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晚淡淡勾了勾唇角,并没有否认。 “你知道宫津身份特殊吧?如果证据不足,他的律师团随时能用引渡条约将他从境内带离。” 应晚镇定地回望他:“卓督察,死去的人总是需要一个交代。” “没有板上钉钉的证据,于白青不会随便抓人。”他顿了顿,说,“他不会让宫津有飞往中转国的机会,宫津已经逃不了了。” 床上人低垂着眼睫,受伤后的虚弱肉眼可见,卓督察也知道这人需要静养和休息。走到病房门口,等站在门口的警员替他打开病房门,卓督察回过头,模棱两可地问了床上人一句:“你当年和于白青……真的是巧合?” 他们当年找到应晚的时候,还发现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他居然是被于白青给带大的。 他不相信世界上有那么碰巧的事。这两个人迟早会有见面的一天,却绝不应该比他们所计划的提前那么久。 认识于白青的时候,应晚甚至都还没有长大。 床上人侧头靠在洁白的枕头前,眉目困倦地像是马上就要睡着了:“督察先生,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存在所谓的巧合。” 病房门发出一声轻响,卓督察带着两名保护他的便衣匆匆而来,又匆匆地离开了。 来人走后,护士蹑手蹑脚地走进病房,正打算给病人拉上窗户,却发现病床上的青年已经陷入了沉沉的梦乡。 夕阳洒满他白皙的脖颈,在病床前镶上了一道柔和的金边。或许是在梦里梦到了什么,青年扯了扯嘴角,眉宇舒展开来,带上了几分安稳。 那人一直以为,是他在巷子口捡到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小瞎子。 他一直不知道,是小瞎子捡到了他。 -- 日暮西垂,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半梦半醒中,应晚察觉到病房外传来一阵若有似无的脚步声。 他模模糊糊地睁开眼,以为是鬼鸮和灰背到了,却没想到视线刚刚聚焦,就对上了一张万般熟悉的冷脸。 他哥站在病房的落地灯下,身影在墙壁上投下一道修长的倒影。 于白青身上的衣服仍旧没换,藏在制服外套里的衬衫上还残留着他留下的血。看到他有些迷茫地望过来,于白青什么也没说,只是在病床边坐了下来,目色沉沉投向了他正在埋着针头的手背。 过了一会,应晚看到于白青脱下外套,从口袋里取出了一个暖宝宝。将暖宝宝贴在制服内侧,又将制服翻了个面,于白青把衣服轻轻垫在了他的掌心下方。 暖宝宝的温热沿着衣料表面传递进入皮肤,应晚正要询问今天抓捕宫津的情况,却看到于白青拿起遥控器,关上了墙壁上正在静音播放的电视屏。 “再睡一会。” 于白青哑声道,“哥陪着你。” 术后用药的药效渐渐上来了,应晚也确实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他只记得自己好像喊了一声于白青的名字,还是别的什么,就这么靠着枕头睡了过去。 看到床上人阖落眼皮,呼吸渐渐变得平稳冗长,于白青如同一樽雕像般在病床前坐了许久,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病床左侧的柜子上,心电监护仪上的波纹在黑暗中无声地流动。 拉起床上人的另一只手,用手肘抵住病床,他缓缓弯下腰,将冰凉手背贴上了自己的额头。 -- 透过小窗看到病房内的两道人影,鬼鸮拉起皮夹克的衣链,转头对跟在身后的灰背低声说:“走吧,明天再来。” 两人坐着电梯一路下到医院门口,灰背跟着鬼鸮走到机车前,看到她从衣服口袋里掏出烟点燃,还顺便扔给了自己一根。 发现鬼鸮眉头微皱,似乎突然间有了什么心事,灰背忍不住发问:“鬼姐,你怎么了啊?” “没什么。”深深吸了一大口烟,鬼鸮仰起头,朝着半空吐出一缕灰白色的烟雾,“看到鸟儿和他哥,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 站在路边抽完了一根又一根香烟,她揽起衣领,拍了拍机车的座椅,让灰背上车。 机车在郊外的绿荫大道间穿梭,灰背抓着鬼鸮的肩膀,突然听到她在头盔底下开了口:“我也对一个人有过那种心思。” “我和他是在意大利认识的,五年前的这个时候,也是一个秋天。” 将头盔打开一半,鬼鸮任着傍晚的凉风吹散她的头发。 “那个人对我很好,像对待普普通通的小姑娘一样照顾我,他说我是Sicilia最美的一朵玛格丽塔,等他洗手不干了,就把我娶回家。” 灰背:“……后来呢?” “没有后来了啊。”鬼鸮在风中笑起来,“他死于一次帮派火拼,我亲眼看着一枚子弹射穿了他的心脏。” 灰背沉默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抱歉,姐……” “小灰,”她说,“你知道老大为什么不让我们找伴吗?” 听到鬼鸮突然这样问,灰背一下子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为什么?” “干我们这行的,每天都是在踩着刀尖过日子,一不小心命就没了。” 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坐在病床前的笔挺背影,她拨开额前碎发,自言自语般地喃喃道: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留下来的那个人该多难过啊。”
