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追看着瘦削,但其实我见过这身精致昂贵衣服下面的样子。知道他其实力气不小,锻炼得当、漂亮的骨架上覆着一层恰到好处地兼顾着美感和力量的肌肉。 而当我搭在他肩头时,肌肉漂亮的弧度、暧昧的体温,还有些运动过后的湿意顺着指尖传来。 我感到手下的身体细微地僵硬了一瞬。 我松开手,后退了半步。裴追的目光凝在我刚才碰过的肩头,带着种令人心惊的克制。 我没来由地心跳快了几拍。 然而,几息之间,向来不允人近身的小裴总没有发怒把我扔出去,甚至竟然也没有动,而是安静地维持这个姿态,沉默地站在原地,任由我挡在面前。 我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应该是在等我说话。 四目相对间,我低眉笑道:“小裴总,你相信玄学吗?” 裴追:“……” 我实在不想描述裴追那刻的表情。但是我的确成功地抓住了他的注意力。 我抓紧机会开门见山:“我能看到人的死期,前不久,我的邻居就在我看到的寿命倒计时归零时,被花盆砸死了。所以,我想看看你还能活多久。” 裴追:“…………” 我在说什么…… 我发誓,这两段话是我踏足神秘学领域多年说过最糟糕的台词。 没有之一。 裴追看了我几秒钟,然后他低下头,开始操作手机。 “你在干什么?”我问。 “打精神病院电话。” 好吧,我就知道会这样。 我上前几步,一把抽掉他的手机。 裴追冷冷地盯视着我,那表情……我觉得他想把我压成超薄手机壳。 毕竟从很久以前起,他就不愿和人有肢体接触。更别提还是如今的我这样他看不上的人。 但出乎我意料地是,裴追竟然忍了下来,只是把手机拿了回来,然后伸出修长的的食指抵着我的肩,把我推开了些。 “你身上烟味很重,离我远点。” 啧,我不会再信这套闻不得烟味的托词了。 我这样想着,身体却顺从地后退开两步,站远了点。 不知为何,明明裴追声音甚至比他平时更冷,还一张棺材脸,但我总觉得他对我有种异于寻常陌生人的耐心。 ——光说以他的性格,听我胡扯道现在就十分不可思议。 “我可以证明我说的是真的。”我说。 “怎么证明?”裴追说完,又蓦然改口:“这与我无关,请你离开。否则我就叫保安了。” 他神情有瞬间的松动。而我等的就是这个“瞬间”。 我当即行云流水地摁下打火机,然后叼着烟,低头凑近点了火,再靠近裴追…… 对着他的心口处,缓缓呼出一个烟圈。 虽然天已微凉,但裴追穿的还是薄款的运动服,近了看还晕了氤氲的汗水,勾勒出一点起伏的胸线。 他立刻后退了几步,素来如冰玉般的脸上竟也闪过一瞬惊怒。 我赶忙佯装慌忙地低垂眉目,再露出一个无辜又乖顺的笑容。 我若只是想看他寿命,其实倒不用凑这么近,只是故意闹一下他。 毕竟习惯成自然。在他做我学生的这么多年岁里,把面瘫贵公子惹得面色泛红,已经是我荒芜人生里唯一的乐趣了。 但看清烟雾下的数字时,我的笑容骤然凝固了——因为在缭绕的烟雾后,裴追胸口的数字竟然是…… 00:00:00:00:01。 作者有话说: 周末日更,工作日隔日更~
第10章 脱了 一切都发生在瞬间。 在大脑反应过来前,我竟然已有了种奇异的直觉,我一把推开裴追,因为用力太大,自己也是一个踉跄,和他一起狼狈地跌倒在墙边。 而几乎就在同时,一只沉重的陶瓷花盆就擦着我后肩落下,在我们身后轰然坠地。 我们一起望着那花盆,像在给自己做一场心照不宣的默哀。 半晌,裴追面无表情地说:“你刚才说之前看到有人怎么死的?” “被花盆砸死。” 这世界果然是有什么问题吧,天上飘的不是云,而是花盆吗? 劫后余生,点烟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的手竟然在轻微地颤抖,也不知是因为疾病……还是后怕。 还好裴追没有注意到,我微微背过身,假装遮风点火。 我叼着烟,看青色的雾笼罩裴追的胸口。 他看了我一眼,整理了下刚才被我拉散的运动服领口,遮住露出的一线锁骨。 我在看他心口新的数字。过了一会,才意识到氛围静得异常,侧头正撞到裴追的视线。 他也在看我。 我顺着裴追目光看去,才发现他盯得是我的颈部至肩头一线。 裴追皱了皱眉,忽然冷冷地吐出两个字:“脱了。” 光天化日……脱什么?我的耳朵又出了新的问题? 直到后肩一阵锐痛,我才反应过来——人家小裴总霁月光风,又知恩图报,指的是要看我后背被花盆撞到的伤势。 “没事,没那么娇气。”我笑道。 裴追完全当我是空气,面无表情且十分固执地看着我。 他这副神态真是像极了从前,别人看来恐怕显得强势。但我却渐渐从那副冷漠的姿态中莫名品出了一点别样的意味。 就像你从小养大了一只雪豹,如今它是只当之无愧的丛林霸主了,却依然习惯性地跟着你,像小时候一样固执得一本正经。 我只觉心头像被挠了一下,便顺从地脱下了风衣。 