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重璟听得额角直跳,淡淡道:“小宋大人乾都也有保命之人,不日会到,还请回吧。” 他转身再回屋中,宋观玄正起身撩开纱帘,一脸未卜先知的表情:“他是个好郎中,你别听他胡说。” 宋观玄一脸轻松,接过高重璟脱下的外袍搭在架上,拽着他往面盆边走。 “我身上有血腥味?” “没有。” 宋观玄固执地将高重璟的手没入水中,找了皂角洗了几回。 高重璟看着自己有些发红的手背,宋观玄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想法,反手握住宋观玄。 带起一片水声,滴滴答答在两人之间。 “为民除害而已,别洗了,我不难过。”他柔声道,顺便拿起帕子将两人的手都擦干:“你病了几回怎么不和我说?” 宋观玄垂下眼帘,颇为私心地将意思偷换:“我在种芒山那样子,似乎拖累你了。策马难行,辛苦你带我来南城。” 高重璟那时心绪纷乱,进退不知,和宋观玄言语上有些疏远…… 此时宋观玄站在面前,也是一样的疏远。高重璟一阵心疼:“你……” 宋观玄安慰地朝高重璟笑了下:“是我疼得狠了胡乱找人怪罪而已,你别当真。” 齐连道穿衣并不会真损害他身体,这事不过是他给高重璟的借口。高重璟没这样暗杀过谁,或许心里会好受些。 谁知高重璟请了府医,这下把旧疾发作的事情漏了出去。宋观玄有些无奈,严回春不在,除开喝药,就只能这么听别人胡说他几时死了。 这话多说也无用,宋观玄在床里侧躺下。不一会身后床褥微沉,高重璟也躺了下来。 “哪疼?” “胸口。”宋观玄背对着他,自己按了按从前箭矢穿过的地方,心想这痛苦恐怕是自己想起旧事无端生出的。无奈道:“习惯了只感觉得到一点点,可能是又要下雨变天。” “别熬了,别熬了。”高重璟从背后环住他,宋观玄现在已经习惯,往后靠了靠沉进这片温暖中。高重璟微微泛着笑意:“宋观玄,太疼说不出口的话要不咬我两口?” 宋观玄缩进高重璟怀里:“别说胡话。” 偏偏那不存在的箭伤疼得厉害,他抵着胸口熬了片刻,在高重璟手腕狠狠咬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以我取章节标题和提要这个方法,担心刺客们刺不中失望而归(摊手)
第107章 观雪 宋观玄抖落抖落袖子, 外头的空气里都带着水汽。斗柜里空空如也,转身在高重璟的匣子里找了两身衣服套在一起。 刚将腰带系上,手背覆上一片温热。 “衣带都快掉到地上去了。”高重璟在宋观玄腰上掐了一把:“才秋天手就这样凉?” 宋观玄将带子卷起来, 又在腰上绕了两圈:“你这带子太长了, 我懒得系。” 高重璟将带子接过来,缠了两圈,无聊在腰前打了个蝴蝶结:“出门去了?” “玉虚观的人来过后,南城里尚均建了道观。我过去看看是谁在主事,没多留。”宋观玄碰了碰两个耳朵似的腰带,扯了两下没能扯开:“系得太紧。” “新衣还要一些时间,你这几天别出去吹风。”高重璟重新系了腰带:“外头潮湿得狠。” 宋观玄点点头, 道观的事情用不上他来操心, 常行江就差一天三道信件去问。 他偏头看高重璟:“又是尚均找你?” “叫我吃饭,尚均隐约觉得陆安那边的事情快要查透。纪安斌不回来,或许死对头终于是要滚去陆安当老大了。” “尚均这么说?”宋观玄被高重璟说这话惊得挑眉。 “嗯,原话。确实淳朴。”高重璟烧起茶水,揭开壶盖里头又不知是泡的什么草叶。 宋观玄依旧觉得冷,等不及茶水搓搓手往高重璟袖子里伸, 干脆将高重璟拽过来:“等许生平到了乾都,自然是雷霆手段要落下来。到时候事了, 你我也能回去了。” 高重璟挪得近些:“许生平那样子, 我都怕他到不了乾都。不过杭与安归心似箭,应该很快就能到。” 宋观玄闻言抿了抿嘴:“你怎么不问我给许生平什么药?” 炉子里水烧开了, 随着热气冒出茶壶, 高重璟平淡道:“总归是好药。” 茶壶里冒出些橘子的清香, 高重璟又揭开盖子看了遍:“这是我还以为是枯叶呢。” “是陈皮, 这里人说喝了对咳嗽好。反正喝点也无妨, 就试试。”宋观玄吹了吹茶碗边边:“陆安那边请命,你我也不便过去。我给许生平的药就是寻常滋补的药丸,不过是吊着许大人心气促成他想行之事罢了。” 高重璟倒茶的手顿了顿,这听着像是许生平命数将尽一样:“许大人还能恢复吗?” “不知,纪安斌说是在城中地窖里找到人的,地窖里又湿又冷,找到时已经目不视物奄奄一息。恐怕是摸黑写字将眼睛弄成那样,走之前我看好些,不过像是没能恢复全。” 这话落下两人都是一阵沉默,许生平在横卢养了一阵装得像是没事人一样。府医费了好大力气医回来的,只是到底回到乾都,再没人能去无微不至地关怀了。 宋观玄想到这些,突然觉得有些遗憾。对着他自己,似乎比许生平的境遇好些。