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举起剑,噌噌拔chu来,剑身透着熟悉的清莹之光,在月色的映衬下当真好看。 只是这剑身上,竟没有了青龙穿云的图腾。 “不可能啊……” 思玄与宵随意同时说出了这几个字来。然思玄说这话的意义,并不是关注着什么青龙图纹,而是这神剑,除了他,再没有人能拔得出来,肖柳是第一个。他不禁开始恍惚,并且开始深信他二人的师徒关系。 他便这么愣愣看着,不知道是不是该去夺剑,或者装作不知道,说这剑本就人人都能拔出使唤。 宵随意的“不可能”,便是指剑身上本该具有却消失不见的图纹,“追魂,你到底怎么了?” 自思玄从昏迷中醒来,他便记不起任何事,甚至连他这剑的名字,也是无所知。他曾尝试着与剑沟通有无,这神剑仿佛封闭了感官,除了可被他操控,其余时候,只剩沉睡。 如今“追魂”二字从宵随意口中说出来,他才知晓,原来这剑的名字这么好听。 宵随意凝聚灵力,灌入剑身,仿佛濒死的人被从鬼门关救了回来,趋于平静的脉搏又重获活力地跳动起来。 光秃秃的剑身上开始现出一丝丝的图纹边沿,然后慢慢扩大,直至最后,完全呈现。思玄看到了锋利的鳄齿鹰爪,精细的鳞甲,还有翩翩浮云,那是青龙上神的真身。他觉得心胸被利物刺了一下,虽不致命,却叫人难受至极。 他能感觉到追魂此时的激动与喜悦,他知道剑有灵,却从来不知,那灵性真能像人一般具备着各式各样的感情。倘若追魂能化身为人,恐怕此刻已经与宵随意拥抱在一起,同他诉长道短。 此时此刻,若思玄还要坚持认为自己不是柳权贞,不是他的师尊,他自己都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他垂眸呼了口气,道:“追魂,回来!”假模假样地命令着。 剑抖了抖,仿佛在说着什么话。 “回来!”思玄再次命令。 这回追魂索性装死,什么动静都没有了。 思玄口口声声说这是自己的配剑,如今这剑却与他人你侬我侬,自己倒成了局外人。 好生丢脸。 “肖柳,我不想听你闲言,只问你一句,还是不还?” 宵随意道:“我可以还你,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思玄嗤道:“这本就是我的东西,你就该无偿还与我,怎能附加条件,我……”他想说绝不答应,可又觉得,把话说死了,似乎对己对人都没什么好处。 智慧难得上了台,“你是什么条件,若不是伤天害理之事,我可斟酌。” 宵随意道:“你向来知晓我的品性,伤天害理的条件,我是提都不会提的。我只是想……” “想什么?” 宵随意本想说,私下里,容许自己唤他一声师尊,可转念想想,还是不要意气用事,在丹霞林狩猎中保护师尊周全才是要事。 “想要你听我的话,丹霞林狩猎,你必须假死,我会安排好所有后路,请你相信我。” “我相信你?”思玄心头没有方向,他曾经伤害过这个人,对方却说要相信他。换作自己,会倾心相待一个曾经刺伤自己的人么? 可如果自己不听他的,还有什么更好的选择吗?连追魂都向着眼前人,他除了一腔自以为是的矜持,似乎也不剩什么了。 思玄道:“我们来打一场吧,你不是始终认为我是你师尊么,不如这样,你用我教过你的功夫来同我交手,若胜了我,我便听从你的建议。” “好。”宵随意将追魂收入锦囊,摆开架势。 只在电光火石之间,二人已来来回回数招。再次落定时,思玄微微喘着气,宵随意却是一派气定神闲。 这些招数,并没有花费多少精力,唯独速度快得惊人。思玄料到自己会稍稍落于下风,却不曾想过会有如此大的差距。 他自认对于练功修行一事并没有怠懒,在宵随意出现之前,他同无数企图盗剑之人交过手,即便是小皇帝身边武力值莫测的有钱,也没让他这样费力过。他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在这宫中五年, 他从未遇到过真正可与之匹敌的对手。 唯独这肖柳,用着与自己如出一辙的招式,却赋予了这些招式更浑厚的灵力与更迅捷的速度。 思玄不禁后悔自己方才以打架定输赢的提议,他哪里胜得了眼前这人,他简直是自己的克星。 他想耍个赖皮,于是道:“刚才我说的不算,你使的招数,与我一模一样,一丝一毫的变化都没有,我怎么知晓这是我教你的,指不准是你现学现卖呢。” 宵随意猜到他要不认,道:“那思玄大人令立个规矩,我必奉陪。” 思玄道:“你我不比速度,也不比力量,就比招式。我比划出一招,你必须以另一招化解。我定十招,若这十招招招被你破解,我便认。” 宵随意望着他说话的样子,耍赖皮反悔的样子,心头不由温暖起来。这五年对他来说又何止五年,他在皇陵之下十生十世的岁月,虽在空间之外只是弹指一瞬,在阎王营造的穿梭空间之内,确是扎扎实实的漫长时光,他不断挣扎着,煎熬着,想着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每一世的悲欢离合,他都觉得自己行走在地狱的刀山火海之上,唯独对师尊的思念,才能支撑着他去体会一世又一世。 他几乎要厌倦这种折磨,但十世结束一切归于虚无的时候,心中的厌倦又转变成了希冀与渴望。 思玄一招袭来,没有震破虚空的气势,如他所言,真的只有招式。宵随意轻松瞧出空档,将他压制住,赢得毫无悬念。思玄撤下动作,又想出一招,然他每一次精心编排的招式,总能被宵随意发现可趁之机。二人伸手交掌,在这月夜下频繁交换着身姿,直至第九招,思玄都没讨得便宜。 只剩最后一招,思玄停了下来,盘腿坐在瓦片上,“我要好好想想。” 宵随意自是依着他,“好,你想多久都可以。”
