阴山,怨气都能自我修行成鬼煞,这地方……顶天了给三流术士炼个行尸。” “你说会不会是有人在此地炼尸?”陆思颜提醒。 顾行之不置可否,“有这种可能。” 窸窸窣窣,前方一人多高的草丛中响起了杂乱沉重的脚步声,奈何雾气障目,景晦夜深,乐思眼看不清,也嗅不到任何邪魔之气,不禁心生疑窦。 顾行之剑眉深锁,他同样嗅不到邪恶气息,但他闻到了空气中愈来愈浓的腐腥味,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十分诡异,不像怪物,不像人,更像是许多只野兽拖拽着猎物,吃力的,艰难地前行。 野兽都有本能,他们绝不会靠近比它们强大的生灵,而站在主宰场顶端的顾行之,无疑是主神般的存在。 陆思颜与顾行之交换了眼神,陆思颜撑开结界护住三人,顾行之则掐诀念咒,一条火龙腾空跃起,呼啸碾压而过,所过之处,寸草不生,一片焦土,熊熊火焰瞬间将前方夷为平地。 此时,三人才看清所来者究竟是何物! 饶是刀口舔血的顾行之都倒抽一口凉气,更别提那位老实巴交的猎户。 陆思颜骇然,默默地召出了溯世,临阵应变。 这群黑魆魆的,瞳孔泛白,嘴唇黑紫,四肢僵硬无力的竟是泝县的居民!现在与其说他们是人,不如说是活尸更为确切。 他们以一种不规则的,极其扭曲的姿势移动着,看似不怎么灵活,肩膀歪歪斜斜,七窍流血,嘴里发出咯咯咯的兽吼,充血的眼珠子爆凸,一上一下,目光涣散。 “啊啊啊啊啊啊……”猎户吓得打滚,抱头鼠窜,陆思颜来不及拉住,人已鬼吼鬼叫地逃下山去。 “蠢货。”陆思颜低骂一声。 顾行之的桑陌已然在手,看样子做好了先发制人,大开杀戒的准备。 “顾行之。”陆思颜蹙眉摇头,“他们是人。” 顾行之诧异,半点不信,“这群人嗅着没了生魂,怎么还能叫人?” “尚有一魄残存……”没等陆思颜说完,那群东西就像装了发条的机械,白翳包边的眼珠子猝然转黑,整颗眼窝被黑眼珠子填满,原本木讷的动作变得敏捷灵活,人影虚晃几下,残影尚在原地,人已欺近眼前。 “铛!”火星溅起,顾行之堪堪用桑陌挡住了袭击者的利爪。 陆思颜一边喊着:“莫要伤人性命”,一边疲于应付,这些活尸没有意识,前赴后继地进攻,且招招致命,他们面目狰狞,音色凄厉,震得整座山鸟惊兽骇。 “陆思颜,你快想想办法。”顾行之用刀背隔开撕来的獠牙,长腿横扫,踹飞了十几个活尸。 不知为何,当他看到这群无辜的人成了活死人,其中有老有少,还有孕妇,他心生怜悯的同时还有愤怒!滔天的怒意!恨不得活捉幕后的术士,将他扒皮抽筋。 “啧。”顾行之足尖点地,迅速退到陆思颜身后,与之背靠背,“本座再给你一刻钟的时间,你再不想个万全之策,本座就……大开杀戒。” 当然是威胁,只有顾行之知道,自从沐风奕把善念给了他,在那一丝善念的潜移默化下,他的魔性也好,杀欲也好,都快消磨殆尽,他日后的从善如流,不过是沐风奕为他披荆斩棘。 “顾行之,用桑陌!”陆思颜咬破手指,快速结印,几道金光熠熠的符咒凭空出现,一张偌大的结界顷刻间笼罩了大半座岙则山,“我用结界困住山内全部的生灵和死灵,你的桑陌钉魂,亦可引魂,我们赌一把。” 赌一把那个丧心病狂的幕后罪魁,尚未成气候,这群人的残魂碎片,仍在山中漂游。 死马当活马医,否则别无他法。 顾行之站定,十指抱拳,气场陡然生变,与方才判若两人,灵力不断上涨,肉眼可见的红光平地而起,锻造成一座坚不可破的巨塔,三把神武分立眼前,三捧火,从顾行之的左右肩,额前,自燃。 “既然如此,那就大干一场。”顾行之豪气干云地道,不吝啬地释放灵力,强大的灵压停滞了空气,结界不断缩小,不断缩小,岙则山地动山摇,地面皲裂开,岩浆般的鲜血自地底翻涌喷薄而上。 顾行之手握神武,萦绕在桑陌上的气团越来越大,越来越诡异,然后形成几十张嘶吼咆哮的面孔,男女老少皆有,面容青白,五官抽搐。 “救我……” “救我……” “救我……” 无数求救的声音,穿透顾行之的耳膜,他低吼一声,凝神屏息,强压下胸腔内狂奔浪卷的血气,“招魂缚灵,万体同归。” 光芒散尽,结界破碎,形成流光溢彩的五彩碎片,在日出的晨曦下,灿艳绮丽。 游散的魂魄尽数归位,人们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身上残留着桑陌的灵力。 顾行之露出一个苍白疲倦的笑容,俊美的脸庞在晨光下灼灼其华,略带兴奋和欣慰地看着陆思颜 是不是复活沐风奕,也可以借助桑陌的力量? 不料在下一秒被陆思颜泼了盆冷水,“我说了,他们还是活人,你的桑陌只是将他们离体的游魂打入体内,不算复活,只能称作唤醒罢了。如果没有一魄的支撑,即使你我法力再强,也回天乏术。” 顾行之瞬间蔫气,像只拢拉着耳朵的大狗,嗔怨道:“本座真讨厌你这样的人,看人通透,讲话还直白,你给本座留点念想不行吗?” “人不能自欺欺人,活在谎言中久了,迟早会活不明白。”陆思颜神色不动,目色沉沉,一瞬间竟让顾行之看得毛骨悚然,继而听他轻笑一声,调侃道:“顾行之,这群人怎么办?