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父无能。” 赵淮承微微叹了口气,见陈寻低垂着眼,也转言再道:“今日伯父说的那些话,也望贤侄莫要往心里去,伯父也只是担心宸儿,在外交了什么不好的朋友。” 陈寻看着陷入自责,又满脸哀伤的赵淮承,说实话他并不觉得赵淮承心里对赵宸有多歉疚,也不认为对方管教孩子的方法是对的,甚至也不在意对方想让他带好赵宸的请求。 赵宸虽然有些叛逆,但心性良善,懂由己及人,他也知道他阿娘的死,更多的是意外,不然也不会对外承认他是赵淮承的儿子。 只是赵淮承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如果他们能好好相谈一次,亦或是赵淮承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愿意花时间去弥补赵宸以往父亲缺失的岁月,想必赵宸也不至于这么排斥他。 但赵淮承很明显没有这个心,而他也不可能当着赵淮承的面,说这些东西。 所以在沉默片刻后,陈寻也只得微微点头,低声道:“我与宸兄交好,自不愿见他堕落,还请伯父放心。” “这就好,这就好,”赵淮承腆着脸,笑着点了点头,随即又在陈寻饮下茶引仙后,再次替对方斟满了酒,“贤侄若喜欢此酒,今日此酒!管够。” 赵淮承豪气的说着,而陈寻也在饮下酒的一瞬间,不由得愣了愣。 他方才以为他体内灵气有所波澜,是受自己心绪影响所致,但他饮酒之后,他才发现这并不是他的问题,而是酒的问题。 这茶引仙!竟是灵酒! 陈寻面色有些古怪,回想着赵淮承方才说的神话故事,他几乎能肯定就是一个修仙者路过江北,发现了灵根茶树,至于为什么不移植走,怕也不是什么不能分植的原因。 修仙者虽不是真正的仙人,但以灵力护养一株灵根茶树,直至到另一个地方,也并不是难事,只看这人愿不愿为而已。 不过不论何种原因,这灵根既然还存在江北…… 陈寻思索至此,眼神也有所变化,原先他是计划此次宴席后,就去往江北的落仙峰一游。 现在看来,他倒是要换个地方,先去那百年茶树所在地看看了。
第10章 午时阳光打落在庭院之内,照得院中一派光亮,不见半分斑驳光影。 人群中,赵淮承一瞬不移地定睛看着前方之人的背影。 而在他身后,被众人簇拥着的老太君也抬头看了一眼天日,随即低声朝身旁的赵宸,道:“这大日毒辣,作画也不急于一时,宸儿,你且将璟安招呼……” “回来,”二字还没有说全,站在大日正下方的陈寻就抬手起笔。 一边勾勒着心中想好的景,一边又随性地拿起身侧酒壶畅饮。 灵气不断自笔尖涌出,又从灵酒之内得到补给,一来一回间,陈寻只觉快意无比,灵气也较之以往要更为快活。 茶香悠悠,沁心入肺,数只白鹤也伴随着云朵傲游于山河之间,或啼鸣四方,或低首酌水,或展翅东南,又或彼此相携依偎。 山崖之边,是无边长河,滚滚东流,山崖之上是百鹤齐飞,祥瑞万千。 赵宸远远地在廊道之内看着陈寻,见对方随性舞动手中之笔,虽不知画为何样,但光是这姿态,就已令他心向往之。 “烨然若神人也。”赵宸低声说了一句。 语气中浓浓的向往与羡慕之情,直让赵淮承蹙眉转首看向他,但片刻后,赵淮承又一言不发地将头转了回去。 江左百年才出一个陈寻这样的天才,纵是赵淮承自己也被尊为书圣,但见识过陈寻才情与年龄后,也自知自己不如对方。 而他都不如陈寻,这连自己都不如的赵宸,又凭什么觉得自己能跟陈寻并列,能在绘画之路上走出一条道。 现在想着去学画,怕是过不了多久又会没有耐心,再次回来学书笔。 也是想着这些,赵淮承才忍住了对赵宸的再次呵斥。 于赵淮承而言,他只觉赵宸是心血来潮,哪怕对方真的很喜欢绘画,但他也终是赵家嫡长子,终是会接手自家书笔之道。 “且任他再放纵三两年。”赵淮承心下念思着。 只不过对于赵淮承的各种安排,赵宸却没有半分兴趣。 他一直觉得自家困窘于笔书之道,常常钻研前人古字,但十数年也未能见一丝成效,既耗心神,又浪费时间,还不如学习绘画,成效显而易见。 甚至在见着陈寻潇洒绘画的模样后,更是有了一直跟在陈寻身边,向对方求教的心思。 就是不知道陈寻,会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待混得再熟些,就去求他!”赵宸在心中想着。 而被众人所注视的陈寻,也在饮尽最后一滴灵酒后,停下了手中的笔。 “十分酒气入怀,化中胸中一点豪光,笔不停,气不止。” “挥毫泼墨三百下,山河呈祥出,百鹤祝寿至。” “此画当唤,仙鹤迎寿图。”陈寻笑着出声,等待在廊道内的众人,在听到他说话后,也纷纷来到了他的身边。 “山水跃然于纸上,百鹤仿若于眼前。” 赵淮承凌空着手,虚虚摸在画的上空,声音也从方才的稳健渐渐颤抖了起来,“这是,这是……” 赵淮承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画,一时语塞起来,连带着呼吸也更为急促频密。 