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薛诏也不明白,明明知道对方狼子野心,却为何还是与他共谋。 兴许是将他踩在脚底的愉悦,兴许是被他卑微低下的态度取悦到了,竟无意识一步步走入他布下的,明晃晃的陷阱里。 薛诏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人可怕至极,因为他是为了达到目的,连自己都可以出卖的人。 * 月神山,干元宗。 石室静谧无声,连墙上的烛焰都不曾跳动一下,只有棋子碰撞的声音。 “啊,我又输了。” 一个非男非女的声音响起。 棋盘另一面那人却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冷玉般毫无生气的手将黑白棋子归位。 “阿楚,昨日与你同说之事,你要作何取舍呢。” 声音婉转娇媚,似乎是在撒娇。 “我心中有数。”楚北岌道。 “那我就当阿楚同意啦,”声音兴高采烈道,“我早就说过,成神的本就该是你,所有人都认定你神主转世,那么你就是,是燕无渡抢了你的,只要走完最后一步,夺取他的神躯,你我都可得享永生之乐,天上地下,都是我们的。” 声音的主人由黑暗中跑出来,将他死死抱住,亲昵地脸贴着脸,祂道,“阿楚,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了,你会高兴吗?” 楚北岌沉吟片刻,道:“嗯。” “那你要保护好燕无渡的身躯哦,我不想要那么丑的身体。” “会的。” 寂静与黑暗将二者包围。 一阵阴风陡然吹过,烛焰亮了一瞬,陡然照亮祂的脸庞。 瞳孔淡灰,目若寒星,五官深邃而立体,笑起来有几分邪气与不羁。 祂分明就是燕无渡的脸! 那是楚北岌的心魔,是他臆想出来的执念,也是他恶念的源头。 * 两段不属于他的记忆涌入燕无渡的脑海中,傀儡灵丝可以承载一段记忆,从目睹者或者接触者的脑海里抽丝而出,它只是一个载体,不存在篡改的可能性。所以这两段记忆是真实存在的。 燕无渡怎么也没想到是这种结果。 他们都没说谎!都想着要自己的命! 从前自以为最熟悉的人,在他死去的八百年里变得陌生,变得面目全非,这种变化让燕无渡觉得毛骨悚然。 他浑身冷汗,夏风一过,遍体生寒。 仿佛沉溺在一片冰冷的深海里,眼前是拨不开的迷雾,迷茫的忘记了呼吸,就在这片深海里不断下坠。 “你在干什么?” 一声不怎么高兴,近似于呵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索与沉默。 燕无渡惊地一抖,猛地抬头看去。 楚北岌脸色如常,却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莫名有种平静水面下,有着波涛汹涌的暗渊的错觉。 燕无渡一下子坐正,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前一刻还在趴着睡觉,刚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可傀儡丝的触感仿佛还历历在目,那两段记忆又如此真实,绝不可能是在做梦! 可他低头看看摊开的手掌,确实空空如也。方才种种震惊,失望,胆寒都化作一缕青烟随风散去。 楚北岌下定论,语气中带着不容辩驳的绝对,“你做噩梦了。” “道昀恐怕用的也不是真身,说不定你目前为止还没有见到他的本人” 燕无渡忽然想起傀儡说的话,心底毛毛的。 他甩了甩枕麻的手,“好像是的,果然不能趴着睡。” “梦到什么了。” 明明是平常语气,却在这种情景下显得有几分逼迫的味道。 燕无渡尚且看不清眼前状况,不知道楚北岌知道多少,只知道若是躲躲藏藏,就说明不信任对方,只会将情况往糟糕的方向推去。 他如实道:“梦到你真如薛衍成所说,与另一人合谋杀我。” 说完仔细观察楚北岌的反应。 而对方只道一声“无聊”,随后转身坐在他身边,拿起手边的话本开始一目十行地浏览。 燕无渡低头一看,震惊!这人把他藏起来的话本找出来,并且特地跑到他眼皮子底下看,这不故意犯贱吗? “你干嘛?不是说销毁吗?” 楚北岌面不改色,“看完再销毁,有问题吗?你以为我干元宗的钱是天上掉下来的?” 这倒也挑不出毛病。 毕竟修真门派不像修真世家那样收钱降魔,也不像王室那样征收民税,甚至还要自掏腰包养剑养刀。 而且除魔卫道之后,有民众众筹送钱财也不允许收,谓之徒增羁绊,不利于修行,虽然门派中弟子人才辈出,都说世家宗师在干元宗只有扫地烧柴的份。 但穷也是真的穷,经常表面风光无限,实则穷困潦倒,上街算命卜卦赚补贴。路边的“江湖术士”有一半是干元宗的弟子。 燕无渡看着天渐渐亮了,又到正午艳阳高照,又转眼夕阳西下。 一天过去了,楚北岌依然驻守再此,专心地看着话本,原本以他的速度,两撂半人高的事,不到两个时辰就能看完,谁料这人故意放慢速度,存心耗着他一般。 