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按这个速度,国破也就一个月的事。 我们也许都会死。 可是我不忍心,也不甘心。想了许多抽身的法子,却没有一个能用的。 瞥见透过窗的光,才发觉自己又熬过了一个夜。我赶紧闭上眼睛装睡,免得唐逸鹤知道我一夜没睡担心。 “陛下。”小喜子急匆匆地端着战报进来,神色紧张地跪在地上战报高高举起,“陛下,请看。” 我打开一看,说连城将领的妹妹被绑了,问我要不要换将领。 连城的将领是杨烁,朕记得他只有一个妹妹来着,叫杨月萦。 月萦,好熟悉的名。 我呢喃了几遍,唐逸鹤问我宋姑娘怎么了。 我侧过头看向唐逸鹤,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完了!我妹! 再次回过神,人已经骑马在去连城的路上。骑得太快,跑死了两匹马,原本三天的行程,被我压缩到一天半。从马下下来的时候,感觉身体都要被颠散了,浑身都在疼,还吐了几口血出来。 当地的将领不知道朕来,朕靠近城门的时候差点喜提唐逸鹤夫夫同款刺猬体验,好在一个人眼尖,把我认出来了。 “陛下,战场刀剑无眼,您一人前往实属……”一个副将欲言又止,看到我脸色不好,将头垂下去说,“臣多言。” 我原本想让他说出来,可听见有人报盈盈被人俘到军前,我的脑里瞬间一切空白。 盈盈,我的妹妹,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妹妹。 城墙上的风烈,刮得军旗哗哗作响。我向下看去,盈盈仰头挺胸地站在军前,丝毫没有惧意。 她没有那些士兵高,也没他们壮,但站得比谁都直挺,就像是一棵青松从巍峨的山中挺出,立在悬崖之上。 一切都和梦里的一样,连说的话都差不多。 人人皆知,盈盈是杨烁的妹妹,可对面将领威胁的是朕,问朕要不要割城池救宋盈。 宋盈听到我在,猛地抬头,挣扎着要说什么。 风太大,距离太远,朕还未听清——盈盈又一次自戕在我面前。 杨烁悲怒道:“开门迎战!我大凤女儿尚为国殉身!男儿为何缩如鼠辈!” “杨爱卿莫要冲动!”朕忍着喉间涌上来的血腥味,指了指南面,“那边会有敌军偷袭,爱卿小心。” “朕这次私离京都,莫要和别人说。”我用帕子接住血,叠了叠不让人看见渗出来红,下了城楼。 我以为宋盈真正的死在我面前,我会忍不住眼泪,或者杨烁一样像个真正的哥哥一样帮她复仇。 事实却是我在用理智权衡利弊,甚至有一瞬间在恨为什么没有早点杀了小允子,那样宋盈是我妹妹的事就不会成为我的软肋。 其实要救盈盈很简单,只要我不犹豫地同意割地,她就不会因为我犹豫选择自戕。 回城的路上,我看着街上的流民,都不知道这番局面该怪谁。 想了许久,应该怪我。 我做皇帝心慈手软放了宋君辉、宋英骅、小允子和那些奸臣佞臣。我做兄长倒是心狠手辣,自己妹妹身处险境,自己竟然在权衡利弊…… 真是做什么,什么失败。
第120章 近冬 小喜子接我下车,边在前面领路边小心翼翼地说:“贤妃娘娘原想跟着陛下,可燕王殿下没在京中,便私自留在京中处理公务。” 我嗯了一声,觉得五脏六腑都揉在一起,侧头将血吐到帕子里跟小喜子说:“你现在去安排嫔妃出宫,尽量妥当。” 小喜子见我走路一晃一晃的,犹豫地看了我一样,想先送我回寝殿再去。我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快去做事。 又快入冬了,我紧了紧披风忍着痛快步往御书房走。还未进门,唐逸鹤便迎了出来。 他见到我放缓了脚步,沉默半响略带悲意地说:“连城的事,陛下节哀。”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便坐到椅子上翻着奏折问他:“最近有什么急事吗?” 唐逸鹤递过来了一个册子说要事都在上面了,我看了一眼,都是些没什么用的计策。 让朕有点惊讶的是孙之为竟然想把孙长瀛送到战场上,还写了一句“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之前还心疼儿子,朕提议去兵营都不让儿子去。现在国家危难,上战场九死一生,却让儿子去了…… 这么一场必输的仗,真的有必要打吗? 朕坐在椅上,望着窗外萧瑟的秋景,心中苦楚化作两行清泪挂在脸上,绵绵无绝意。 朕的爱人跛于战场,朕的妹妹自刎于战场,朕的子民难于战场——而这些只为了主角必然的胜利。 这胜利的背后,是我大凤男儿的尸山、是那些流民的苦难、是妻子的眼泪、是孩子的哭喊……而我作为皇帝,连这些看得见的苦难都没法解决。 这让我怎么才能不恨? 如果我像是那些穿越主角一样,样样精通,结局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启明……” 唐逸鹤把伤药放到桌上,掏出帕子把我脸上的泪一点点拭去,问我是不是腿上的伤太疼了。 我点了点头,把帕子覆在脸上让它掩住我流下的泪。 其实腿上的伤不疼,是心口被挖去一块肉的阵阵刺痛。 天天烧香拜菩萨,烧出满堂飘渺,所求皆空。 