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侧身和小喜子对了一下视线——事情应该办妥了。 寝宫的地龙因为我身子弱已经烧起来了,进来就是一股热气。我吃了解药,走到镜子前看了眼自己,果然一脸苍白,看着就感觉命不久矣。 我理了理衣冠,往唇上擦了些胭脂,让人看起来有些血色。 最后一次见面,总得体面点。 “陛下,还有一个时辰就可以……”唐逸鹤瞥到案上放的酒,把豚儿放到玩具堆里,拿过酒壶说,“陛下身弱,莫要贪酒。” “就喝一杯。”我拿过酒壶给唐逸鹤斟了一杯酒递过去,“权当和这个地方道别,以后想喝这天子特供,可就难了。” “陛下……”唐逸鹤拿着酒杯滞了一下,抬眼看了一下我,将酒一饮而下。 我知道他肯定没喝下去,这药入口一炷香人就晕了,他现在还在这里立着,他又不是百毒不侵,肯定是做了个戏法骗我。 唐逸鹤向我走近几步,拇指在我唇上蹭了蹭。他的眼一直看着我,像是一只捕猎的狼贪婪地盯着他的猎物:“陛下的胭脂没有涂匀。” 他知道那酒里有东西了。我亲了亲他的唇,抚下他的怒气。 唐逸鹤好哄,火一下就消了。可怜乞求的眼神,似想要用眼将我心中的话勾出来,又像是在埋怨我在骗他。 我抱住他,摸了摸他的背。 旁边熏香炉升起的袅袅白烟,告诉我时间快到了。 我抬头不舍地亲了亲唐逸鹤的脸颊,唐逸鹤连“陛下”二字还未说出口,就昏在了我怀里。 出宫的轿子一晃一晃,刚才还晴着的天突然就转阴了,让这宫道看起来更加压抑了几分。 “草民清州李氏李宸,参见陛下。” 朕一下轿子,一个看起来才十几岁的男孩就叩在了朕面前。 如果朕没记错,泉州李氏和清州李氏原本是一家,在百年前分家,才分成两家,清州为本家,泉州为宗家。 没想到清州李氏已经落寞至此了,马车都是破破烂烂的。 李宸见我端详马车,笑着掀开门帘说:“陛下莫要担心,太爷爷吩咐要用最好的。” 朕说错了,这清州李氏依然强劲。里面虽素净,但每一处都是真金白银,就拿那个小案来说,上面的那块小小的桌布——缂丝的。 我把食物和水放进马车里,都城到三田山大约有三日的路程,我准备了七日的,应该够他们俩人吃了。豚儿睡得正香,我戳了戳他的小脸,用他平日里最爱的玩具把他围了起来,又放了几件我和唐逸鹤的衣服在旁边。万一他先醒了,也不会因为没有安全感大哭。 我解下那块双鱼嬉荷的玉佩,摩挲了几下,把它放到信封里塞到唐逸鹤的衣袖里。 我写了许多信,十几封给豚儿,一封给唐逸鹤。 我怕写少,豚儿因不知我而伤心,我怕写多,唐逸鹤因思念我而伤心。 “你们走吧。”我把符贴到门帘上,转头对李宸说。 马蹄哒哒,带着我的爱人和豚儿走远了……
第123章 落幕 天子式微,敌军已压城门,宫门破只是时间问题。那群宫人也不是傻子,惜命的早跑出去了。 我问小喜子为什么还不走。小喜子说,他的命是我给的,如果我死,他也跟我死。 “荒唐!”气得我将杯子掷在他身边,吐了口血。 我在这里求活不成,他竟然在这里一心送人头! “陛下勿动气,奴才不值得陛下如此。”小喜子起身用帕子帮我擦了擦身上的血。 “怎么不值得?你是个人,又不是个随葬的器皿。”我拍开小喜子的手,把手上的玉戒摘给他,让他出城去。 “陛下……”小喜子缓缓跪下,抬头看着我说,“奴才走了,陛下的日常起居谁来?让奴才陪在陛下身边吧。” 朕看出来了,他和唐逸鹤一样是劝也劝不走的主,遂拿起桌上的纸笔写了一封信递给小喜子:“你今日出城,到三田山下等一月。若是看见唐逸鹤就把这信给他,看不见,就再等一月,等不到就交与山下门童,可明白?” 小喜子接过书信,仍然跪在原地:“奴才……” “这是朕让你做的事,不是让你一个人逃命。”我推开窗子指了指外面的人,“你看,朕也不是孤身一人,你速速去吧。” 小喜子沉默半响,给我扣了三个头:“奴才遵命。” 吱呀,吱呀,门开门关,偌大的寝宫只剩下朕一人。 今日不似前几天那么阴,阳光软软的,如同一块丝绸一样铺在人身上,柔和又暖和。抬眼望去,窗棂外的那棵树早就枯了,像是人用干画笔草草勾在了蓝底上。 如果现在是春天就好了,树是有生机的,风也不似这般冷,我还可以和唐逸鹤带着豚儿春游。 豚儿最喜在花园里跑来跑去了,朕还可以带着他放风筝…… 可惜,我应该是要死在这个冬了。 我来这里几年了来着? 我竟然记不清了……不知不觉竟然也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唉,原本还以为咱是最佳皇帝,结果干成这样。 真失败…… “陛下……敌军进城了,还请随臣走吧。”一个浑身是血身着甲胄的将士闯了进来,想拉着我走。 我停下拆信的手,抬眼对着他身后拔剑的宋君辉说:“朕不跑,你饶他一命。” 宋君辉收起剑,笑着对我说:“自然,陛下与我有恩。”他斟了一杯酒递给我,笑容和我们第一次见面没什么两样,虚伪的假笑。 “陛下上路吧,他来了怕是要将陛下五马分尸才能泄恨。”