第31章 谁杀谁 这不是宫津第一次进警察局, 却是他第一次以非证人的身份坐在警察的面前。 在国外的时候,他曾以知名会计师事务所核数师的身份,为多家大企业的经济纠纷案出庭作证。公司财报里与实际收支出现任何一点微小的出入,宫津都能敏锐地抓到并一条条列出来作为呈堂证供。 数年来, 他打了无数大企业的脸, 也同样在业界为自己赢得了极高的声誉。 接过警察递来的茶水后, 他礼貌地说了声谢谢。即使几小时前才被警察在登机口围捕, 被毫不客气地押下警车, 他身上穿着的定制西装依旧平平整整, 没有留下任何褶皱。 将戴着手铐的手交握平放在审讯桌前,宫津神态自如地靠在椅背上。他坦然地直视着对面负责审讯的警察,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我清楚所有我拥有的权利。”还没等警察开口,他便放下冒着热气的水杯, 温和地笑了笑:“如果各位警官不介意, 我要求先见我的律师。” “……” 半小时后,负责主审的警察从审讯室里走了出来,对着门外的一群同僚摇了摇头: “这家伙仗着有引渡条款, 什么都不肯说。” 章昱点点头, 似乎并不感到意外。 目前的情况仍在众人的意料当中。要是宫津看到拘捕令后马上就招供了一切, 他们反而会有些起疑。 他转过身, 对一直站在身后的警察尊敬地出声:“老师, 接下来要麻烦您了。” 站在章昱身后的中年人警衔虽然与他平级,两鬓却已早早地染上了几缕银白。中年人姓叶, 名叫做维杰, 是章昱和于白青在大学里非常敬重的一位讲师。 在前线干了十几年后, 叶维杰主动放弃了晋升的机会, 退隐幕后, 留在警校为警界的新鲜血液们传道解惑。 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是繁市警队鼎鼎有名的审讯专家。 这起案子早已引起警队高层的重视,听说嫌疑人已经抓捕归案,督查组专门委托叶维杰前来参与审讯,希望能尽可能多地从宫津身上挖出信息。 第一轮审讯结束得很快。尽管没能套出什么有用的情报,但章昱原本的目的也只是为了减轻宫津的警惕心。 叶维杰全程都站在玻璃墙外观察,听到该自己上场了,他没有马上进入审讯室,而是拿起手中的几张A4纸,从头到尾又仔细看了几遍。 这是警方收到的关键证据,一份转换成文字档案的录音文件。 这份录音包含的内容信息量巨大,为整个案件提供了关键的突破口。 这次的嫌疑人算是块比较难啃的骨头,如果没有这些资料加以佐证,确实处理起来有些棘手。 将所有重要信息点都熟记在心,叶维杰推开审讯室的门,不疾不徐地坐到了宫津的对面。 看到前来审讯自己的警察级别高了不少,宫津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讥讽,整个人的状态仍旧和刚被逮捕时一样从容不迫。 “你看起来一点都不担心你未婚夫。”叶维杰直截了当地对他说。 宫津抿抿唇,似乎有些不屑一顾:“冠玉也好,我也好,你们手里都没有任何证据。等时间一到,你们只能放人。” 叶维杰微微颔首,表示了解。他没有接着问下去,而是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放在宫津面前,点开一段音频,按下了播放键。 录音中的人声响起,宫津猛地抬起头,刹那间变了脸色。 音频只播放了短短几秒,就被叶维杰按停了。 看到宫津脸上的风云变幻,他的语气有些耐人寻味:“这段录音其实已经讲得很明白了。” 双眼死死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暂停键,宫津满脸都写着“难以置信”四个大字。 这是他和那个人的一段通话内容,那人告诉他自己坐在回程的车上,除了将尸体运送回来,还抓到了一个跟踪他们的“尾巴”。 想到这里,宫津嘴唇喃喃地蠕动了几下:“是那个乞丐……” 当时坐在车里的,除了绑回来准备灭口的少年,剩下的全都是自己人。警察手里会有那个人和自己交谈的电话录音,只有一种可能—— 看出宫津已经察觉到了录音证据的来源,叶维杰合上屏幕,将手机放回了口袋:“即使你什么都不说,我们也可以通过声纹对比找到那个人,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不过,你不是想和警方谈引渡条件吗?”他盯着宫津的眼睛,将整理成文字的录音文件朝他推了过去,“配合警方,将幕后指使你的那帮人老老实实交代了,咱们也不是没得谈。” 说完这句话,叶维杰正准备乘胜追击,从这人口中套出更多的话,却发现宫津整个人忽然瘫倒在审讯椅上,彷佛突然丢了魂一样。 他死死盯着放在自己面前那张薄薄的A4纸,两只瞳孔因为恐惧而缓缓睁大。 “不……” 宫津哑着声开口,被手铐铐住的双手从桌子前无力地滑落,开始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察觉到宫津的状态有些不对劲,叶维杰皱着眉从座椅前站起来,马上按下了呼叫按钮。守在门外的章昱也看出了一丝不对劲,带着几个警察夺门而入。 他们发现坐在审讯椅前的人像是陷入了一种哮喘发作的状态,一直闷着头粗重地喘气,一个劲地对着审讯室的白墙拼命摇头。 无论他们问什么,却一个字也不肯说了。 -- 拎着保温饭盒,于白青前脚刚走进电梯,就接到了章昱打来的电话。
149 首页 上一页 37 38 39 40 41 4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