宋观玄自嘲地笑笑,可是也不知能好得几时。 他捧着茶碗,忽然道:“我想留园了。” 高重璟揽过他:“我也想留园了。” “这是我的留园,你想什么?”宋观玄倚在高重璟怀里,觉得身上也暖和了些:“你怎么不想想宫里的事情。” “宫里是宫里,和上朝点卯有什么区别?”高重璟抵着他头顶:“留园是家里,留园里还有宋观玄。” 宋观玄轻声道:“放我做留园的宋观玄了?” “自……” 砰! 房檐上落下两道黑影,卫南的声音透进来。 “哎,我总算是赶到了!” “嘶,你轻点,你赶紧从我身上滚下去!” “哦哦哦,压着你伤处了?不是,你不是内卫吗,连我都躲不过?” “我就该让你摔地上!” 宋观玄坐正身子和高重璟对视一眼:“卫南?” 正疑惑,两人推推搡搡钻了进来。 卫南瘦了许多,破烂袖子里却看得出些精瘦的肌肉。他面上焦急,直往桌前跑:“小宋大人,这南城里的大夫小宋大人也很熟吧,有哪个出类拔萃的我来切磋切磋。” “是谁入了卫大人的人青眼?”宋观玄笑道,替他倒了茶水。 卫南从怀里掏出递上一张方子,递到宋观玄面前:“这是谁的方子?妙啊。” 宋观玄扫过字迹,心里苦笑。这是他传出去的药方,但是他忘了从前是谁写的方子:“这,这是我写的。” “你?!小宋大人?!”卫南茶杯一放差点弹起,一脸惊惧:“小宋大人这样本事,我都要挫败了。” 宋观玄愁眉不展,连忙将人拦下。 “你先别挫败,我……我只是胡乱拼凑,严回春给我的方子而已。” “唉,想来无巧不成书,我刻意为这个来的。”卫南说罢就要给宋观玄把脉,顺势把高重璟也从桌边挤开。 有些粗糙的手指搭上腕间,宋观玄问道:“卫大人不仅学了医术,还学了拳脚?” 卫南点头,没说脉象如何,先将背上筐篓放下,揭开布囊炫耀道:“这药材可是厉害,我来横卢是准备晒干带回乾都去。小宋大人,我觉得你的病有解的。” 宋观玄看不出所以然,跟着点头称赞:“那真是收获不小。” “嗯,当然。”卫南说完又搭一回,眉头一沉看着宋观玄:“怕了?” 宋观玄笑笑:“不怕。你若是在这里多住几天见着那几个府医,十个有八个说我要死的。” 卫南满不在乎地哼了声,卷起袖子道:“他们都是庸医,小宋大人,你真的有救。” “好。”宋观玄点头。 “似有灰心?” “不是。” 卫南也正经起来,终于看得出几分乾都做派:“我看你亏空得比在乾都厉害,夏季也开始发作了是吗?” 一语中的,宋观玄这才真的相信卫南的医心再次重塑。他垂眸看着茶杯,如实道:“嗯,走了几步险棋,如今养不起来了。” 屋内香气蔓延,高重璟今日才听到这话从宋观玄口中说出,有种温水里煮泡过的无力感。既不是十分担忧,也不觉得穷途末路。 他看向天乙,天乙保持着内卫的警觉姿势。似乎这几个月过去丝毫没有影响他的行动方式,看来陆安也是凶险无比。 卫南道:“横卢这地方太潮湿,回了乾都会好些。信我,我医了千百人,比在太医院看的多了不知多少倍,每个人我都是细心调理过……” 宋观玄没有不信,他点点头,眉眼间露出些宽慰的神色。劝道:“你远道而来,不需休息?我听说你们遭难,伤了哪里?” 卫南一双晶亮的眸子下藏着疲惫,不能医术切磋是有些遗憾。更何况宋观玄在眼前,现在却又困于横卢没法医着试试。 “唉,多亏天乙替我挡了几次劫难,不过我把他医好了,也算是两清。” 天乙闻言,微微挑了下眉。 卫南继续道:“身上疼吗?入秋了,还是咳嗽?” “偶尔,咳嗽确实更加频繁。”宋观玄老实答道,省去那些弯弯绕绕浪费时间。 卫南却忽然一笑,微微颤抖的手又搭了次宋观玄的脉:“喝药伤了胃你怎么不说,小宋大人你怕我。” 宋观玄看他是累极,苦笑道:“我是怕了你了。你看看你自己吧,多久没睡觉了,歇过再来瞧我也不差的,我还能跑了不成?” 说罢他给天乙使了个眼色,天乙当即会意将卫南敲晕带了出去。 这套行云流水,好像排练过多次一样。 高重璟看着卫南被扛了出去,关上门转身望着宋观玄:“就这样?” 宋观玄勾起嘴角:“卫南还没来过横卢,应当见识一下淳朴的民风。” 屋内又只剩下两人,两人中间隔着一大筐不知是什么的药材。 高重璟小心翼翼挪开筐子到通风处:“卫南说你病得厉害?” “卫南说我有救你是一句也没听见。” “你一直都有救,我反正是信的。” 横卢的秋天说长不长,许生平为民请命的万字长表奏上去,往后的事情便如宋观玄所说,雷霆之势自乾都而来。 转眼到了冬天,樊贞式微,纪安斌传信来问宋观玄。 “小宋大人过节在何处,不日擒获樊贞,定然帮忙加倍奉还。” 宋观玄卷起信纸投入烛火,往手上呵了两口热气提笔回信。他盯着自己这只手,被踩过的痛感从未忘过,也不是没什么想让他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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