宋君辉劝我说。 那个“他”应该是指宋英骅。我看着宋君辉腰间那块同我梦中一模一样的墨玉,一种无力感爬上了心头——原来结局那么早就成定数了。 我将酒放在桌子上,不紧不慢地拆开宋盈写给我的那封信。 万一下去了,这丫头知道了我没看信生气了可怎么办? 信的内容很轻松,说流民太多,女子商会救助不过来,她去外地协助管理,若她意外身亡就当成她回家去了。 我看着信尾的小笑脸抬起头深吸一口忍住泪水,保持着天子风范拿起酒杯。 “你答应朕,不会再有人无辜牺牲了。” 宋君辉笑了笑,说自然,说会建立一个更好的大凤,一个没有战火、无人饥寒、朝廷清明、国泰民安、海晏河清的大凤。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看着他,将鸩酒一饮而下。 成王败寇,历史的选择而已。我再有不甘,也难逃命运的齿轮。 肺痨经常咳得肺痛,一杯毒酒下肚竟只多疼了一点,真是幸运女神对我的最后一点庇佑。 弥留之际,我模糊的视野里又出现了那块墨玉。 挺好的,解脱了,终于不用日日梦见自己被杀了……
第124章 回到现代 昏暗之中,我好像闻见了消毒水的味道,旁边还能听见滴滴的声音和宋盈喊医生的声音。 这是我现代死前的走马灯吗? 怎么还是半截的,连个画面都没有。 努力睁开眼,眼前是一片白,有一块白布铺在我脸上,掀开就是有几根灯管的天花板。 按理说我是中国人,这事应该是地府的业务,怎么感觉像是到了贫穷版的天堂,这玩意还搞中西合璧吗? 难不成我爸妈又改了信仰,给我按西方的方式下葬了? 那这天堂也太抠了,连双鞋都不给我! 我推开门和宋盈撞了个面。宋盈哭得脸红红的,正给爸妈打电话报告我的死讯,抬眼看见我呀了一声,哭着说:“你是我哥,你不会害我对吧……我会给你烧纸的。” 她竟然能看见我! 我问了她脖子那时疼不疼,宋盈哭着摇了摇头,说不疼,就一开始有点疼。 我想摸摸她,又怕鬼魂让她运势低,遂收回手,离她远了些:“多烧点,你哥我穷。顺便给我找个去地府的导游,迷路了……” “哥,你能不能不走,我能看见你,你能不能不走?” 宋盈扑到了我怀里,哭了一会,愣了一下把耳朵贴到我心口待了一会,让我等她叫医生过来。 做了几个检查,医生看了看单子又看了看我的腰,疑惑地嘟囔了一句“不应该呀,连伤口都消失了”,随后抬头和我们说,大概是没什么问题了,如果我们不放心可以再住院几天。 “您的意思是我哥还活着吗?” 医生被宋盈的话逗笑了,乐着说:“不是活的哪来的心跳?” 宋盈又哭又笑,用手抹去眼泪,眼泪还是继续流,抱着我哭到身体抽搐:“阿弥陀佛,哥你真的活着……” 我摸了摸宋盈的头安抚着她的情绪,转头问医生我不住院可不可以。医生点了点头说可以,我身体没什么问题。 我收拾好桌子上的单子打算带着宋盈回家,宋盈哭着从我的胸口抬起来,转头问医生我有没有忌口。 医生拿过我手里的单子仔细看了看,说:“各个数据看起来都正常,CT检查、b超也拍了,没什么问题,不用忌口。” 宋盈带着哭腔和医生道了谢,拉着我出了诊室。我看了看宋盈红肿的眼皮,拿过了车钥匙,往家里开。 太久没在现代社会生活了,看久了古香古色,再回到这里还有点不习惯。 盈盈这丫头在上楼的时候一直牵着我的衣袖,生怕我跑了一样。 “哥,我以为我能回来,你也能回来。每天都做了一份草莓芭菲。”我嗯了一声,宋盈继续说,“我等了你好久,草莓芭菲都快吃吐了,然后你今天死了一下,我脑子里的第一想法是——我以后再也不用吃草莓芭菲了,我再也等不到你回来了。” 宋盈说着说着眼泪又落了下来,钻到了我怀里,抱着我哭。 我拍着她的背,想起来了她自刎在城墙下的场景:“我也是,我也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我把她从我怀里抓了出来,看着她的眼睛说,“你答应哥,以后无论什么情况,都不放弃自己的生命。” 宋盈流着泪点了点头,抬起手擦了擦我的眼泪,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带着鼻音说:“那咱俩扯平了,你吓我一次,我吓你一次。” “好,算扯平。”我用手纸给她擦了擦泪,去冰箱找了两个冰袋给我们俩敷眼睛。 又不然一会爸妈回来了,还以为我俩又吵架吵到抱头痛哭了。 对了,爸妈……我复活的事通知爸妈了吗? 我侧头问宋盈,宋盈唰一下从沙发坐了起来,打电话给爸妈。打到一半,宋盈把手机递给了我,妈妈沙哑着声音问我好些了吗。 “好了,菩萨保佑全好了,现在就是一个活蹦乱跳健康人。” “那你和盈盈自己找些吃的,我们现在在外地呢,大概今晚凌晨才能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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