你我轮流背下山?” “开玩笑呢?”顾行之拿出商阙给的传音莲,“让商阙喊弟子们上山来背啊,你守着他们,本座四处逛逛。” “你精力可真旺盛。”陆思颜赞佩,坐在人群外围,闭目养神。 大白天的,阳气重,再加上昨夜顾行之这么一闹,哪怕是山精鬼怪都逃了个精光,顾行之说要四处逛逛,可又能寻到多少蛛丝马迹呢 商阙很快带人上山,将昏迷的人带下山,分派安置到各个家中,寻不到门户的陌生人,也只能暂且收留在庄内,一切得等他们清醒后再说。 这一夜,沐风奕也没闲着,他调好了朱砂,混入黑狗血,以及菩提树下的三尺土,轻车熟路地画好上千张符箓,打算明日一早挨家挨户地给他们置换上。 符箓上的咒文很讲究手法,他虽修为空空,但心诚则灵,不妨碍这些符箓抵御邪魔的功效。
第20章 买卖 初日曈曚,沐风奕见顾行之和陆思颜还没回来,又见风禾庄内人行匆忙,他开门去看,见商阙带了好大一帮弟子出门,隧跟上,趁着队伍出门前,拉住最末位的弟子,问到:“请问仙君是去岙则山吗?尊主他们回来了吗?” 那名弟子认的沐风奕是顾行之男宠的身份,相当鄙视,又嫌沐风奕伺候男人的身子肮脏,于是一把推开,厌恶地道:“别用你的脏手碰我。” 吵闹动静不大,却也惊动了前头带路的商阙,商阙为人温善,谦逊有礼,有情有义,沐风奕对他印象极为良好,商阙绕过来,看到沐风奕,先是微微一笑,后微斥弟子不懂规矩。 说是斥责弟子,不过是逢场作戏,唯恐沐风奕去顾行之身边吹枕头风罢了。 沐风奕即使再不懂人情世故,也看得出商阙以及风禾庄内的人是如何看他的,一个人的话语或许能骗人,但他的眼神很真实,尤其是对方为装而装,演技明眼可见的拙劣。 不过,商阙的精神仪态倒与过去大相径庭,浑身透着一股阴郁的糜烂的气质,沐风弈方才见他走过来,他的行走姿势相当古怪,说不上哪里别扭,就是好像腿上有伤,又好像有什么重物压着他,拖沓,笨重,倦怠。 “商庄主,身体为重。”沐风奕善意提醒,也打算掠过顾行之的话题,毕竟以他对顾行之还有师哥的了解,恶鬼邪祟遇见他们,都不知最后谁才是反派,该心疼谁。 商阙貌似并不领情,一带而过的阴暗,只道:“慕小公子还有其他吩咐吗?” 沐风弈也不客气,恭敬地回道:“烦请商庄主借两名弟子给我,小可……” 商阙打断沐风奕的话,四周看了眼,招呼一位恰好经过的年轻弟子,“你马上找两名得空的弟子供慕小公子差使,手脚麻利点,快去。” 弟子诺诺应允。 “慕小公子还有别的吩咐吗?”商阙冷漠地问。 “没了,谢谢。”沐风奕道谢。 话刚说完,人家头也不回地匆忙走了。 两名弟子年纪尚轻,他们见到沐风奕十分客气,其中一个性格活波,秋水明眸,个子小小的,白净剔透,另一个稍微沉闷些,冷若冰霜,手臂上露出一段蛇尾的纹身,神秘莫测。 “慕公子,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们,别客气。”简秋白自告奋勇地道,“对吧,靖渊。” 叫墨靖渊的弟子蹙眉瞅了眼简秋白,表情很是无语,但还是应承道:“请吩咐。” 沐风奕哭笑不得,但还是不客气地道:“你们去帮我准备辆马车和货车,我屋内有许多符,一会儿你们得帮我分给每户人家。” “好!”简秋白欢脱地像只兔子。 墨靖渊则问到:“以谁的名义?尊主的吗?” 沐风奕心说这孩子的心思倒细腻,符咒这种东西,外行人看不懂是除邪还是招邪的,假借他人名义去行不诡之事的例子不胜枚举,那么以谁的名义呢?风禾庄是断断不会冒着风险,顾行之的吗? 百姓们会相信这位臭名招呼的尊主吗? 沐风奕头大,两者皆不合适。 “先出门,找个人多的热闹的地方,摆摊儿。”沐风奕决定走老江湖的把戏——哗众取宠。 青天白日,朗朗气清,昨个儿县城来了位顾行之,大家总算将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今个儿又有风声说,魔头上山除祟,不少失踪的人都被找回来了,马上就能回家团聚,众人更是不胜欢喜,准备出门买些酒菜,好生庆祝一番。 这段风雨萧条的日子,人人闭门不出,都快发霉发臭了。 不过今日的集市,更加热闹,据说街口有位俊俏的小仙君在卖符箓,一张符箓挺贵的,但除邪挡灾的效果极好。 泝县民风颇豪放,几位未出阁的姑娘特意挤到了前排,朝着小仙君摇曳身姿,大抛媚眼。 “铛。”锣鼓震天,吸引八方注目。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简秋白首当其冲,肩负起了吆喝买卖的责任,“名家手笔,符到祸消,童叟无欺。” 一旁沐风奕悄悄竖拇指称赞,墨靖渊则头顶黑线,全程像看傻子似的看着简秋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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