盈盈死时,我没有什么感觉。现在回来看见旁边的小塌,想起她坐在小塌上叽叽喳喳的模样,眼泪就止不住。 盈盈的死,在这个她日日生活的地方,由概念变成了可以感受的实物。 “是臣清脓太重了吗?”唐逸鹤听到我的哭声,抬头问我。 我摇了摇头,扯着气音让他继续。 或许唐逸鹤知道那种失去至亲的痛苦,这几日我沉默也不会主动来搭话,就是在我身旁陪着我,看着我,必要时给我一个拥抱。 小喜子跟我说,嫔妃已经撤的差不多了,就是惠嫔想见我一面,说她手里有盈盈要她转交的信。 她穿着一身黑,眼睛红肿显然是哭过。 “陛下吉祥。”她给我行了个礼,将信递给我说,“这是月萦托臣妾交给陛下的。她说她死后,怕陛下伤心。” 待我接过信,她沉默立在原地许久,似在犹豫如何开口。 “陛下。”惠嫔抬眼,用帕子擦了擦眼泪,低声说,“臣妾知不妥,但请陛下告诉月萦真姓名。”她抬头看着我,“您可能是唯一知道她真姓名的人了”夹在哭腔中零碎的说出。 “宋盈。盈盈伫立的盈。” 惠嫔将宋盈在唇边呢喃了一边,满是泪意的眼看向我,对我福了一下身道“谢陛下”。 我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好像看到了盈盈,遂叫住她,问她们出去安身的钱够不够用。 “女子商会尚有余钱。”惠嫔垂眸像是想起什么事,嘴角微微勾起说,“陛下莫要担心,她说或许女子力量比男子更甚。”
第121章 离别前章 惠嫔越行越远,头上的银饰反射着夕阳的光,就像是几颗莹莹星光坠在她头上一样。 她站在月洞门前往回望,见到我没走愣了一下,手放在腹前想对我福身。我摆了摆手让她赶紧走。 她笑了,对我微微倾了一下身子,转头向前走。她越过叠叠门洞,消失在竹林之后,就像是被深寂的皇宫吞了一样。 回去的路上,小喜子和我说所有出宫的马车都走了,刚刚那种压抑的感觉才消失。 走吧。 走了才好,这皇宫没一处好。 “爹爹!” 朕还未走到寝殿,豚儿就屁颠屁颠跑了出来。我跟后面跟着的唐逸鹤对了一下眼神,他眼中满是无奈,仿佛在控诉孩子跑得太快。 我抱起小小的豚儿,往回走。豚儿的手摸了摸我红肿的眼皮,奶声奶气地说:“痛痛飞飞。” 我吸了一口气屏住,压抑住眼泪,酸着鼻头蹭了蹭豚儿的脸:“不痛,爹爹不痛。” 唐逸鹤怕我累接过豚儿,问我惠嫔找我做什么事。 “盈盈让她转交了一封信。” 唐逸鹤侧过头观察了一下我的神情:“陛下看了吗?” “没有。” 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信里的文字,她知道她的结局,信里一定是安慰我的话。 “启明。” 唐逸鹤侧头,牵住我的手一言不发。 我们就这样往回走着,唐逸鹤的体温通过手掌传过来。他牵得很紧,似乎想要透过薄薄的皮、软软的肉和微微的暖给我些力量。 如果没有国难,这只是一个平凡的下午该多好。即便风凉景萧,也是暖的,回忆起来是明亮的黄色,不是加了一层暗的褐色。 我死无谓,可我的爱人他这般好,我的孩子这般小,我想让他们活下去。 仅仅是活下去…… 单让唐逸鹤走,他一定不会走,他会抱住我说:“陛下,让臣在你身边吧。” 我是天子,天子守城门是责任。唐逸鹤可没这责任。 脑中想了好几个方案,最好的还是让清虚道长将他们接到三田山上最好。清虚道长是唐逸鹤的师父,又护短,不会像小允子一样背刺。三田山独立于世界之外,朝廷也管不着,也护得住他们。 主角攻破国都应该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我再犹豫会害死他们。 “闲之,咱们逃吧。”我侧过头,看着他和豚儿,“今晚就收拾东西,明日出发。” 唐逸鹤愣了一下,问我逃到哪里去。 我随便编了一个地方,说那边有房子,人少。唐逸鹤听完,把豚儿放到小床说:“好。” 趁着唐逸鹤收拾,我寻了个借口躲到书房与清虚道长联系。 清虚道长说没问题,让他在京城的本家派人过来接。 “万一他要回来怎么办?” 清虚道长笑了笑说:“那你就和闲之一起过来呗,山上不缺你这双筷子。” 我沉默了一会,如果这个世界我是必然要牺牲的npc,无论我逃到哪里去,都无法逃离这样的结局。我的身体已经差到极致了,就算活也活不了太久,为此添加风险怪不值当的。 “我去不了。但我怕闲之为了我做傻事。”我低头摸了摸那块双鱼嬉荷的玉佩,问清虚道长有什么法子。 清虚道长叹了一口气,让我找张纸用朱砂画上了一个符,到时候贴到马车的门框上。 “徒媳妇,你会后悔的。”清虚道长挂断前对我说。 我摇了摇头。 怎么会后悔呢? 他们活着就好。
第122章 马蹄哒哒 真希望这一天能慢点,让我能一直坐在这里看着豚儿和唐逸鹤。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感觉时间都静止了一样。 “陛下,风寒,臣在这里看着就好。”唐逸鹤伏身给我紧了紧披风,把我赶进了寝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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