裴追神情冷淡地走到我身后。 我现在穷得厉害,衣物都是买的打折地摊货,许多是码数不合的,风衣里头这件圆领T恤便是如此。 松松垮垮的领口半吊着,脱下外套后,锁骨和胸口一线肌肤赤裸地暴露在微凉的秋风中。 “这里肿了。”裴追的声音冷凌凌的,和他话语一切落下的,还有他冰凉的指尖。 这个姿势……他贴在我身后,平稳清冷的呼吸就靠在我耳畔。 我情不自禁地轻轻战栗了一下。 裴追的手指却不甘寂寞地画了个小小的半弧,像是在按压肿胀的部位查看伤势。 他的指尖对我而言就好像长在心头的羽毛,初春最嫩的叶芽,所到之处,我的毛孔都为之颤抖和张开。 他仿佛引动了一汩热流,淌遍我的四肢百骸……所有可说、和不可说的地方。 我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自己身上那不可言喻的勃发。 那一刻,我内心百感交集,虽说重逢后我嘴上浪得厉害,但到底心底还残留了些过去的体面和羞耻心。如今只觉得自己十分不合时宜,只希望裴追快点松手,脚下却又一点也动不了,就像一块顶天立地的硬木板。 “的确不严重。”不知过了几个世纪,我终于听到裴追说道:“擦些药吧。” 我简直如蒙大赦,在他指尖离开我的瞬间,忙不迭地穿好风衣外套。 我担心裴追发现我的异常,因此尴尬地沉默了一会。 “怎么?神棍先生,一直盯着我的胸口看……是在看所谓的‘倒计时’?” 裴追先开口了,他的语气还带着淡淡的嘲意。 “那倒不是。”我缓缓道:“是一个新的数字。现在倒计时变成了不到一个月。” 00:28:25:52:13。 28天,所以寿命会根据人的行为而改变? “适可而止。”裴追道:“除了高空抛物应该立法管制外,我什么都没看出来。不要过度臆想。” 真是固执又毒舌。和过去初见时真像。 不过那会儿他身世凄惨,还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崽子,情有可原。现在一个高富帅人生赢家,竟性格还是这么不讨喜。 “刚才花盆落下时,你的倒计时只有1秒了。所以我才能及时推开你。”我将烟夹在指尖,解释道。 裴追沉默一会:“你怎么说都可以。我要走了。” 他说完,就错身走向洋房大门开锁。 “裴追,站住!我还没说清楚,你不能走。”我强行扣住他的肩。 情急之下,我甚至没再顾得上低眉顺目地演戏安抚他,而是本能地用了旧时间线习惯的态度,几乎带出点强势的命令语气。 说完,我就意识到不好,连忙松开手不再碰他。 然而,他只是暼了眼被我触过的肩头,淡淡道:“即使真出了事也是我自己承担,我们非亲非故,你为何非要管我?” 我无法反驳。 裴追说成这样,但凡有点自尊的神棍都不至于继续纠缠。 我却不能让他走。 “可能凭我刚才救了你一命?”我硬着头皮说。 “如果不是你拉着我在屋门口说半天,我当时也不会站在那里。”裴追面无表情。 听到他这话,我倒是心里一动,有什么思路一闪而过,却还没有抓住。 “和我去一个地方。”我不再多想,趁他态度稍有软化,提出了要求。 * 我把他带去了医院附近的一个破败小楼。 这楼其貌不扬,藏在车水马龙的闹市区,有种格格不入的破败冷清。 走进去,里面完全是个城中村的样子。“屋子”之间只有破烂的帘子隔着,走道间还有木床摆着。 躺在床上的人侧着身子弓着背,脸色苍白、干瘪如同尸体,黑乌乌的衣服挂在空荡荡的躯干上。 我的视线在病人身上停留了一瞬。 病人枕头边上摆的就是他的病历本,我看到了他的疾病名。 巧得很,和我是一种脑部肿瘤。 我们路过时,那人忽然圆睁着眼睛。却原来不是在看我们,而是瞪着虚空中的某个角落,身体蓦然极快地抽搐起来。 是这种恶性脑癌的常见副作用,癫痫。 我抽出了一支烟。 裴追按住了我的手。 “这是什么地方?”他冷声问。 “您不是猜到了吗?”我笑道:“大少爷平日里自然沾不上病气,但学富五车,一定读过诺贝尔名著——人们一般管这里叫’癌症楼’。死亡和疾厄一视同仁,但金钱可不是。穷人想活想看病,只能蜗居在此,20元一床一晚上,3块钱的面条饼,能活一天算一天。” “我问你在这儿干什么?”他声音压得更沉。我熟的很,这通常是他发怒的前兆。 “因为这里是这座城市里死亡最多的地方。”我环视躺在床上呻吟的人,轻描淡写地笑道:“我得找个快死的人,才能证明我预见死亡的能力给您看啊。” 我一边说,一边推开他的手,低头点燃了烟。 这里空间狭小、也没几扇窗,灰白的烟雾很快弥漫开来。 我没理裴追,叼着烟快步前行,寻找目标。 这里大部分人的确命不久矣,但其中许多还是能活的比我久,即使短命的也还至少有个十天半月可活,我没那么多时间浪费,需要找一个即将离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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