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也,天大的热闹在你身后呢。” 燕无渡回头看去,后桌是两个富贵公子,一纨绔急切的拉着另一个男子,“快跟我过来!出大事了!” 被拉扯的男子不耐烦地甩开手,“什么啊?别什么小喽喽的热闹都拉着我看,小爷忙得很。” “不!是薛家,薛家出事了!” “什么?出什么事了?” “跟我来事发地就知道了?承善东街现在围满了人呢!” “走走走!” 薛家是周围民众的中心,地位颇高,有些什么风吹草动小事,能作饭后谈资聊上大半年。 燕无渡对言一轮对视一眼,蹭地一下起身,前去事发地一探究竟。 承善东街,街上一家房舍门口围满了人,从人缝里能隐约窥见里面的动静。 地上躺了一个女子,衣衫半退,赤身裸体,身上都是被凌虐过的痕迹,双目怒睁,嘴巴张大,仿佛在巨大的恐惧中死去。 罪魁祸首从女子身上起身,凶神恶煞地看向行人。 原本还在指指点点,义愤填膺的群众瞬间被那人吓得魂飞魄散。 原因不是别的,那当街□□杀人的,正是薛家家主,薛诏。 众人纷纷退散好几步,生怕他看个热闹结果殃及自己。 薛诏魔怔地扫视一遍人群,瞬间锁定目标,跳上去扑倒一个面容姣好的男子,骑在他身上,开始重复对死去那名女子所做的事。 扬言要替天行道的人也退避三舍跑到八百里远静观其变。 眼看着又有一个人要当街以这种屈辱的方式暴毙,却无人阻拦薛诏的暴行。 “父亲!” 一声愤恨悲哀的厉呵传来。 人群自动给来者让出一条路,那人身着白衣金莲云纹,如瀑黑丝由银莲玉冠束起,在等级划分明显的薛家,这是继位者才能有的穿着,奢华又不失仙风道骨。 “是薛四公子!” 人群惊呼一声。 “父亲你在干什么?怎么能当街做这种事,您将薛家置于何地啊!” 女子的父母挤开人群,见自家宝贝女儿死相如此惨烈,当即倒地大哭,“我的女儿啊,你做错了什么呀,落得这样的下场!宗师家主就可以这样草菅人命吗?” 薛诏仿佛一只失了智的野兽,还要扑向那对老人,被薛四公子薛有疾按到在地。 “父亲!请您适可而止吧!” 那老妇人被噩耗冲昏了头脑,没了活下去的希望,直接冲着薛诏怒吼,“杀了我女儿还要来杀我这个老婆子?好!好啊!让全天下的人看看,修真第一世家是怎么样的毒窝,第一宗师又是什么样的败类!” 薛有疾立刻跪倒,朝妇人磕了三个响头,“家父之罪,必会让他如数奉还,但恳请念在他入魔失智的份上,饶了家父一命!” “他还要留一条命,那我的女儿呢,我的女儿怎么办?她那么听话,那么乖顺,她做错了什么?谁又来偿她的命!” 薛有疾沉思片刻,决然伸手探向灵符,挖出了那颗散发金光的内丹。 “逝者已去不可追,我愿散尽浑身修为,助亡者顺利投胎,下辈子一生顺遂,但求绕过父亲一命。” 薛有疾捏碎内丹,金光大盛,瞬息之间又黯淡下去。 他一步一磕头,直到满脸血液,昏死之前,依旧在求妇人绕过薛诏一条命。 人人称道的薛家四公子,为人正直,乐善好施,为了父亲自碎金丹,跪行长街。 动情甚至落泪:“薛诏此人狼子野心,这才堕魔疯癫,能有此子,三生有幸啊” 燕无渡冷漠旁观,神色讳莫难测。 “有意思。” “这个薛有疾,口口声声为其父着想,却明里暗里将他推向口诛笔伐的深渊,将自己的形象高高竖起。” “薛诏那个老狐狸可能到死也没想到最后是被自己的亲儿子算计死的。”
第24章 金莲 “你是说薛有疾不简单?” “不可能简单。” 薛家等级划分森严,自成一套规矩,在衣着上,上者为金莲白羽鲛纱衣,中者则为银莲,下者为木莲,而其中又能以花瓣层数细细划分数十个层次。 而且不只是服制,就连刚诞下的婴孩取名也要经过主家的审定,像中下者的孩子,自然是不可能允许起“耀祖”“家宝”之类的名字。 众下品名字里,“无渡”与“有疾”就是其中之二,光从名字就可看出此人在家中地位。 燕无渡从前姓薛,是薛家旁支,清辉一族,但是自出生以来就一个人住在深山老林,照顾他的阿嬷告诉他,他出身本应高贵,父亲与薛诏针锋相对许多年,被那老狐狸算计得落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而他是被他父亲拼死护下送出薛家的。 后来他的存在被薛诏发现了,杀了阿嬷,将他强制带回主家,诬陷他杀母啖肉,要将清辉一族彻底斩草除根。 此时却发现薛无渡体质特殊,几乎是天生的修道者,彼时灵气枯竭,常人修行举步维艰,几十年无法练气筑基也是常有的。 他无意修行,年方十五,却意外突破练气二阶,天纵奇才不外乎就是这样了。 薛诏察觉之后,把薛无渡囚于幽极之狱,将其拆骨扒皮,展开疯狂的研究。薛诏此人对修道成神的执着近乎魔怔,如果可以,恐怕他会不惜一切代价,杀光薛家所有人,斩断羁绊,进而飞升。 后来薛无渡被干元宗前任宗主救下,离开之前被剥夺薛姓,更名燕无渡。 