燕无渡焦急地看向窗外,快到傀儡约定到访的时间了。 那个不长眼的死木头万一进来就喊,“我又来啦,你决定得怎么样,那两个都不是好人,你还是跟我走吧。” 那么面临的结果就是,傀儡的替身再次粉身碎骨,而自己将提前面对被撕魂剥离躯体的死法。 燕无渡的手指焦急地敲着桌子,念叨,“别别别别别别别……” 窗外竹叶微动,傀儡探出半个脑袋挥手,他扒着窗棂,嬉笑地做口型:“我又来啦。” 燕无渡的心跳跟着提到嗓子眼,几乎要大喊“你不要过来啊!”,他赶紧侧过身挡住楚北岌。 “这么无聊的东西你看得不困吗?就算不困也挺累眼的,不回去休息休息吗?” 楚北岌上下看他一眼。 燕无渡觉得自己怀着什么心思被看了个精光,心虚地维持着笑意。 楚北岌却合上话本,“确实,非常非常无聊,走了。” 他转身离开,不知是真的如他所说,还是别有心思。 不过是真是假,燕无渡都如蒙大赦,他松了口气,还没缓过神来。 傀儡一下子蹦出来,“我又来啦,你决定得怎么样,那两个都不是好人,你还是跟我走吧。” 燕无渡:…… 果然如他所想,一字不落。 傀儡见他没有立刻答应下来,以为等同于拒绝,瞬间垂头丧气,“好吧,我明天还会再来的,你改变注意叫我。” 燕无渡扑上去拉住傀儡的手臂,“喂,你能保证躲开楚北岌和薛衍成吗?” 傀儡转悲为喜,“当然。” “我跟你走,敢坑我我防火烧了你。” “我答应你。”傀儡笑开。 …… 翌日破晓。 赵立序谨慎得敲了敲楚北岌的房门。 “进。” 他规矩地行了礼,“师尊,徒弟有一事禀报。” “说” 楚北岌身边堆放着杂乱的书籍,手里亦拿着一本,全神贯注于这本书,时不时会流露出轻微奇怪的深情。 赵立序禁不住想,像师尊这样的修真第一人,究竟看什么书会令他如此费解呢。 但他不敢揣测,能在楚北岌身边待这么久,最重要的就是不好奇,不过问,不多嘴。 “青诡自今天早上便不见踪迹,于王家人间蒸发,问过看门弟子,都说没有见过他。” 楚北岌仿佛并不奇怪,淡定如常,“无妨,由着他去。” “需要派人将他找回来吗?” “不必,要不了多久,他会自己回到我身边。”
第21章 鬼城 话毕,赵立序得令正要退出,却忽然被叫住。 楚北岌放下手里的书,斟酌片刻,道:“自到王家以来,薛衍成一直在你身边吗?” 赵立序不明所以,但如实回答,“是,他一直在我视线范围之内,没有离开过。” “当真?” “千真万确,”他有些猜不透楚北岌话里的意思,于是试探道:“他要怎么处理?” 虽然赵立序在明面上没有说破青诡的身份,但由这几天师尊的态度,他八九不离十地猜到了青诡就是燕无渡的事实。 既然燕无渡不见踪迹,那么薛衍成的去留就是个问题了,是杀是放,他暂时还没有权利决定。 楚北岌重又端起书,“随你,都行,只要别让他跑到我面前撒野。” 话音刚落,不速之客踹门而入,他满脸阴翳与质问,“老东西你给我出来!燕无渡人呢?你对我爹做了什么?” 楚北岌头也不抬,“撕魂散魄,让他的神躯为我所用,你说我对他做了什么,自然是,杀了啊。” 赵立序默默站到一边,封闭五感,将自己不该听到的全部隔离在外。 薛衍成冲上前一拍桌子,目眦欲裂,整个人被灭顶的绝望与怒火淹没,“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楚北岌饶有趣味地勾起嘴角,“怎么?你不高兴吗?我替你杀了燕无渡,让你再无管束,让你可以为所欲为,你应该谢谢我。” 他依旧怒视着他,嘶吼道:“我没有!你在胡说!我从没有想过杀他!那都是你的臆断!是诬陷!” “是吗?不过他已经死了,你想与不想都不重要。” “你在骗人!我爹在哪!立刻告诉我!修真第一人就可以平白无故杀人吗?我要去控告你!” 楚北岌厌烦地捂住耳朵,“吵死了,你比你爹还聒噪,徒弟,把他丢回九重地狱去。” 赵立序解除封闭的五感,垂目道了声“是”。 随即拽着薛衍成的后脖领往外走,由于悬殊的身高差,拖他跟拖小鸡崽似的,轻松得如履平地。 薛衍成挣扎不脱,心里暗忖,道昀这老狐狸肯定知道燕无渡所在何处,要知道他爹在哪,首先要缠住楚北岌,但是在他面前舞容易玩火自焚,把自己搭进去。 最好的办法是缠住他身边的人,守株待兔等燕无渡现身,至于人选,赵立序是最好的选择。 薛衍成不再张牙舞爪地扑腾,而是反手抓住对方腰上成色混浊老旧的麒麟玉,狠狠一拽。 赵立序瞬间神色一变,立即去守,下意识的动作让薛衍成钻了个空子,他半蹲侧旋,绕了一圈脱离掌控。 随后动作敏捷地跳上窗外竹枝,身形随着风力摇摇晃晃,他亮出刚抢到手的麒麟玉,打量着,“第一次见这么丑的玉,这破东西有什么值得天天戴在身上的,不过听说人间流行以玉传情,这位干元宗首席大弟子不会破了禁吧。” “老东西,你手底下的人破戒你不管吗?还天下第一宗呢。” “不过怎么说也算相识一场,你师父不管我替他管了,这破东西我就勉为其难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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