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不敢……肖想道长……”那道声音逐渐微弱,“吾已经找到了……一具肉身……只求道长……能网开一面。” 一道惨白人影,从脚下深渊的阴影中,以一个极为诡异的姿势爬了出来。 像具尸体似的……宋昭斐忍住恶心一看——那人居然是宋祁。 “行。” 宋昭斐毫不犹豫就答应了。这还用他网开什么,这人一看就死得不能再死,谁还发现不了。 鬼修似乎也看透他想法,低低笑道: “道长法力高深……什么障眼法……都无法迷惑……但其他修士就未必了……” 宋昭斐看着表弟那张苍白的脸,只觉得被师兄冷落的不快都散了几分,忍不住挂上抹微笑。 这不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还想跟他斗,他可是穿书的主角。 “不过。”他清了清嗓子,脑中顿时闪过一个绝妙想法。 “你们得再为我做一件事。” 宋昭斐极为优雅地挥着剑,状似威胁: “这个人不是已经被你们夺舍了,那他也是鬼修了对吧……让他去帮我杀一个人,筑基九层的火灵根剑修——要是你们愿意,夺舍他也不错。” 他算是看出来了,只要拏离还在一天,梅丛凝总会觉得自个比不上他;而且拏离是根木头,根本不开窍,也没有发展前景。 他又补充道:“不用怕他的本命灵剑——他只是那把剑的剑鞘而已;反正都是躯壳,装剑和装别的,应该没什么区别。”
第47章 逍遥游 此番话在宋祁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此时正跟随蔺含章指令,躲藏在一处沙丘下。 眼前的一切也使他难以相信。宋昭斐平日再怎么骄纵,他却也没想过这个表哥会如此厌恶自己。 看着那纸人所化的替身,想到自身也已成了傀儡。宋祁一时百感交集,竟觉得天旋地转,不知今夕何夕。 他本以为,宋昭斐只是计较他占了宋家多年恩宠,才对他有些不满。只要他态度足够恭谦,总会让人放下心防。 甚至那些宗族中分发的法宝,他也都还给了这位表哥。以至于碰上贼人,手中只剩一把飞剑。 没想到在他心中,自己早就是一具尸体了。宋祁周身冰凉,回想往日种种,那颗忠诚于世家的心,终于生出一丝裂痕。 再听见宋昭斐说拏离不过一把剑鞘时,他更是惊诧非凡。当下只想着保守这秘密,不要叫暗中操控之人得知。 心念一起,他神识中就传来剧痛,从识海中升腾的恐惧,几乎让他血液冻结。一个轻柔冰冷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 “看来你是想尝尝变成废人的滋味。” “……不敢。” 宋祁又惊又恼,悲愤于自己连情绪都无法控制,只能对那个声音的主人俯首帖耳,毫无反抗之力。 蔺含章也无心和他计较,他脑中满是那“剑鞘”的意思——他从没听过这个说法,所见那本书里也没写过。 ……只是说,拏离有冒名顶替之罪责。难道竟不是指他作了宋昭斐替身,而是指此事么? 太乙宗何时变得这样正常了。他们不每天只盯着那些绯闻琐事,怎么好管起拏离的身世了。 还是说,这是事态改变后,天道作出的调整? 这猜测近乎合理,却也让蔺含章不忍细想。 那厢宋祁还在等待着他的指示,见他迟迟不语,踌躇道: “我是该跟着宋昭斐……还是追踪那鬼修?” “你也得有那个本事。”蔺含章冷道,“他已经发现你了。” “师弟发现我了?” 一个个都是这样的宝才,宋家真捡到鬼了! 蔺含章心里烦着,也没多好声气,只说: “他连血纸人也认不出,能有这本事吗。” “那……” 他还想再说什么,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发出声音,就连神念中的传送也被蒙蔽。 蔺含章将他禁言了。 他不说,蔺含章也能知道。这蠢货甚至还想去提醒宋昭斐,不要中了鬼修的计谋。 血饮功根本不需要躯壳,倚靠人的念力就能生存。宋昭斐方才释放的恶念,就是这些老魔最好的养料。 他们的目标已经从普通修士,变成了宋昭斐这个龙神传承。 用脚趾想也明白,那些鬼修多年前就出现在这,自然是早就知道此处有上古神兽的遗宝,而一直未能得手。现在出现个如此愚蠢的继承人,正是他们的好机会。 蔺含章一时陷入思绪中,神念电转。 以他对前世之事的分析,若放任事情不管,宋昭斐倒不一定有事,可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他师兄向来倒霉得首当其冲,又让人暴露了弱点,那些老魔定要来找他麻烦。 先前从没听说什么“剑鞘”的事。可联系上拏离迟迟不肯进阶,这说法又显得极为合理。 有灵宝在世间留存够久,也是会生出真灵的。器上有灵,便也可修行。此时灵宝和修士的修为相互依托。 如果修士陨落,灵宝犹在,常常另觅其主。 若修士和灵宝俱灭,则有共同转世的可能。这样的大能转世后,就成了先天道体、本命灵剑的天才修士。 还有一种极其邪侫的情况,就是修士陨落、灵宝却不甘消亡。附身于凡人,借凡人身躯渡过人劫,最后脱离肉身,修炼成仙; 凡间有尸解仙的传闻,其中就有兵解一说——其实都是以讹传讹。修士修行千年尚不能得道,凡人死了更是直接投胎。兵解成仙,实则是炼出真灵的兵器,杀却暂住的肉身而飞升。 蔺含章思及此处,一颗心是真的七上八下乱跳。