但薛诏的野心并没有就此止步,他想尽办法创造出下一个燕无渡。 清辉一族有近亲成婚的传统,薛诏为了能生出一个天才,助他掌控修真界,进而成神,于是强迫自己的亲妹,生下一个又一个残缺儿或者早夭儿。 但也有几个健全的儿子,也都显现出了修道的天赋,但还远远不够,完全没有达到他的要求。 一直到薛诏亲妹,也是他的妻子难产而死,也没有生出燕无渡那样的修真天才,难产留下一子,正是薛家四公子。 薛诏的计划彻底宣告失败,他将所有的罪责降临在亡妻留下的那个孩子身上,赐名最低阶,最恶毒的名字,有疾。 祝他疾病缠身,命不久矣,像一个永生永世逃不出来的恶咒。 薛有疾自幼被遣送去幽极之狱清扫薛家研究遗留下来的尸首,用最恶毒的名字,做最卑下的活计。 可就是这样的人,却能在心机深沉的薛诏底下蛰伏数百年,最后一举将其扳倒。其恐怖程度相比其父有过之而无不及。 尽管年龄差别极大,但算起辈分来,这位薛家四公子应该要叫自己一声堂兄的,燕无渡忖度着。 两人在街上游荡,关于薛家的事迹还在激烈地讨论,一传十十传百,几乎无人不知。 即使无心打听后续,耳边说的人多了,也就被迫得知了。 薛诏罪有应得,被薛家囚禁起来,保证不会让他外出作恶,而薛有疾作为众望所归,毫无意味地被推上空虚的薛家家主之位。 薛有疾本人极力抗拒,他说深知自己灵力散尽,修为低微,而且优柔寡断,不适合出任家主之位。 薛诏的其他几个儿子见他退出,大喜的同时开始自相残杀,拉拢,算计,谋害,无所不用其极。 事发才短短两天时间,那几个儿子到最后竟无一人生还,都死在彼此的算计中。 无奈,薛有疾为了维持薛家的正常秩序,只能以一个无修为者的身份开始统治薛家。 兴许是从前行善积德立下的福报,兴许是对他通明纯善的敬佩,竟无一人对他有异议,都十分顺从。 薛有疾的继位大典,也就在这两日了。 “听说要摆席?” 看着城墙上的告示,燕无渡揉着饿扁了的肚子,眼神迷茫无力地看向言一轮。 “薛家这样的修真世家,还是家主继位这样大的盛典,当然要宴请宾客。” “……好,甚好……”燕无渡觉得自己快饿晕过去了。 在九重地狱过了几百年富裕日子,让他快忘了,上一次这么穷还是在灵气枯竭时期的干元宗。 整个宗门上下,除了悠久的历史和道学底蕴,就只剩下漏风进雨的屋舍,饿得站不起来的看门老黄狗,还有模样仙风道骨光风霁月,却一直嚷嚷“徒儿给为师化点斋饭去”的干元宗张梦琪,他的师尊,宴见月。 本以为被宴见月救下,逃离了薛家的狼窝,从此等待他的是大好的日子,没想到转身就进了狗窝,连饱腹都做不到。 于是他果断到大街上扑通一声跪下,鬼哭狼嚎道:“路过的女菩萨女施主,大老爷大善人,帮帮我家师父吧,他老人家昨夜仙逝,只缺一碗安魂的饭!他毕生的愿望就是做个饱死鬼呀,求各位哥哥姐姐们成全!” 只用哭上一哭,不只饭菜,各种铜板碎银钗环手绢咂向他。 倒也没什么为人称道的技巧,单纯的长得好,当年的燕无渡脸庞尚且稚嫩,轮廓柔和,眼若繁星,模样讨巧,长在了女人们对理想儿子的审美上,没有现在这般一眼看上去就不是个好东西的直觉。 于是这假丧,燕无渡一哭就是好多年,浑然不知的宴见月还在自顾自数钱乐呵。 * 薛家宗祠内密室。 薛有疾穿着家主继位的吉服,胸口是一朵在红色祥云里粲然绽放的金莲,层层簇簇地全然开放,象征的是修真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父亲,今天是儿子的继位仪式,您不为儿子高兴吗?” 薛诏还是当街□□那副神态,浑沌而凶恶,浑身静脉突显,异变为黑色,遍布全身。 是入魔的状态。 “啊,抱歉,忘记把寄生在您脑海里的傀儡丝拿出来了。” 薛有疾从他的左眼球缝隙里抽出一根比发丝细上数十倍,但比钢索还坚韧的透明丝线。 薛诏跟着痛苦地嘶吼一声,仿佛神魂也跟着这根丝被抽出来了。 薛有疾仔细地端详手中这根丝线,神色如常。 “都说薛家前任家修邪术入魔,可谁又知道我只是将一根充斥恶念的傀儡师植入了你的脑里,你的杀欲,□□,贪欲就会被无限放大,失去拘束。” 薛诏登是眼前一片清明,恢复神智后,他怒骂:“你这孽畜!我这些年待你不薄,居然算计的我头上……” “嘘,”薛有疾食指竖于唇前,另一只手捏碎了他的下颌。 “请不要再让我生气了,好吗?” 他的语气就与他布堂施粥,摸着孩童的头说“不要紧,慢些吃完,这里还有”的语气一般无二。 平缓温和,甚至有些慈悲的怜悯。 “外面都说母亲是因为早产生下我才死去,其实您最清楚她为什么死吧?母亲死的那年,我五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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