一旁众人见状,也不敢出言搅扰,纷纷抬眸看向他。 良久后,赵淮承才是长舒了一口气,振声道:“这是,传世之作!” “传世之作!” “真的是!我刚才还怕自己看走了眼!” “不亏是江左第一才子,不不不,是姜朝第一画圣!” “我江北也有了第一幅传世之作了?” “前阵子才听说他作出第四幅传世之作,为此陈家还特意摆了庆功宴,邀各地世家前去观礼,谁曾想这短短不到数日,他竟又作出一幅传世之作。” “十二岁,五幅传世之作!!” “少年英才,不外如是!” “若此画不是在我等眼前画出,我都会以为是别人在给我开玩笑。” 嘈杂声音骤然轰鸣于人群之中,他们一边看画,一边又不时抬眸看向陈寻,眼中的惊叹、震惊、羡慕好似化为了实质一般。 而赵淮承也没有阻止众人言语。 直到好半晌后,他才从方才的出神中清醒过来,随即又再是朝陈寻躬身行了一礼。 “画圣此礼,过重了。”他没再称陈寻为贤侄,在这一刻对方是姜朝画圣,也是高于他之上的真正天才,所以他放低了自己的姿态,不再倨傲,也不再拿出长辈的身份与陈寻相谈。 而在赵淮承此举之后,一众赵家亲眷也猛地回过神来,随后也齐齐弯腰朝陈寻施了一礼,口中言谢道:“我等,敬谢画圣之礼。” 陈寻闻言,回眸望向行礼众人,发现哪怕是本场寿宴之主的老太君,也朝他施了一礼。 在惊吓一跳后,他也忙不迭地转身朝走人群前走了两步,随后一边扶起赵淮承和老太君等人,一边高声道:“不过是一幅随性画作,怎当得老太君和伯父此礼,快且将礼数收回,小侄有愧,有愧。” “若我等之礼能换一副传世之作,莫说一礼,纵是十礼、百礼、千礼又如何?”赵淮承顺着陈寻的动作,缓缓直起了身子笑道。 “伯父这可折煞小侄了,”陈寻笑了笑,“这画作本天成,我仅是妙手偶得之。” “今日也是气氛到,心血来潮到,才能做出这样一幅画。” “若换做另一个时间,另一个地点,小侄想作出这等画作也是难上加难。” “至于百幅、千幅更是远不可及。” “前面的话,我还能勉强认同贤侄,但这最后一句,”赵淮承微微板着脸,冲陈寻严肃道:“贤侄才年仅十二,往后日子长远得很,这百幅千幅传世之作,自是能画出的。” “莫要反驳,”赵淮承抬手阻止了陈寻再要说出的自谦之语,道:“伯父看人一向很准。” “至于这幅画,”赵淮承目光转向案台上的传世画作,眼中也流露出了少许赞叹与渴望之情,随后再是道:“便交由我赵家保管可好?” “伯父说笑了,”陈寻睁着明亮的眸子回视着赵淮承,“这本就是我为老太君献上的贺寿之礼,本就是赵家之物,又谈何保管一说。” “伯父太客气了。” 见陈寻面上表情真切,不似做伪,赵淮承也微微一愣,但很快又反应过来,笑着朝陈寻说:“贤侄这般说,倒确实显得我太过客气了。” “这宴席还未结束,茶引仙于府中也还有不少,贤侄且随我入席,你我再对饮畅谈。” 听到赵淮承说府中还有不少灵酒,原是想拒绝对方,好回房休息的陈寻,眼神也兀地一亮。 随后面上也扬起一抹笑容,朗声道:“既是伯父相邀,小侄便也不客气了。” “快请,快请,”赵淮承抬手将陈寻往屋内引去,嘴中也再是说:“你与宸儿相交甚笃,本就不是外人,又怎需客气。” 说着,赵淮承又抬手招呼了抵于门前,试图抬头看看众人口中传世名画是什么样的小厮,高声喝道:“快去将府中所有茶引仙带过来,今天我要与贤侄不醉不归。” “是!”小厮应和了一声,目光也依依不舍地从人群中收了回来。 这传世画作他还没看过一眼,也不知道长什么样,更不知道是怎地一幅画,就能传世。 若买这画,又需多少钱? 瞧老爷这样子,应该要花不少钱吧…… 够买三进大宅院,和十几个他这样的小厮吗? 有学识,真好。 小厮心中想着,但脚步却是一刻未停地往后院赶去。 至于前厅上,见画作经由日光所晒,墨迹已经干涸后。 老太君也忙示意冯静韵将画作收起,随后又小心翼翼地绑上一根红绳,待动作结束,她才再是看向冯静韵,低声道:“且送去宗祠内,挂在供台上,等今明事了,再好好商议这传世之作的归置。” “好,”冯静韵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接过老太君手上的画,人也马不停蹄地向宗祠赶去。 她原以为陈寻纵然是画圣,但画作天成,妙手偶得,想要好的画作精品,也当如他们提笔作书一般有些困难。 所以她最初还以为对方,只是画一幅名画,或者名画以下的画作当做贺礼。 毕竟更高等级的画作,不仅难得,还因他们也没跟陈寻亲到那个份上,不易求。 但谁知道,陈寻不作则已,一作惊人。 直接画了一幅传世之作给他们,要知道在整个姜朝,传世之作也不过双手之数,哪怕他们是书圣世家,在江北也经营了百余年,但手上也仍是一幅传世之作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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