如果这样,拏离的第一道金丹雷劫后,要面对的不仅是天劫,还有涤尘的斩杀。 至此,蔺含章对未来的预判中,又出现了一个分歧: 他看见的那些文字,和前世那本书中的内容一样,可以当成对这个世界的指引;而宋昭斐本人,反而对这些揭露没有知觉。 那么他所看过的“书”,和蔺含章所看的就并不是同一本。宋昭斐看见的是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中,依然有拏离这些人物,也有他这个“炮灰”。 原先蔺含章以为,宋昭斐是可以跟着书中指引行事。可现在看来不然。 或者说,那书里的宋昭斐本尊,也算不上什么“主角”,所以他想跟随也无法呢。 蔺含章觉得他找到了一个合理解释。 如果此事成立,在书中世界的前提下,将【真宋昭斐】存在的世界称为【世界一】。 而“穿越者”进入【世界一】中后成为【假宋昭斐】,之后所形成的世界——也就是他看见的那本口口话本,即他们所处的【世界二】。 蔺含章只知道【世界二】上一次毁灭前,所发生的事件。而作为依据的【世界一】,则只有宋昭斐见过。这也是他一直自诩天命的原由。 但【世界二】终究建立在【世界一】的基础上。那是不是说明,只有【世界一】中发生的事才是不可逆转的。【世界二】在不触及宋昭斐生命的情况下可以改变。 甚至,如果他有办法进入【假宋昭斐】原本的那个世界,那个人人都可谱写他人命运的世界呢…… 一只手突然扣在他手腕上。蔺含章微微一愣,并没有挣脱。 “想什么呢?”拏离将他往自己这边带了带,“驭器也不专心,当心摔着。” 蔺含章苦修分心,当然会留缕保命的心思,不然被拏离那么一吓唬,真可能掉下去。 他此时思绪实在冗杂,拍了拍对方手背道: “师兄放心……我只是想到修行上的事。” “怎么?” “我……”他犹豫片刻,还是说: “我总有种预感,以后大概不会这么顺利了……到底我天资有限,也许筑基就是我的顶点。” 听了他的话,拏离倒也不像先前那样嫌他菲薄。 人到底要面对现实。 他二人站在浮云之上,离地千尺,就像天光中两道毫不起眼的波折。云霞自身下散开,露出一片苍翠起伏的大地。 “你看,”拏离指了指脚下。 “从地上看我们,大概只有两个黑点那样大。而从我们的角度看待地面,也犹如孩童的玩具般小巧;清晨长出的菌子,不知道时间还有月初月末,冬天破土的蝉,也不知道还有春天和秋天。 我幼时爱读《逍遥游》,常幻想自己也是振动翅膀的鲲鹏,可以飞到九天之上去。可我师尊却说,鹏鸟之所以扶摇而上,靠的不是翅膀的扇动,而是大风的存在。 即使那样神异的巨鸟,也无法不依托于风。而朝菌、寒蝉,也各有其所依存……就算知道存在的短暂,那又如何呢;宇宙亘古洪荒,能留下印记的人不过寥寥。这却不妨碍我们对大道的追求,朝闻道、夕可死矣,我想就是这样的道理。” 他的话让蔺含章心静了下来,却无法消弭自重生以来,一直被他努力忽视的遗恨。他仿佛察觉到拏离就是这样一阵风,随时可能飘散。 而他们的理想终究是不同的,蔺含章心中煎熬。他并不在乎大道,也无论野马尘埃。他只希望他们在这个荒唐的世界里,都能活得久一点。
第48章 得寸进尺 他二人本就不是话多的,此时又各怀心思。一路向坎方飞行数百里,都不再言语。 蔺含章早驱使宋祁离开了沙漠,他一个风灵根,做这等潜形匿影的事倒不在话下。宋昭斐也没闲着,有乾坤爬罗仪在手,他运气又奇好,几乎走两步就是一株上品灵植,摔一跤都能摔进灵兽堆里。 对那些宝贝,他也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随手就薅进包囊,任何处理都不做。待他搜刮完后,宋祁还能收拾出些剩下的,倒比他凭自己本事找到的还要好。 “师兄,” 蔺含章此时也不想他去找那鬼修硬碰。万一宋昭斐说得是真的呢。就算不是,那些人要是信了,算计到拏离头上来,他还能不出手么。 再一想,不管鬼修找不找拏离,以他这为民除害的性子,拏离却不可能不计较鬼修。 蔺含章稍加思索,便觉得有些头大,一面要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克制血饮功,一面又要让拏离避其锋芒,免受伤害。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虽然看得清楚了,却对这事态不大乐观。讨好般拉了拉师兄的衣袖道: “师兄,你不是带了那只金钱鼹么,怎么不让它显现神通。” “我也不是不想。” 拏离闻言,从袖中掏了那团毛绒出来。 也是他向来对驭兽之事不在行:拏离有个原则,就是从来不强迫别人做些什么。这态度对那些剑修们还算合度,对灵智不全的兽类,可就一点办法没有。 前些天蔺含章闭关领悟时,拏离就曾对这只小鼠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过些时日。可惜他那些道理讲遍,这灵兽还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只在有吃喝时动动身,从来不肯为他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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