第240章 思玄闭眼冥想一阵,站起来,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来,这次,保证让你心服口服。” 宵随意点点头,只伸出一只手,另一只手负在身后。 思玄瞧他这副样子,心里不喜,“怎么,看不起我。伸出双手来同我过招。” 宵随意摇摇头,“我那只手方才抽了筋,不好使。另外,我的腿也有些酸,只能站在原处。” 思玄心道这是当自己傻么,分明是有意放水,“若你真要这样,我也不拦着,你可别后悔。” 何必要拆穿他的放水,便这么赢了不是更好。 他抬起双臂,使出了自己精心设计的一招,招式罕见,并不是他以前研习所得,而是临时琢磨出来的,已在脑中演绎了数遍,可说没有死角与破绽,保证万无一失。 宵随意瞧他朝自己利落地挥出臂膀,正要直戳自己要害,对方的动作已经极快,一般人决计应付不过来,可在宵随意看来,实在太过简单,简单到他随手格挡一下,就牢牢地抓住了侵犯而来的双手。 思玄面色赤红,他的双手被宵随意压在胸前,动弹不得。对方早就料到了吧,自己会被如此简单地压制住。自己先前所有努力,显得很是滑稽。 思玄抽了抽手,没有效果,丧气道:“松手吧,你赢了。” 宵随意弯着嘴角看他,缓缓道:“其实你擅长的不是这些花里胡哨的招式,而是咒术。若你用咒术与我比拼,我必不是你的对手。” “别说的好像很了解我的样子。”思玄别过头去,不想与那双仿佛将他看穿的眼睛对视。 宵随意松开了手,“那思玄大人便遵守承诺,待丹霞林狩猎那日,一切听我的。” 思玄侧身立在一旁,他愿赌服输,确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沉声道,“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你能得到什么?” 宵随意望着他瘦削的背影,“因为你是我的师尊。” 思玄转过身来,“那假如我不是呢,你是不是管都不想管这档子闲事?” 宵随意盯着他的双眸,“虽然你一直不愿承认,但你便是他,他便是你。”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 “那思玄大人想说什么?” 思玄觉得对于这个问题多说无益,他二人根本想不到一处,遂转了话题道:“我若按照你说的,在丹霞林中假死,我该去哪里,一辈子以死人的身份躲躲藏藏?我还不如不去参加那狩猎赛,安安分分待在这深宫里。这里荣华富贵,保我一生。” “当真可保你一生吗?小皇帝对你虎视眈眈,太后终究是个女子,小皇帝羽翼渐丰,早晚会将太后党铲除。到时候,你会落得何种下场,你应比我更清楚,不是么? 我只想名正言顺地让你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我会安排好一切的,相信我。” 又是说什么相信。 思玄道:“相信这两个字,说出来当真简单,可我拿什么相信。你要拿我的剑去皇帝那儿表忠心,我又斗不过你,如何相信?” 宵随意听着他的质问,心里明白,一个陌生人口口声声对自己说要把性命交给对方,要托出全部的信任,确实不易,遂摊开手掌,“思玄大人不如给我下咒吧。”他又指指自己心口,“或者在这里,”又点点脑袋,“要么在这儿,只要你觉得合适的地方,都可以印上你的印记,你看如何?” 思玄患得患失,自然愿意应承下宵随意的话,“好,就按你说的,给你套个锁链,你可别后悔。” 他扯开宵随意的衣襟,露出一片肌肉结实的胸膛来,胸口有些伤痕,看上去有些年岁了。思玄愣了愣,倒未顾及什么授受不亲,只是觉得这伤痕与胸膛的轮廓有些眼熟,仿似在哪里见过。 他也顾不得这么多了,扯人衣衫终归不是端庄之举,立即抬手,掌心贴上去,草草落了个印记。那印记是个纸人的形状,看着还有些可爱。宵随意的眉头皱了一下,心脏处俨然被扎进了什么利物。 思玄拉上他的衣襟,勾着嘴角,似乎对这印记十分满意,他道:“从此以后,不管你做什么,再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宵随意道:“我的命早就是你的,又何须要逃。” 他垂着眼眸,淡淡地说着这句话,思玄正要问这话是何意,前者却道:“思玄大人,今夜对不住,明日太后问起来,你便这么说……” “我知道,费净那厮反水,骗取我的信任,盗了神剑。”思玄看着宵随意,“你不是说要相信么,这便是信任的第一步。” “好。”宵随意望着他任性又聪慧的样子,忽然觉得,师尊若是什么都想不起来,或许也不是什么坏事。他安顿好一切,可以带他去很多地方,可以陪他制造新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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